《大风歌》饭三顿

14、自虐虐人

　　夜色苍茫，树下聚集了数人窃窃私语，柳明重远远看着一声叹息。沈醉披着件薄衣站在柳明重身后，静静地守着不说话。

　　没有一点商量余地的拒绝等同于打了舔着脸往他凑来的人一巴掌，这种事情对于自视过高的王琦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的。王琦如此急切地与人密议，所谋划的事情对他来说必定不是好事。

　　“身上有伤，还是进去歇着吧。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柳明重回头看了眼，心疼地劝了一句。王琦要做什么他没有办法阻止，但要保护沈醉平安却能够做到。

　　这几日来接连的变故，让柳明重对沈醉的态度几番在信任与怀疑之间来回转变，到最后知道了沈醉的身份之后却是一切豁然开朗。沈醉从来没有欺骗过他，对他有所隐瞒也未曾有丝毫的恶意。对于之前因误会而对沈醉做出的伤害，这时候也早化作了一腔的内疚。

　　沈醉将披着的衣衫拉得紧了些，对着柳明重笑道：“一点小伤，没有大碍。倒是庄主，既不与他们一道商议对策，也不进屋休息，不知站在屋外寒风做什么？”

　　柳明重突然愣住了，这熟悉的笑容和陌生的话语，竟让他觉得两个人的距离硬生生拉远了许多。似乎在沈醉心里他不过是“庄主”，再也没有一点往日相处的情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柳明重苦笑，为难地转身望向空荡荡的院落。他对不起沈醉，是他伤了沈醉的心，才让这孩子离他而去。

　　“庄主想知道做什么，应该和他们一起才是。”沈醉依然笑着，只有间或几声轻咳与略白的面色显出病伤的迹象。

　　月夜寂静，王琦之人的声音隐隐传来，但无法辨清巨细内容。柳明重手支着梁柱，心翻滚在取舍之间备受折磨。受王爷临终之托，他不该忘恩负义对仇人的儿子有情，但沈醉扛着一身因他而得的伤痛陪他，他更舍不得恩断义绝。

　　“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救命之恩下该放不下的应该是我。即已注定为敌人，多有纠葛只会让自己痛苦，庄主是过来人，该比我明白。”沈醉眼神灼灼看着柳明重，虽是说得伤感却见不得一点不舍。

　　柳明重惊得回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他。沈醉哂笑，望了眼远处渐渐散去的人群，问：“庄主可曾想过，一直以来你不过是在自作多情？”

　　柳明重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沈醉却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上望着清明的月色，自言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从无情之处来，本就是个无情的人。我一直留在柳家庄，不过是为了养伤罢了，并没有其他什么。”

　　随着王琦他们散去，院子里越发静得厉害了。柳明重沉默许久，却突然开口道：“你若真是个无情之人，又何必念着父子情义忍着强加于你的罪名？若你当真无情，你何必拒绝王琦所提合作联盟之事？”

　　沈醉回头，看了柳明重许久，转身走到他身边，“所谓的罪名于我究竟是利还是弊，现在断言为时尚早。虽然头上被扣了个谋逆之罪，但在众人眼中我却是冤枉的，人心都在我这儿。至于合作之事，庄主怎知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永王叛逆是二十年的铁案，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我与永王旧臣联盟就算是有理都成了居心不良。更何况，你当我不知道王琦打的什么主意？只怕事成之日就是我的死祭！”

　　柳明重被沈醉的眼神逼得退了几步，无法反驳他的话却仍不愿意承认沈醉对他一直虚与委蛇，退得背心抵住了梁柱时，又惊问道：“如果你真是无情无义，你又何必去救黎儿？他死于内卫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

　　沈醉笑了笑，看着柳明重算是聪明了些也有几分开心，这问题虽然有些傻却算是有些水平了。沈醉退了一步，负手笑道：“他是永王遗孤，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怕是不少。从内卫中救他出来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救他一命可以赢一个重情之名，何乐而不为？”

　　“那你说，用你去换黎儿是怎么回事？”柳明重似乎还抱些希望，虽然眼前的沈醉已经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但总觉得两人之间还牵着一根细细的线，维系着曾经有过的感情。

　　“不过是说着让你心疼而已，你抽了我那么多鞭子，总得该让你付出点什么。”沈醉得意地笑，怎么也瞧不出一点弄虚作假的样子。

　　柳明重惊得张了嘴，瞪着沈醉呼吸急促。这时候他算是相信了，他被沈醉玩弄于鼓掌之中。如果不是沈醉亲口说出，凭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如此心机城府，任谁都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气极、绝望，柳明重一口血喷出来，沈醉只淡然看他一眼，无动于衷。柳明重跌坐在廊椅上，一手压着起伏的胸口一手指着沈醉，痛心疾首地吼道：“滚！你给我滚！我真是瞎眼看错了你，白白在你身上浪费了那么多的心思！”

　　“自愿付出，与人无尤。”沈醉依然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留下柳明重一人孤独，颓然地靠着柱子无力言语。

　　在熟悉的院落之间，沈醉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冲出了庄子。黎明之前的夜黑得更加厉害，沈醉一路走一路忍，待得扎进一片山林之后终于受不住，靠着一棵百年老树滑坐在地，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

　　刻意去伤人心，最终受伤的依旧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