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饭三顿

13、拒绝

　　柳家庄的客房华美但不失雅致。薄纱覆窗、珠帘垂梁、锦被叠床，白墙悬几幅字画，案几堆几册书簿，架上排数个古物，屋内尚飘着淡淡墨香。这样的布置不仅能够看出主人家对客人的心思，也可显出些布置着的气度与品味。

　　沈醉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这般的客房中，一时间竟以为仍在梦中。屋里除了他没有人，书案上的香炉里燃着熏香，袅袅的烟气正向四周蔓延开。若不是身上撕裂般的疼痛，他并不会相信眼前所见一切为真实。

　　身上的伤没有处理，但却被换上了质地上乘的衣衫，沈醉心中不是滋味。牢中一幕，他大抵是能明白的，义父要找“卫荐嘉”无非是为了救回柳笙黎。义父为了“少主”可以不顾一切，先前的严刑相逼，现在的利益诱惑，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沈醉自嘲地笑了笑，一手按住了心口。

　　门“吱”得被推开，浓烈的药味冲进了屋内。沈醉侧过一看，只见柳明重端着药碗正朝他走来。柳明重到了床边，见沈醉正看他便在一边坐下，扶起他笑道：“醒了？这是治伤的药，味道虽然不大好，但效果却是极佳，喝下去不用几天你身上的伤就会好了。”

　　沈醉看着端到他面前的药碗，咽了口口水却张不开口。半年前他重伤未愈时，义父也总是这样对他笑，这样劝他喝药。现在，虽然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药，但沈醉的心情却已经完全不同了。沈醉双手接过药，也不管烫不烫一口就灌了下去，烫得厉害了也只是拧着眉忍了忍。

　　“急什么呢？药又没人和你抢着喝。”柳明重看似心疼得望着沈醉，一边却是将那玉佩掏出来递了过去。

　　沈醉将药碗递回，随手接过了玉佩。这般的动作在曾经的大半个月时间重复后已经成为了习惯，那时候义父总会在他认真喝完药后弄一些让他惊喜的小东西。这一回他还没来得及问，只是看了眼手上接来的东西便愣住了。

　　原来义父并不是在威逼不成后改用利诱，而是已经发现了他便是所要寻找的目标。义父认得玉佩，自然也知道他是什么人，这样的善待是为了让他去救出那个“少主”吧。他的堂兄有如此忠心的“父亲”，他应该高兴才是。

　　沈醉将玉佩握在手心，仰头笑道：“这回您该信我说的了吧？用我去做交换，内卫一定会放了少庄主的。”

　　柳明重的微笑渐渐僵在了脸上，看着沈醉如此竟是心疼不已。柳笙黎在内卫一时间不会有生命危险，而沈醉一旦落入内卫手中则是必死无疑。他实在无法相信，沈醉竟是要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柳笙黎。

　　“既然都已经知道，我也就直说了吧。”柳明重摇头，却是面色凝重，“我是想要你救出黎儿，但也不想看着你去送死。要救黎儿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我有皆大欢喜的方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沈醉靠着床背咳了几声，眼别过望向桌上飘烟的香炉，“若是愿意，之前您要我助少庄主复仇的时候又何必拒绝？”

　　“不一样，这一回不一样。”柳明重紧张地往沈醉靠了靠，眼神急切地望着他，“那时候我不知你的身份，说了些裂土封侯的疯话，你不答应也是正常。这一次，并不是要你助黎儿，只是想你与我们合作。”

　　沈醉只是愣愣地看着香炉，对柳明重所说的合作不置可否。柳明重顿了顿，又道：“朝中将士大多听你调遣，若联合王爷旧部必然能成大事。我们要的是救出黎儿且杀了昏君替王爷报仇，其他和我们没有关系。”

　　柳明重略些忐忑地看着沈醉，难得一回话说七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沈醉眉头渐紧，换换回头凝眸看着不安的柳明重。柳明重觉得隐晦的话在他听来已经十分明白，如此大的诱惑按理说他应该心动，但那是在他不知道全盘计划的前提之下。

　　狡兔死，走狗烹，朋友之间自古以来皆是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更何况他们并不是朋友。且不说这些受了二十年冤屈的旧臣会放过仇人之子，即使是他们本着冤有头债有主不算他的帐，唾手可得的权势也不会白白送给他。说好听了是合作，到最后充其量不过是利用罢了。

　　屋外隐隐靠近了几个人，鼻息声虽是刻意压制却还是难以完全隐去。沈醉嘴角带着一抹深意的微笑合眼，再睁眼时却是清澈不已，身子慵懒得靠着，朗声道：“既然都来了，都进了屋里一块说话吧，免得过后传话听不明白。”

　　柳明重一愣，却见王琦、李旭等人走了进来。柳明重起身与他们走到一起，陪着他们对沈醉见礼。沈醉眼神一直跟着柳明重，面上一直恬然淡笑，但心却已渐渐沉到了底。外人终究是外人，半年相处积攒下来的温情也被几日的冷漠疏离消磨殆尽。

　　“这是双利的合作，对谁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王琦眯眼笑着劝说，一把折扇摇得“普拉普拉”响。说完话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似乎是他的一张嘴能够翻天覆地扭转乾坤般。

　　沈醉闻言只是笑笑并不答他，闹得王琦等了许久不见回应竟是有些尴尬。王琦轻咳一声，又道：“殿下为大卫安宁立下汗马功劳，却无端遭受陷害，这份冤屈众人皆知。您起兵为的也是讨回公道，谁能说您是大逆不道？”

　　“无论如何不公，弑父夺位终究还是大逆。”沈醉看一眼王琦，悠然道，“更何况，从来没人陷害过我，所谓的冤屈并不存在。”

　　王琦一愣，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看。其他人自然是更不知所谓，只茫然朝沈醉看。沈醉收了笑，叹道：“元月出战的确是矫诏。”

　　屋里一时静了，王琦等人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知如何回应。柳明重直觉他说的是事实，直直瞪着他不放。矫诏大罪，遇难不怪，但究其原因竟是保家卫国，却不知该如何评述了。

　　“一切不过是我罪有应得，所以我从没想过什么讨回公道。柳笙黎是我堂兄，救他于险难是我份内之事，但我并不能与你们合作起兵，做那大逆之事。”沈醉应了一句，合了眼再无回还的余地。

作者有话说

　　挤牙膏啊挤牙膏，破牙膏好难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