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女A男O]》时岭

3、第 3 章

　　多年后，楚成夏回忆。

　　如果说一定要说出一个盛远辞正式在这个家暂时驻扎下来的契机。

　　那肯定是周六他们俩一起去买衣服的那次开始。

　　这是盛远辞来的第四天，他第一次和楚成夏一起吃早饭。

　　如果盛远辞现在的样子，让以前认识他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惊吓得大跌眼镜。

　　这个在楚成夏面前十分乖巧柔顺的人是谁？

　　甚至还是一脸拘谨。

　　他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

　　楚成夏每天给他100块，他除了吃饭以外也没其他的花销，所以这三天省了200多，昨天自己去买了一套衣服，晚上放进洗衣机洗早上就能穿了。

　　楚成夏昨晚就看到了他从衣服上剪下来的牌子，但没有说什么。

　　这个年纪的人，又是盛远辞这样的性格。

　　他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能是觉得有点伤自尊了。

　　楚成夏不知道的是，盛远辞每次吃早饭都会拿到教室去吃，从来不在家里吃。

　　他客卧的空间小。

　　狭小的空间给人以安全感。

　　客厅和餐厅是连着的，这里的空间太大，色调太冷，他每次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

　　无边的寂寞感会让人感到手脚发凉。

　　连他沉重的心跳声都清晰可见。

　　楚成夏曾经是盛远辞最向往也最恐惧的那种人。

　　人生板正得像是教科书。

　　像是电视剧里的人，循规蹈矩的体面，不是高不可攀的峰顶，他们只生长于都市，是现代生活的产物。

　　像是某种无机物，没有人类的烟火气。

　　和他这样有着稀巴烂的、毫无规律的人生不一样。

　　他一直很厌恶这类人，归根到底，是内心深处隐秘的嫉妒。

　　当然他是不会承认的。

　　楚成夏的靠近猝不及防，他毫无防备，在他表示抗议前，楚成夏已经撕开了口子，走了进来。

　　他根本退无可退，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和机会。

　　楚成夏和他想的不一样。

　　外表是冷的，但靠近的时候，是暖的。

　　再靠近一点，就是灼热的、滚烫的。

　　他会变为灰烬。

　　盛远辞说到底还不过是个18岁的孩子。

　　他总是努力地向世界展示自己，试图在真正的成年人面前，做出一副成熟的大人的姿态。

　　盛远辞问：“你公司那么早就要去上班的吗？”

　　楚成夏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盛远辞一秒，才反应过来，盛远辞这是在问她话。

　　盛远辞作为高三生，起的已经够早了。

　　他们学校是全市最烂的那档高中。

　　最好的高中都是6:30开始早读的，他们学校7:00才开始早读。

　　他每天6:30起床，这里距离他的学校很近。

　　盛远辞在书上学到过，像楚成夏这样的都市白领一般都是9点才开始上班的。

　　楚成夏短促的“嗯”了一声，她的右手端着茶杯，左手放在桌子上。

　　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

　　楚成夏看着盛远辞的眼睛：“嗯，我这里距离我公司有点远，而且我工作比较忙。”

　　盛远辞脱口而出：“我以为工作忙的话都是加班的。”

　　楚成夏笑了。

　　严格算起来，这还是盛远辞第一次看到楚成夏笑。

　　她今天本来就是很闲适的姿态，然后笑的时候，这个总是好像照不亮的客厅亮了。

　　她身上有种慵懒的、舒展的姿态，不是嘲笑，是一种更加亲和的笑容。

　　像是写字楼窗边的绿植，以一种并不是特别旺盛的生命力活着，却能让人在冰冷的钢筋水泥下，感知到一点大自然的生意。

　　盛远辞的心跳莫名加快，他用眨眼来缓解自己焦虑的心情。

　　楚成夏点头：“一般是这样的，你应该很快就会有机会看到我加班的样子了。”

　　盛远辞嘟囔了一声：“我不是让你加班。”

　　楚成夏抿了一口温水，她的嘴角还漾着笑意：“当然不是你让我加班，是我的老板、我的上司让我加班。”

　　这个话题结束后，客厅又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盛远辞想要打破这份寂静，可他又选不定主题。

　　是楚成夏先开口的：“你呢？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吧？”

　　盛远辞握紧了拳头。

　　这个话题是没有错的，但他很怕楚成夏提起。

　　因为问到高考，必然牵扯到成绩、他想要报考的大学、将来对自己的期望。

　　可他都没有。

　　如果别人问他，他只会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可他不想在楚成夏面前露出这种局促。

　　盛远辞兴致不高：“嗯，下下周。”

　　楚成夏的声音轻轻的：“调整一下自己，压力不要太大了。”

　　她说完以后低头拿出手机，似乎在回谁的消息。

　　楚成夏估计回得并不愉快，眉头是紧锁着的。

　　盛远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点失望。

　　他害怕楚成夏看到他满目疮痍的破烂的人生。

　　但是他又希望楚成夏能够对他产生一点了解的好奇心。

　　他们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纽带恐怕比风筝线还要来的再细一点。

　　也或许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纽带。

　　到未来某个时间点，他们就会分别，然后再也不会相交。

　　盛远辞无法遏制地希望自己靠楚成夏靠得近一点，也无比期待楚成夏能朝自己走来一步。

　　他不能对自己这种心情作出概述，也无法理解，最后所表现出来的具象就是他的失落感。

　　他希望楚成夏多知道一点他。

　　可偏偏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楚成夏看。

　　他就像是地步破了洞的老旧木桶，盛不住一滴水。

　　盛远辞低下头。

　　楚成夏收回了自己的落在盛远辞身上的余光。

　　她有些苦恼。

　　盛远辞好像还是过于敏感了点。

　　她就不应该问起盛远辞的高考，对于盛远辞来说，能上完高中都是一个奇迹了吧。

　　尽管她很快就发现问题，并且收住了话题。

　　但盛远辞还是伤心了。

　　楚成夏看向阳台，那里有一颗娇气的仙人球。

　　明明是一颗据说是世间最好养活的仙人球，但楚成夏却曾经把它养死。

　　她后来再也没有碰过这颗仙人球，一直都交给阿姨打理。

　　仙人球这才不情不愿地在这个家住了下来。

　　像盛远辞。

　　明明生命力顽强，走近了看，其实是个心思敏感多疑的孩子。

　　但她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