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梨落扶桑

11、西门依依

　　我推开临街的窗户，街面上人依然很少，不过已经有店铺陆陆续续的开门了，我琢磨着时间还早，也没什么事可做，关上窗户合着衣服爬上床，睡了。
　　再起床已是日上三竿，走到床边，伸手推开窗户，阳光便斜斜的射进来，暖暖的，照得一室光亮，也照得我整个人软绵绵懒洋洋的。
　　低头看了看，街上人来人往，一副热闹景象 ，我想着就这么呆在屋里也没什么意思，便叫上倾城、沉渊、紫衣到楼下喝茶。说实话我个人是不好这一口的，喝茶就是个形式，传说中酒楼就是各种八卦消息的集散地，各种争端的高发场所，我就想下去亲身体验一下。
　　莫言看着我们出现立刻便迎了上来。问我们是要出行还是用膳，我摇摇头，说“喝茶”。他倒是个机灵的主，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想法，没再多问什么，安排我们坐到临窗的位置，给我们上了一壶极品碧螺春便回到柜台里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侧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劲爆的新闻，大都只是说哪家哪家小姐有多漂亮多漂亮，谁谁谁又到了。正觉得没劲，一转头却见门口走进来三男一女，四人均是一身白色衣衫，无语的是白色衣衫上用金线绣上了各种花纹，怎么看都觉得是暴发户。仔细看看三名男子长相还算不错，全身上下也都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女子却是相当漂亮了，雪白纱衣上用金线绣了一大朵牡丹，显得异常华贵，身材妙曼，容貌出尘，沐浴在阳光中袅袅婷婷的走进来，飘然如仙。
　　我伸手戳了戳紫衣，问道，“都是谁？”
　　紫衣这才转过头看看，说“西门家的人，中间的是西门家大公子西门剑，左边是二公子西门庆，另外一个是三公子西门彦，那女子则是江湖十美中排第六的西门依依。”
　　一听西门庆这历史上颇具争议的名字，我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的聚焦在我的身上，当然西门家一行人也转过来了，满是鄙视和嘲笑。看得我一下就火了，取了这么个禽兽的名字，姑娘我还没鄙视你呢，还敢嘲笑我，这梁子是结下了。刚刚看着还挺像个人的，也就只是像个人了，禽兽就是禽兽，穿上了衣服也就衣冠禽兽。
　　我愤然地转过头猛喝了两口茶。
　　只听西门剑用整个大堂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吩咐道，“天字号四间”。
　　然后整个大堂沸腾了，我的耳边充斥着“果然是西门公子”“西门家真是有钱”之类的话，西门家四个人脸上都浮出了骄傲的神色。
　　令所有人失望的是，只抬头看了一眼，波澜不惊的说道“不好意思，天字号已经满了。”
　　西门剑脸色有些挂不住了，咬咬牙，再次开口说道“天字一号”。
　　莫言头都没抬再次开口道，“这位公子，我刚才已经说了，天字号房间已经满了。”
　　然后，大堂里再一次沸腾了，所有人都猜测着是谁住进了传说中从不开放的天字一号房。而柜台边上西门家的人脸色却更难看了。
　　“我们可是西门家的人，不能让别人让出几个房间吗？”西门依依还是那副飘然如仙的神情，开口说道。
　　莫言正准备说什么，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顿时一股清香扑鼻而入，这香气似花香又似草药香，待她进来以后，大堂安静了，女子五官小巧，瞳色有些浅，淡淡的，透出近乎琥珀的光芒，樱桃小嘴也是淡淡的，配上平静沉郁的面容，整个人显得如梦似幻。
　　只见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到莫言面前，然后用似黄莺出谷的嗓音浅浅的道“天字九号”。
　　莫言接过玉佩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还给白衣女子，便要唤人带女子上去。
　　西门依依被彻底无视了，她转过身恨恨的看着白衣少女轻蔑的说，“就凭你，也配住天字九号。”
　　白衣女子没有理她，举步准备上楼，西门依依火气更是上来了，伸手拦下白衣女子，“两倍的价钱，天字九号我要了。”
　　白衣女子显然不欲理她，转头看了看大堂众人，却在看到我们的时候一改淡然的神情，整张脸都漾出了笑容，她举步走到我们桌旁，看着沉渊欣喜的叫道“沉渊哥哥。”
　　沉渊也对她笑笑，问道“明珠也来参加百花宴？”
　　女子笑着点点头，道“师兄说江湖险恶，不让我单独出来，我可是央了他好久才出来的。”
　　看这架势，原来是熟人啊，我招招手让莫言在沉渊旁边加了个座，招呼女子坐下了。
　　女子显然只认识沉渊一人，疑惑的看着我们。
　　终于沉渊不负众望的开口了，指着我们对女子介绍道“倾城、紫衣、凤吟”。待沉渊介绍完，女子笑着唤道“倾城公子、紫衣公子、凤吟小姐，我是明珠。”
　　又是小姐，一听小姐这称呼我就想到了现代的某种见不得光的职业。于是我立刻满脸期待的看着女子软软糯糯地说道“明珠姐姐，不是凤吟小姐，是吟儿妹妹。”
　　明珠笑得更深了，点点头，唤道“是，吟儿妹妹。”
　　在我们这边相谈甚欢的时候，终于西门依依彻底火了，完全没有之前飘然欲仙的感觉，两三步迈到我们跟前，倒是没看出来，之前一副小鸟依人柔若无骨的样子，结果还是个练家子的。
　　只见她从怀里抓出一大叠银票拍到我们桌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明珠，沉声说“天字九号本小姐住了。”
　　我琢磨着要是换个人住进天字九号这西门大小姐也不至于这么大火气，关键是明珠是美女，还是同她不相上下的美女，这同是美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西门依依估计也是从小被宠大的，哪里受得了如此彻底的被人无视，这不，杠上了。
　　其实这就是单方面的挑衅，人家明珠秉持着美人何苦为难美人，进门之后就没正眼看过她，西门大小姐可就不依了，非要和人家争个高下。
　　我朝着明珠笑了笑，转头对着沉渊郑重的说道，“沉渊木头，以后娶媳妇可得找明珠姐姐这样温柔可人蕙质兰心的，千万别挑上表里不一的母夜叉，要是不幸遇到这样的千万可别带出门，搁家里我都嫌她丢人。”
　　听我这么一说，明珠脸红红的低下了头，沉渊也显得有些羞赧，原本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大堂更是爆发出了一阵狂笑。然后，西门大小姐整张脸红透了，转过头瞪着我，眼里迸发出欲将我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光芒。
　　我仍嫌不够，接着说，“西门小姐可要想开些，有普通间就不错了，凑合着住吧，明珠姐姐人家可是为你好，天字号房间小妹我还真担心你住不起呢。”
　　“放肆，就凭你也敢这么对本小姐说话。”
　　“西门小姐消消气，小妹我可是为你好，这天字号别的房间小妹是不知道，光说我这天字一号可是贵得吓人呢，住进去了付不起房钱可是很丢人的。”我再接再厉使劲往火上浇油。
　　“你说什么？你住天字一号？？”这下好了，火燃得太旺，把西门家的人都招过来了。
　　“对啊，怎么？”
　　“你以为本小姐跟你一样蠢，说谎你也换一个吧，这江湖谁人不知这数十年来天字一号从来不曾住进一人，你，凭什么？”西门依依一脸轻蔑和嘲笑。
　　一听这话，沉渊、紫衣的脸色都沉下来了，我对着沉渊笑笑，捏捏紫衣的手，示意他们不要插手。然后转头对着西门家四人笑得无比灿烂，轻声说道“小妹我也纳闷呢，这天字一号又贵还要上三楼，居然还有人抢。可是人家莫言掌柜说小妹我文采斐然天下无双硬要我住进去，还说是分文不取。小妹我本来也想拒绝来着，可是一想娘亲经常教导我说要尊老爱幼，我看莫言掌柜一大把年纪了，心一软就住进去了。”说完还转头对着柜台里的莫言无害的笑笑，问道“对吧，莫言掌柜？”
　　于是所有人的头刷的一下又转过了去，一双双眼睛全盯着莫言。
　　莫言看着我无奈的笑笑，顺从的答道，“小姐说的是，小姐风采绝世，能够赏脸住进天字一号是我们春风楼的荣幸。”
　　然后西门依依愤怒了，群众沸腾了，明珠捂着嘴笑红了脸，最夸张的是紫衣，直接笑趴下了。我则做出了心不甘情不愿，万分委屈的表情。
　　“莫言大掌柜，你看人家西门姐姐为了这天字号房间形象气质都不要了，要不我把天字一号让给她？”我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朝着莫言说道。
　　“小姐又胡说了，这天字一号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
　　“哦。”我万分悲戚的对西门依依说道“西门小姐，你也看到了，小妹我爱莫能助呢，莫言大掌柜说了，这天字一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的，要不您就住普通间凑合凑合？”
　　“臭丫头，不用你假好心，就凭你，给本小姐提鞋都不配。文采斐然天下无双？说出来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我看着西门依依万分认真的说，“西门小姐说的是。我是不配给西门小姐提鞋，西门小姐你倒是很配给小妹我提鞋呢，难得遇到这么配的，还真不容易。”
　　我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说了半天话还真是渴。
　　紫衣听我这么一说，刚缓过气来又笑抽了。连倾城那张戴了面具的脸也隐隐有些笑意。
　　我抬头环视了一圈，很好，满大堂的人都用万分崇拜的神情看着我，只除了西门家一行。自己出门不看黄历，遇上姑娘我算你倒霉，今天就让你把祖宗存下来的脸都彻底丢光。
　　“臭丫头，有本事就拿真本事和本小姐比比，只会逞口舌之快算个什么东西。”西门依依自负才情出众，尤其长于诗词，看口舌上争我不过终于使出了杀手锏。
　　我无所谓的应了声，说道“不知西门小姐想和小妹我比什么？”
　　“既然你自负文采斐然，那我们就作诗好了，在场的各位随便出一题目，以一炷香为限，你我分别作诗一首。”
　　我点点头，完全同意。真是不忍心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就要彻底丢人了，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尤不自知。要知道她可不是在和我比，等着她的是李白杜甫白居易。
　　明珠听她这么一说本还有些担心，看倾城、沉渊、紫衣均是一副老神在在期待万分的表情，也就放下心来。
　　我点了点头，西门依依脸上泛出笑意，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启唇轻声说道“哪位兄台请给个题目吧。”
　　这边话音刚落，就从角落走出一个银白胡子银白头发精神矍铄的老者，边走边朗声说道，“请两位小姐赋诗一首，诗中要含有明月二字。”
　　他刚一露面便有人“啊”了一声，叫道“书痴澜湘子，是书痴澜湘子……”
　　西门依依更是高兴，连忙伏了伏身，说道“既然澜先生在此，请为小女做个见证。”
　　我接着说道，“小妹我可是一字千金，哪能轻易作诗，这样好了，老爷爷你就做个见证，我和西门小姐比试，我要是输了便让出天字一号，要是不幸赢了，那就请西门小姐别在这儿碍眼，带着你的人离开春风楼。怎样？”我挑衅地看着西门依依，不怕她不答应，根本小姐耗上，有的是机会丢人。
　　果然，她很爽快的说好，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如此，莫言掌柜麻烦点香，就按老爷爷说的，一炷香的时间，赋诗一首，诗中包含‘明月’二字。”
　　刚听澜湘子一说题目我就想好了，这古人尤爱以明月赋诗，佳作千万，这不是撞枪口上了么。我好笑的看着西门依依皱着眉头思索。
　　“小妹我可是想好了呢，”挑衅地看了西门依依一眼，我缓缓地开口念道，“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澜湘子听我念道最后两句已然愣住了，一个劲地重复着“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几遍之后，眼睛一亮，整个人更是精神了，激动万分的看着我，嘴里说道“思考片刻就能做出如此好诗，小姐果然文采斐然。”
　　西门依依已然面无血色了，还强自撑着，说道“这一炷香还没到，别高兴的太早。”
　　我点点头，说道，“怎么西门小姐佳作还没做成么？小妹我可是灵光乍现又得一篇呢。”
　　听我这么一说，澜湘子从刚才那首《写情》中回过神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启齿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时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轼的《水调歌头》，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比。
　　澜湘子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了，西门依依听我念完这首便彻底绝望了。前来参加百花宴的人都是多多少少有些才情的，于是，此刻春风楼大堂里人人嘴里都念着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西门依依一眼，淡淡的说道，“西门小姐还不带着你的人走，还想接着丢人？”
　　西门依依仍不甘心，还是西门庆最先反应过来，拉了西门依依走了，等到他们出了门去我还能依稀感受到西门依依对我强烈的恨意。这可怪不得我，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我在心里小小的同情了她一下，真是浪费了一张漂亮脸蛋，这种没气质没头脑的蠢蛋居然上了美人榜，太瞧不起了。
　　我挥挥手目送西门家一行离开，坐回窗边接着喝茶。
　　倾城、沉渊、紫衣对我不时的爆发已经相当习惯了，不会再出现初见时呆滞的表情。明珠却是满目欣赏，并没有多问什么。果然虽说都是美人差别还是很大的，这西门依依整个就是一个草包美人，人家明珠才是大家闺秀，有涵养见过世面的。
　　“吟儿妹妹真是厉害，这西门依依从小就是西门家的宝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走到哪儿都受人吹捧巴结，今个在吟儿手上竟然吃了如此大亏，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明珠开口道，“不过吟儿以后可得小心些，这梁子结下了，西门家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明珠不用担心，吟儿虽不会武功，不是还有姐姐你，还有倾城大美人，沉渊木头和紫衣妖孽在么，哪能让吟儿受人欺负。”
　　四人见我一副谄媚讨好的小人样子宠溺地笑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沉渊帮明珠姐姐把东西搬回房里，然后你们快快下来，该用午膳了呢。”
　　于是，沉渊和明珠拿了包袱上楼，我、倾城、紫衣依旧坐着喝茶。这时，一个人念着《水调歌头》呆滞了半晌的澜湘子回过神来，发现身边已经不见了我和西门家一行人的踪影，环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我，笑得异常谄媚的大步走了过来。
　　“小丫头年纪轻轻居然有如此文采，给老头说说，你是谁教出来的。”
　　“没人教啊，姑娘我自学成才。”
　　“不可能，小丫头骗老头我吧，如此文采怎么可能是自学的？”澜湘子满脸的不信。
　　“怎么不可能，”我看着他满目悲戚，“姑娘我爹娘死得早，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人教这些。”也不算说谎吧，漂亮娘是早殇了，而我那个传说中的左相府的爹，有当没有，形同虚设。
　　澜湘子显然没有想到我身世如此凄惨。拍了拍胸脯说道，“小丫头不要伤心，以后谁要是欺负你给老头讲，老头我帮你。”
　　“真的？老爷爷你没骗我？”
　　“老头我说一不二，骗你这个小丫头干嘛。”信誓旦旦的说完竟然也没给我留个信物，拍拍屁股走了，果然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