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细雨落杨花

36、三十三、无妄（上）

　　我还记得苏嬷嬷跟我说过在后宫女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藏”字，既要懂得藏拙，更要懂得藏巧！一切都怪我，是我太大意了！

　　回到紫禁城后，我还是住在老地方——属于慈宁宫但又相对独立的小院子里，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只不过是众人看我的神色各不相同。除了，老祖宗、苏嬷嬷，我从她们的眼睛里竟没有看出一点异样，似乎欣喜，但也更像是担忧，也难怪，她们应该是整个后宫里最波澜不惊的人！
　　至于那位平日不曾与我多说一句的皇后娘娘开始迷恋上了盯着我猛瞧，直瞅得我头皮发麻，我也不知道她从我身上真的看出了什么没有。而佟贵妃呢，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却从不多说些什么。我那位美丽的婉儿姐姐惠妃，她与我也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我们的距离一下子就远了起来，只是我知道她还是关心着我的，她曾经小声地提醒过我要小心，是啊，在这个深宫里，我能不小心吗？可是小心有用吗？反正整个紫禁城里都充斥着我与他——康熙皇帝的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了。我不知道她们会说些什么，也不想知道，就算很不堪，我也不在乎，也不怕，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怕也没用！
　　相对而言让我觉得比较诧异的是我的凤儿姐姐——宜嫔与皇太后，一位没了早先的唧唧喳喳，在我面前恍惚地像是从不认识；而另一位虽然也没说什么，却用她那包含温情、慈爱的眼神看着我，这些倒是让我觉得不安了！
　　我身边的小蓉、小妍最近是患得患失得厉害，我知道这些年来她们自是没少受气，现如今，她们两个与人争奇斗艳的兴致可远远的是在我之上了！
　　至于这后宫里的势利之辈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些人，最近以来都快把我的小跨院的门槛踩烂了。
　　而他——现在的他早就不再是遵化那个柔情似水的玄烨了，他对我在回宫后的事情简直就是不闻不问，似乎我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幸亏是我认识他多年了，他的这一套分明就是刁难，我知道他只是在气我，气我没有听他的，按他说的搬出这座属于慈宁宫的小院落。不过，我不担心，他——我就不信，他能对我撒手不管！

　　日子如同流水一眨眼就过去了就像是孔圣人，老夫子说的“逝者如斯夫”，我在后宫里的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尽管不是事事如意，但也还好，毕竟还没有谁敢当着我的面说三道四的胡噙些什么，即便是最高傲的孝诚皇后的嫡亲妹子平日里最喜欢拔尖的平妃也一样。
　　一晃过年了，今年因为三藩的战事还未彻底平息，一切用度都有限，但到底是宫里过年，太皇太后这边一样的繁忙而凌乱，不过这样的阵势我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所以一切还好，只是眼看着日子就出了正月。

　　一日午后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透过碧纱窗照在我日常习字的书桌上，我却歪在东里间的软塌，懒懒地打着哈欠，似睡非睡间就觉有人进来。
　　“怎么，睡了？”又是那双明亮的眼，“大冷的天，也不知道盖上点儿，一会儿子又喊胳膊疼！”说着俯身便要将我抱起。
　　我侧身一翻，没留神这侧塌甚是狭小，猛地一下子就要翻落掉到地下。
　　“当心！”他在出声的同时将稳稳地我接住了，“我的小沁儿，你怎么睡觉都不老实？”
　　“这会儿子你怎么过来了？”我见他牢牢地将我困在怀里羞红了脸，好半晌才开口。
　　“没良心的小丫头，怎么，回来就把我忘了？”他又开始贼喊捉贼般的戏弄我了。
　　“哪有！”我有些不争气地又开始威武能屈了，“你先把我放下！”
　　“为什么？”他又无赖上了。
　　“哎！”我叹了口气，“你是皇上，当然要有威仪啦！再说咱们这样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呵呵，这话倒是怪了！我怎么就没有威仪了？再说这里除了咱们还有谁？又怎么会不好！”
　　他这么一说，我一看，果真，前些日子还是为我欢喜为我愁而对他抱怨不已的小蓉、小妍，不知在什么时候，这会儿全不见了踪影。
　　“这两个没义气的！”我脱口而出。
　　“呵呵！”他笑得更像个贼，“我记得有句唱词说得好‘怎舍得你叠被铺床’，正好是你这两个丫头的！”
　　“哼，还皇上呢！你拿这淫词浪曲来取笑我！”我许久没见他谁知见了，他却气我。
　　“别气了，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坏话的，只不过遇到个别人给糟践的！再说了，我这么说也没有旁的意思，你向来最是大度的，怎么每次在我面前偏偏小性儿起来了，这可不像是我的宝贝沁儿的一向作风！”
　　“哦？那你是说我小性儿？”我不依不饶。
　　“哪有？”他哄起我来倒是耐心得很，“谁不知道，我是最疼你的！”
　　“是啊！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新宠吗！”我继续，看他最后说些什么。
　　谁知，他只是笑笑，“看来，我的小沁儿的怨气真是不小啊！是怪我这么多天都没来看你吗？”
　　“胡说！”我有些恼羞成怒，刚要再说些什么又不好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一声，“主子！皇太后派人过来请您和皇上过去吃茶！”打断，我撇撇嘴，只得先将话咽下。

　　我们到的时候，刚好。
　　皇太后还是一如往昔的慈祥、宁静。
　　茶是香醇的，可是……

　　“皇上，你看我这倒茶之人可好！”皇太后的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语顿时让我大骇。
　　倒茶的是个极为秀丽的女孩儿，温柔、腼腆，但在这么个百花争艳的后宫里实在是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我却对她的身影有种熟悉之感。
　　“皇上，她叫云儿，是郭络罗氏，也就是宜嫔的妹子，是去年选秀时入宫的，我见着她，十分喜欢，便暗中给留了下来，本想让她好好陪我两年，可现如今她学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人也大了，我要是在留下也是枉耽误了人家，再说她原本就是皇上的人，我今天呢，就把她还给皇上了！”说着便让人先将郭络罗氏推到了皇上面前。
　　我的天啊！我怎么觉得，我所听到的皇太后的话语是那么熟悉呢！对了这简直就是与几个月前我和他在遵化汤泉，见太皇太后和苏嬷嬷时，苏嬷嬷对皇上所说的如出一辙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刹那间，我似乎是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可……他会怎么说，有应该怎么说，还能怎么说呢？电光火石间，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沁儿，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倒下去，不然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你的！”这似乎是我最后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我亲眼看着我视如亲姐妹的凤儿姐姐的嫡亲妹子——郭络罗氏云贵人在他的默许下被人送出皇太后的寝宫；我亲眼看着我所敬爱亲近的皇太后将乖巧懂事的云贵人送到皇上的怀里；我亲眼看着他从他嫡母手中将一个女人接了过去。
　　“沁儿，这个时候你绝不能哭，绝不能让你哭的人称心如意；你要笑，只有你美丽的笑容才能最彻底打击他们！”心声一声一声，仿佛是将我从独自沉睡着的美梦里唤醒。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我应该是微笑着的吧，还记得她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当然了，我——哈达乌雅沁儿——现在最受皇帝恩宠的沁贵人也有今天——新人换旧人！人家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不会哭，我要笑，因为枉自聪明的我，竟成了全后宫最大的笑话！
　　可我还是要笑，当然要笑了！我要笑，要笑将我从争宠这个风口浪尖救下来的皇太后；我要笑，要笑正巧替我搪塞过后宫内的悠悠众口郭络罗氏亲姐妹，凤儿姐姐她是那么聪明过人的，不然怎能瞒天过海般地将她如花似玉的妹妹带进宫来呢？我更要笑，更要笑我自己，我竟然会傻傻地相信他又一次做出了惊人之举！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当我终于恢复知觉的时候早已满脸泪痕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我的小蓉、小妍看着，显然是变了神色。
　　对啊，我这是怎么了？我扪心自问。整个院子里都默然无声。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映，我不是在后宫在太皇太后和苏嬷嬷身边待了这么久，我怎么竟为这点小事而动气使性子呢？我这是气谁呢？
　　是凤儿姐姐吗？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她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这么做——偷偷将妹子接进宫来争宠吗？她那么高傲的人能这么在全后宫的人面前体无完肤地承认自己失败吗？
　　是他吗？我想在这件事情上他和我一样的——应该是最后知道的吧！我应该可以这么说吧，我要是因为这样而对他发脾气，那他岂不很无辜！更何况一向孝顺的他面对皇太后如此“好意”除了收下又能怎么办呢？
　　是皇太后吗？她会摆明了害我吗？那不是分明和太皇太后、苏嬷嬷甚至是他，过不去吗？再说，我和她虽然不像太皇太后和苏嬷嬷那样一直待在一处，但我常常会觉得我和她在一起很亲切、很温暖，待在她的身旁就像是还在额娘身边一样！而且就算是她真的想讨好皇上也犯不上在我面前故意这么做吧，毕竟她是先帝顺治爷名正言顺的皇后啊！我怎么也想不通，一向庄重、温婉的皇太后为什么会这么做，除非……

　　我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原来自己还是那个一点儿也沉不住气的傻丫头。无意中瞥了一眼，眼前却是小蓉、小妍两张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脸，我知道——我吓到她们了！这两个野丫头一定是平日里被我宠坏了，今天她们见到我这副鬼样子怪不得变得这么乖巧！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起来。而她们这次反应得更是有趣——大眼瞪小眼的，而且她们两个看我的样子简直是诧异极了！我看着她们——我的这双活宝贝，又笑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千万别吓我们啊！”小蓉道。“是啊，是啊”小妍一个劲地点头。
　　“哼！”我故意轻哼一声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还胡闹？还不快打水去伺候我梳洗！”我看着这两个被我异常举动吓到了的小丫头，我装做厉声厉色起来。
　　“谁闹了！”这两个小丫头临出门前还在委屈地小声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