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柳娘(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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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见面时，柳娘对我的戒备心很强；可到傍晚时分后，柳娘已恢复她本来就十分健谈的面目，对我一直在涛涛不绝的进行说教。看着她那张不停开开合合的小嘴，我开始怀疑娶她进门的那个男人，一定是耳茧极厚而且为妻命是从的人。
本想歇歇脚，吃点干粮就上路的，可是眼看着外面的大雪已渐渐转为暴雪，狂劲的北风吹得人睁不开双眼后，我和柳娘就决定今天晚上且在这破庙中住下，明天一早再做打算。
又添了柴火后，我便对着燃烧着的火苗发起了呆。有那么一会儿，我和柳娘相对却彼此默默无言。我感觉得到柳娘也在细细的打量着我，不过这几个月下来我日夜兼程不停的赶路，人早已黑瘦得没了人形，不复原来的面貌，所以我也不怕她看什么。
“弟弟，你我相逢在这北寒的破庙中，也算我二人有缘。当姐姐的有一个想法，想讲给你听听，你同不同意没关系，若是同意了便是更好；若是不同意，出了这破庙，你我就从此分道扬镖吧。”
“哦？请讲。”对于柳娘的这番话，我还是颇在意的。原本我还想跟着这柳娘到了雪莲城后帮她化妆成普通人的。不知道她到底是想说什么事情，我要是不同意的话，出了这破庙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不本分的人，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楚才到这北寒来。我是想，你我都是单身……两个人一起总好过一个人吧。”
嗯？难道她对我有那种意思？不可以，我这辈子怎么可能会娶妻！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害了别家的女子。
“姐，我不会娶妻的。我……”
我的话还未说完，柳娘便伸出手臂轻轻拍打了我一下，乐不可支的对我说：“哈哈哈……我的傻弟弟，我是说我二人以姐弟身份去雪莲城，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个照应。看你这骨瘦如柴的样子，又没想出个什么谋生的法子来，你一个人去了雪莲城，说老实话，我也是不放心的。我呢，虽然已想好日后要怎么在雪莲城过活，可是我这张脸，早晚是个祸害；况且我一个女人家的，身边没有个男人给壮壮胆，也还是不行的。我就是想咱两个人搭个伴，这样……平平淡淡把这一辈子过完……唔唔……”
柳娘原本还在很兴奋的诉说着，可后来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竟然悲悲切切的哭了出来。那痛不欲生的模样，让我想到了我刚离开苗疆时的情形。看来柳娘也是在感情上受过伤害的可怜人。
我起身来到柳娘身边，从怀中掏出我唯一的一块干净手帕递给了她。正在低泣的柳娘抬起双眼看着我递给她的手帕，犹豫了一下之后才伸手接过了它。
“如果姐不嫌我是个废人，我愿意和姐两个人一起努力。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银子，到了雪莲城，就先拿去用吧。”
或许是我的话说得太没水平，用手帕抹着眼泪的柳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梨花带雨的小脸带着些许的红润，含笑对我说道：“你就不怕我骗了你的钱，然后就扔下你不管么？”
“呵呵，不怕。有些东西，是你的就是你的，跑也跑不掉；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你也勉强不来。”就象我和白镜缘，那份爱注定不属于我，我根本无需去强求，因为上天不会给我。
含笑说完后看着柳娘呆愣的表情，好笑的又上前去摇晃了她一下，提醒她赶快回神。
“注定不是我的，我也勉强不来。”柳娘口中叨念着我刚才说过的一句话，然后以一副恍然大悟般的表情看着我，“那我就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好了！”
看着表情豁然开朗的柳娘，我禁不住低声笑了出来。这个柳娘，个性豪爽、热情又不做作，就象是武侠小说中的侠女，从不会畏惧困难险阻，一心向前达成自己的目标。
“笑什么！兄弟，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姐姐我以前只会追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害得我现在沦落于此。但是！……”柳娘加重了语气，美艳的面容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决表情，“从今往后不会了！柳娘我今后要好好的为自己而活。兄弟，收好你的银子，你有这份心姐就很满足了。跟着我，咱姐弟两好好的在雪莲城拼出一番天地来。”
一心只想隐居避世的我听到柳娘这番令人热血沸腾的话后，浅浅的摇了摇头。我不能太过招摇，即使在这极北寒冷之处，我的样貌也会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面对柳娘充满疑问的眼神，我低声回答道：“姐，我只想隐姓埋名在北寒过平淡安宁的日子。”
柳娘也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听完我的话后，了解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确肩膀说：“兄弟，你的话……姐明白。其实姐也害怕，可是我不想在这北寒也委屈求全的活一辈子，所以，你放心，姐不会让你出面，呵呵……只要你帮姐把这张脸好好变变，以后我主外，你主内，怎么样？”
拉住柳娘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紧紧握住，感激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柳娘对萍水相逢的我如此厚待，我又该如何回报她的这份恩情呢。
柳娘被握住的手腕轻轻往怀中一缩，刚才一时的激动令我忘形了。在想要放手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手上那异常的触感，流利而不涩滞的有力脉搏，这脉象……
赶紧松开握住手腕的那只手，低下头来想掩饰自己不小心流露出惊奇表情。真没想到，柳娘那弱小的身体中竟然孕有一个新的生命！有些不敢置信却又无从开口问起，也许这正是柳娘来此的原因。
“你会医术？”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我猛地抬起了头，不期然的遇上了柳娘探究的眼神。
“是。学过一些。”或许是我刚才的欲盖弥彰太过于明显，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我的脉相如何？”
“脉相平稳有力，很好。”
我拿不准柳娘的心思，几番对话下来，竟然有些紧张。想起很久以前曾经听到过一些母亲为了保护孩子而做出常人难以想象之举的事情，思及此处，我不禁产生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来。
“那就好……”许久柳娘才悠悠开口道。“我来北寒，也是因为想要保住他。如果没有了他，或许我连活到今天的勇气都不会有。”
我能够想象得到，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疯狂到什么程度，柳娘也只是想保住孩子而已。不晓得她的丈夫为什么不能够保护她，不过从她对未出世孩子的爱上可以看得出，柳娘依然深爱着她的丈夫。如果我是女人，如果我能够有白镜缘的孩子，那么……即使他不爱我，我能够有他的孩子也就满足了，如果……
天哪！我在想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我怎么可能拥有他的孩子，我一定是疯了、傻了，事到如今，还在幻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即便我是个女人，也不可能会得到他的爱。他爱的是画中的那个女子，那个虽已死去，但却一直活在他心中的女子。不论我是男是女，我都不可能得到他的爱！
现实的残酷又一次将我推向绝望的深渊，胸口憋闷得难受，气血不停的翻腾着。眼看着喉头又是一股腥甜，坐在旁边一直看着我的柳娘见势不对，忙伸出手指在我身上狠狠的点了几下，上涌的血虽未喷出，来不及咽下的血却沿着嘴角慢慢的溢了下来。
别过头去，难过的闭上双眼，泪水仿佛决堤一般涌了出来。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依然不能停止爱你，白镜缘；就算是想到你会心痛，可是我却无法停止想你；就算是痴人说梦也好，我竟然还幻想自己或许可以变成女生来搏取你的欢心。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药，让我如此的深爱上了你。我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我也想让自己能够失去思想的能力，把自己变得麻木不仁。如果变成那样，我也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兄弟，姐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你如此心痛的模样，我的心也揪着难过啊。看开点吧，身体要紧，父母生养了我们，不是让我们来随意糟踏的。”
柳娘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尤其是想到了曾经深爱我的已经故去的父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后，我睁开了哭红的眸子。转头看向柳娘，她拿起我递给她的那块手帕，替我慢慢拭去嘴角边的血迹。
“呵呵，看看我们姐弟俩，还真是象呢。第一次见面，就双双对对的哭了一次。”
听到柳娘的话，我也不禁破啼而笑，“我们是姐弟嘛，再者，‘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当姐姐的给我这份见面礼，我这个当弟弟的无论如何也要还啊，呵呵……”
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在陌生女人面前不但呕了血还大哭了一场，这场面的确让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抹去眼泪，颇尴尬的瞅向柳娘，没想到却被突然凑上来的脸吓了一大跳。柳娘紧紧抓住我的双肩，凑到我的面前仔细的看着我——不，是我的眼睛。看到如此状况，吓得我赶快闭上了双眼。虽然也想过肯定有朝一日会被人发现，不想却暴露得这么早。
“你有双蓝色的眼睛！兄弟，你不是这大陆上的人？”
柳娘的话让我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将来同柳娘在一起生活的话，这个秘密是不可能藏得住的。早晚都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如趁这个机会就说了吧。
“我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该如何要说明这个情况，连我自己都很混乱。“在我自己也不是很清醒的情况下，我来到了这里。我的家离这里非常非常的远，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去。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的不同……”
这一番艰难的解释，让我自己都觉得象在说假话。一字一顿的说了半截，却被柳娘快人快语的打断了。
“兄弟，你来北寒，也是不想让世人知道你与人家不同吧？就凭你这双眼睛，如果有人要找你，肯定很容易就找到了。那北寒，也不是什么消息闭塞之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将来你要如何隐藏你这双眸子？总不能一辈子藏着面罩吧？”
柳娘的话说的也有道理，我也有想过要戴着纱帽将面貌隐藏起来，可那副模样在人群中反而会更醒目。
“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屋子里待着不出门见人吧？也不可能闭着眼睛一直不让别人看啊……咦？我想到了！”柳娘刚刚还在替我担心，没想到一转眼却拍着巴掌着笑逐颜开了起来。“你可以装成盲人啊，兄弟。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从小眼睛就不好，长大后就完全看不见了。这样你在外面就可以一直闭着或是微微张开些眼睛，谁也不会仔细去瞧的。哈哈……这样就解决了嘛！怎么样？”
喜形于色的柳娘象是破解了一道千古难题般的手舞足蹈起来，美艳的脸上绽放出孩童一样的纯真笑颜。一直在替我分忧解难的柳娘难道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和她初次见面的人吗？她为何又要这样替我上心这些事情呢？
“姐，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哈哈……你问我，我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你。看着你，总让我觉得如果不帮你，你肯定自己就活不下去了一样。你给人的感觉很干净、不谙世事，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安心。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我有孕在身，脸又长成这样，待我生产时也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在身边。”
看来柳娘在帮我的时候，把她自己的事情也想得很透彻。啊……这样也好，彼此信任、互相帮助、互相扶持的一路相携走下去，在这寒冷的冬天温暖彼此已经冰冷的心。
“兄弟，你刚才呕了血，我也多少学过一点医术，帮你点穴止了血。可是，你身体损耗太大，待咱们到了雪莲城安定下来后，你可要好好静养一番。”柳娘见我没说话，自顾自的又说开了。“咱们到了雪莲城后，我想开个小店，找几个小伙计，再雇个大师傅做饭，不求能赚多少银子，只要不愁吃穿就好。你可以在后面管帐，我最不擅长管钱了。呵呵……”
看着沉浸在自己美好梦想中的柳娘，那精力十足的模样让人不禁佩服起她来，这火辣辣的性格的确非常适合当老板娘啊。在她编织出的美好梦想中，累到极点的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柳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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