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皇子 ...
-
两匹棕马最后在一间简朴的宅邸前停下,楚衡川刚落地,旁边便传来了一声娇娇的“定安王”,转头去看,是李仁的侄女要出门,刚好碰见了。
楚衡川对她行过礼便跨步往里走,人家姑娘倒是满面绯红,和贴身丫鬟手挽手咬耳朵去了,像两只小团雀,分外可爱。
李府的下人对定安王已经非常熟悉,一路畅通无阻,直到楚衡川在书房前看到了一个人,引得他脚步一顿。
那人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上前来和以往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以往一般的温润如玉,道:“难怪这削田令能进行下去,原来是我们扶山在帮忙。”
楚衡川迅速整理好表情,笑道:“殿下谬赞了,我也是跟着李尚书走,从旁帮忙罢了。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衡琨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道:“要同我生分了,都叫我殿下了。昨晚回来的,先去见了父皇,来找李尚书要粤岭的地图。琅琊还没回来?”
他摇了摇头,眼中却流露了些怀念神色。
四年时间,在他们三人身上是留下了许多东西。萧衡琨四年前开始替萧承裕巡视全国,在两年前被封为了七珠亲王,基本上大家都默认他为太子,封号奕王;萧衡琅主动前往西北域收拾残局,南暾军权被收,他被封为了五珠亲王,封号瑜王;楚衡川的定安王就是五珠亲王级别,和萧衡琅倒是平级。
四年前,三人常常凑在一起也的确是各自都有计量,但是那时要计量的东西在此时看来,恐怕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仁听到他们的声音,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将手中地图递交给了萧衡琨。
他接过地图就要走,想着不打扰二人办公,却被楚衡川叫住了:“大哥在外许久,若想喝以往那家酒铺的酒,来我府上便是了,随时恭候。”
萧衡琨走出去了几步,闻言转头,这回笑里带了真情实意,应了一声“好”。
这边短暂相聚,转头他便要和李仁继续为削田令头疼。李仁拉着他走进书房,本来干净整齐的地方早就被好几副大地图占领,有些小的没地方挂了,李仁还特地做了一层层的木架子,一张张铺在上面。
销军令是没办法进行了,这些年西域一直要打仗,收了军权不知道那些人会干出些什么来。
但是这不代表完全没了办法。
洪子泽不是吃干饭的,在萧衡琅请缨前往西北域后便上书,提出先进行削田令,各家土地如实上报尽数上交,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李仁作为尚书令,自然是又得亲力亲为,不查还好,一查吓一跳,大家小家都霸了无数良田,属地的平民能分到田,但都是些山地,根本种不出来东西,然而领地家只管报上来充数不管平民死活。平民要想生活下去,就得给领地家种地,能分得多少粮食全看领地家做不做人。
得知此事皇帝自然是震怒,所以才有萧衡琨被派去巡视。李仁和楚衡川量地划地,萧衡琨则全国监视,由此甚至还拉出了好些贪污受贿的官员。
然而这四年时间,也只是整理了大部分中小家族的,最大头的四大家族却是一点都动不了。
削田令说得好听了是回收田地防止浪费,说直白了其实就是抑制各家权力。四大家族每一家底下依附了无数中小家,而他们自己本身也是实力雄厚,再怎么清理虾兵蟹将,也损不了他们半分。
乔家向来负责看戏,是最配合的一家。经过调查他们家除了猎场占了些耕地便没有其余过错,甚至还主动找上楚衡川暗示谁家有问题,就等着看好戏。
但是轮到要收乔家的地了,他们也是多次讲价,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勉强达成一致。
其余三家更是不用想了。
二人想了很多办法,派了许多人去量地测地,李仁甚至为了证实各家所言的收成是否合理还特意开了一块田自己种,不仅自己下地还要拉着楚衡川一起,可以说是为了完成这件事情什么都愿意做了。
萧承裕也体谅二人,没有催促,放手让他们自己处理。
“殿下可算来了,这边有个消息算好,也不算好。”李仁清楚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回事,待萧衡琨身影不见了才将楚衡川拉入书房,递上来一封信。
拆开细读,楚衡川眉峰也跟着皱起。信上语句简短,内容却不简单。康家的地报上来是最少的,和开朝分下去的地相比少了一半不止。他们解释说是将一半的地低价卖给了属地平民,留下了一半自家耕种。
有两种情况,一个是康家说的是真的,一个是并不是卖给了平民,而是卖给了富商,富商再高价出租或者高价卖出,康家从中获利。若是被人发现了,最多落个看管不力,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很损,但是也很有用的办法。
盯着那个“康”字,楚衡川在脑海里构思着办法,却不知不觉的在眼前浮现了另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高瘦,比他要矮一个头,背着重物却行得稳当。他身边那个小姑娘刚刚受了惊吓,牵着他的手还在哭。
青年很耐心,转头低声安慰着她。两人逐渐走远了,走向另一个方向。
“殿下?”
李仁出声,楚衡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捏着那张纸,快给人家边边捏碎了。
他连忙放轻力度,道:“抱歉,一时半会走神了。”
“殿下可是太累了?我听说殿下还接了一个求助,这几天都在替人奔走,实在辛苦。”
楚衡川微微一笑,将那张纸平铺放在桌子上,道:“劳累算不上,既然担了定安王的名,也该做些定安王的事。”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补充道:
“我刚刚在来的路上见到了粤岭南氏的那个公子。”
李仁面上没有惊讶之意,抬手替二人斟茶,道:“是名叫云松的那孩子吗?我出入宫中,偶尔会见到他跟在皇后娘娘身边。”
李仁的女儿是宫中女官,他获批可以入宫探望女儿,皇后又是个常走动的,会见到倒也正常。
南云松会得到皇后照顾实在有些让人诧异,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的孩子,倘若因为家族的罪过而连累了他,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然而楚衡川却摇了摇头,道:“不是,是那位叫南酌的。”
李仁惊奇的“咦”了一声:“那孩子不是被打入罪仆役了吗?殿下能见到他,说明是在街上吧?这么快他就被允许外出采买了啊。说来,当时还是殿下为二人求情,才保下了他们的命。无辜之人,实在不应该被卷进来。”
有轻烟从桌上茶杯冉冉升起,一旁的小水炉还没烧开,配合窗外竹枝,居然让人产生了几分感伤凉秋之意。楚衡川轻轻摇摇头,将那不知名思绪抛开,道:“也多亏有李尚书从旁帮助,皇上顾及,才能成功。其实我还是有疑惑在的,倘若当时再冒险求情,南酌和南云松,恐怕也不至于天各一方。”
他语气平静,李仁却听出来了一丝懊悔。他喝了一口茶,茶杯放下时杯底与桌面轻轻一叩,他道:“殿下这四年也摆平了不少事端,也有摆不平的事端,尽力而为也是君子品行。南酌南云松两兄弟如今面临之事,其实与殿下并无关系。我大齐与蛮族结仇已久,就算他南酌是自小在大齐长大,身上流的始终是蛮子的血,他的大公子名号也杯仁说是来路不明。我问过族中去了学宫的弟子,也说过学宫里传出过他的一些事情,什么此人心术不正爱走旁门邪道,这孩子我只见过几面,不好说什么,但是殿下您看,他背上了和蛮子有关的事情,就不会再洗掉,甚至人人都会想从他身上看到许多不好的事情,才作罢。”
楚衡川听到学宫传言时,眼中一冷。
李仁继续道:“粤岭南氏所犯之事实在严重,倘若一个蛮子也能被善待了,恐怕难定民心。陛下自有他的考量,殿下不必如此纠结,反而累了自己。”
许久,楚衡川才长舒一口气,嘴角挑着笑,道:“让李尚书看笑话了,我也是一时有些困惑。还是继续忙我们的吧,康家这事实在有些棘手。”
见他不打算继续讲下去,李仁也识趣的关了话题,开始讨论康家的事情。
二人一直忙到晚上,除了康家的,还算了另外几家的量地,最终拍定由楚衡川派出人手暗中测算康家属地,李仁和楚衡川则写好了帖子,等着过几日带着帖子去另外几家收地。
如此算下来,如果康家的能成功收回来,那削田令就算成功一半了。
是夜,定安王虽有亲王腰牌,但也不便久留,在李府门口和李仁告别后便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往王府赶去。
望着马匹离去的除了李仁,还有他的小侄女。小姑娘对定安王是真的喜欢,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的往府里走去。
李仁自然看穿了,牵着小侄女的手,笑道:“这么欢喜我们定安王?”
小侄女害羞,却也承认,含羞点头。
李仁笑了笑,抬头看路,道:“倘若真能与定安王两情相悦,结为夫妻,自然是好的。但是他定安王啊,可不仅仅是他自己。我们家小姑娘啊,还是看看别家吧。”
然而另一头已经奔出去的楚衡川对于这些一无所知,他正忙着另一件事。
景宸跟在他身侧策马同行,此时落后一些,借着马匹奔跑而激起的呼呼风声,他对楚衡川道:“主子,我们的人传回来消息,四皇子在军中将一半的兵符给了南暾将军,要告诉夫人吗?”
“告诉母亲也没用,她也说不了什么。”晚风呼啸,带起了他的衣袍,“萧衡琅很会处理这些事情,先记下,派人继续跟着。”
“是。”
这段对话甫一结束,楚衡川突然猛拉缰绳——
马匹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马儿受惊,缰绳收紧一吃痛,半个马身上抬,险些给楚衡川掀下马去。景宸在他后一些的位置,却也不好过,是直接被掀翻下去,打了几个滚才从地上爬起来。
“什么人?啊,这是……”景宸反应极快,立刻拔刀站在最前,但等他看清是何人后,也愣在了原地。
楚衡川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正要翻身下马,却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踏步声,以及一声响亮的怒喝。
“何人夜晚疾驰?报上名来!”
要遭,还遇上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