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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她薛宁,是该死在这一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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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打探消息的薛宁不巧碰到了以前的死对头——尹如云。
尹如云过去是四妃之一的梅妃,如今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尹美人,连雪昭仪都能给她几分脸色瞧瞧。
薛宁伪装成宫女的样子在宫中四处打探消息已久,最后第一个认出来她的竟是过去的互不看顺眼的死对头,这让薛宁一时间有些感慨。
“这不是薛娘娘么,当初陛下下旨将你禁足冷宫,好啊,如今竟然敢公然抗旨离开冷宫!”
“大胆薛宁,擅自离开冷宫,必是想行不轨之事,如此这般死性不改,更是罪加一等!”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尹如云一旦抓到她的把柄便会死咬不放,使劲儿往她头上戴帽子,定要生生刮下来她一层皮才肯罢休。
如今的薛宁没了皇贵妃身份,尹如云更是嚣张无比,隐隐有激动癫狂之色。
“尹如云,你怕是也忘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我们的薛娘娘还想着以前皇贵妃的光景呐?可惜如今只是冷宫里的一介废妃罢了。”尹如云毫不示弱,说出的话语里满是讽刺嘲笑。
“是啊,我不仅是一介废妃,还是大将军府的嫡女!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如此这般!”薛宁出身极好,大将军府里有七个男娃娃,单她一个女孩,从小便被家里捧着哄着养大,那时候,坊间都说,满府大老粗的爷们养出来了京城最蕙质兰心的才女,一时间令人啧啧称奇。
毕竟那张老将军的女儿可是长成了和薛宁完全相反的样子,整日穿着像男娃一样的衣服舞刀弄剑,无心婚嫁之事,还要说甚上战场杀敌。
一个女娃娃要怎么上战场嘛!
这张如蕾算是张老将军最大的一块心病了,整日里愁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而尹如云不过是一介商人的庶女,凭着一手好琴技,惹得皇上对她另眼相看,毕竟,她这算是真的对上了帝王平日里的兴致所在。
往日里,哪怕两人有多么针锋相对,尹如云也万万不敢如此口出狂言羞辱自己。
那是一种家室差距带来的难以逾越的红线。
“噗嗤~啊我忘了,薛娘娘常年被关在冷宫里怕是不知道,这大将军府呐,早在一年前差不多已经全部战死了。”
“这大将军府的名头,如今,怕是起不到什么威慑作用了。”
“轰隆!”薛宁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门棍!
身影一颤不禁后退一步,耳边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全部战死?父亲,哥哥他们,全都死了?母亲呢?
怎会如此?!
薛宁胸中酝酿着巨大的波涛,抬眼一看,那尹如云嘴角还挂着嚣张的笑容,拿此事来贬低她的样子直叫人觉得面目可憎!
战死,那也是战死沙场!那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的人而战死的!
她凭什么如此!
父亲哥哥他们守护着这个国家,而躲在背后享乐的人竟以此作为攻讦筹码!
她配吗!她连提到大将军府的名字都不配!
薛宁心中漫起漫天大火,想要吞噬面前的一切。
让尹如云永远闭上嘴,薛宁告诉自己。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薛宁直接冲过去,抱着尹如云的身体,就这么直直撞进了她身后的湖中!
薛宁和尹如云都不懂水性,尹如云努力攀扯着薛宁的身体想要爬上来,薛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发狠地按着她的头,让她不得一点呼吸。
岸上的侍卫们急成一团,好几个宫女侍卫顾不得太多就这么下了水。
“快救人!”
在薛宁力竭沉入水底的时候,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薛宁睁开眼的时候头脑昏沉沉的,自己正躺在暖和的被子里,也被换上了舒适的衣物。
她还没死?
转头望去,外面天色昏沉,还并未入夜,看来,这一日还未过去。
“姐姐,你醒了。”耳边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阿曼。”薛宁接过茶喝了一口才唤道,声音很沙哑,还带有一丝不自在。
眼前救了自己的人正是薛曼。
薛曼是父亲部将的女儿,后来那人在战场上为保护父亲而死,死前留了个孤苦无依的孤女,于是父亲便将其领养了过来,还冠以薛姓。名义上是薛宁的堂姐。
两人一同长大,虽不是亲姐妹,关系却也和亲姐妹差不多。
那时候,薛宁表面上是个标准的世家贵女,温雅怡人,内里却有些散漫天真,大胆又叛逆。而薛曼看起来多愁善感经常伤春悲秋,偶尔会有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小脾气,但实际上却是最大度的,向来纵着薛宁。
如今的薛曼也变了很多,褪去了多愁善感的柔弱样子,看起来坚韧随和了不少。
他们是因为什么越走越远的呢?
好像还是因为那皇帝。
在薛宁怀孕的那一年中,皇帝接了薛曼进宫,这个消息差点让她早产。
自此以后两人便默契地不再互相联系了,两人便是见了面,也会当做对方不存在。
但是薛宁被禁足冷宫的时候,也只有薛曼在一直为她苦苦求情,听说淋了场雨,把孩子也淋没了。自此以后,薛曼不仅没了孩子,还惹得皇上厌弃。而在冷宫的这三年自己过得还算平静,也多是倚靠薛曼的庇佑。
“对不起。还有,谢谢。”薛宁开口。
“阿宁,你受苦了。”薛曼叹了口气,缓缓抓住了薛宁的手。
薛曼的手很干燥,也很温暖。
薛宁不禁眼泪涌出,这是她们以前的暗号,是在告诉她示意她不要见外。
“你怎么和尹美人起了冲突?”
薛宁大致讲了事情经过。
“那梅妃当初被查出来与侍卫私通,被贬为美人后皇上也不曾管过她。自那以后听说受了很多欺负,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便变得有几分不正常了,开始没日没夜地练琴,说只要她好好练琴,皇上就会带她脱离苦海。”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实在没必要同她计较。”
“不过大将军府的事情,我会好好管教她的,让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薛宁想起之前看到的尹美人那明显不正常红肿的手指,叹口气。
又问起了将军府的情况。
“哎,那是你进冷宫后不久发生的事情。当时那金人突然出兵侵扰边疆,当时形势紧急,父亲和哥哥接到旨意要立马出关。因为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最后见你。”
“谁知这一去便是常驻,一直没有回来的机会。”
“听说那金人打的很是凶猛,战况焦灼不下,朝廷这边甚至有些束手无策,甚至有人打算直接求和,那个时候父亲和哥哥还在边疆杀敌。”
“后来战事节节败退,丢了五座城,父亲和哥哥也都战死在了边疆,连尸首,尸首都没找齐。”
说着说着,薛曼有些哽咽,“还真是应了父亲那句,马革裹尸还。”
“战败以后,朝廷便不想再打仗了,向金人求了和。这场仗我们输了,并从此受制于金人,这几日里京城还来了金人,正与皇上商议着盟约的事。而这一来一去,大将军府哪怕全都战死沙场,也不会有人提起。”
“当时你身体虚弱,我也不敢将这消息告诉你,怕你受不住。”
“母亲她?”薛宁颤抖着问,听了薛曼的话,她的嘴唇渐渐发白失去血色。
“边关战事后不久,哥哥们一个接一个战死,母亲后来便随着七哥去了边疆。”
“走前告诉我说,大将军府,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说到这里,薛曼已经泣不成声。
“张将军府呢?”
“张将军府,和父亲哥哥们一样。”
“满门忠烈!”
“如蕾呢?”很多人不知道的,其实张如蕾和薛宁的关系还算不错,以前她想出去玩的时候,都是唤上张如蕾带自己四处东奔西跑。
“战死沙场。”
薛宁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倒是如了她的愿了。”
躺在床上的虚弱女人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
“我可以见见清欢吗?”薛宁望向薛曼。
清欢是薛宁的女儿,如今也该有六岁了,只可惜后来自己被关进了冷宫,并没有陪伴清欢太久。
她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清欢正由薛曼教养,但是自己是在无言面对清欢,便一直不敢来看。
若是这世上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便是清欢了。
“瞧我这性子,只顾和你说这些伤心事了,等着,我这就去将清欢领来。”薛曼整理了下情绪,拿手帕擦了擦眼泪,走得时候眼睛还红红的。
薛宁最后也没有见到清欢,就这样躺在床上,她突然感觉到心如绞痛,浑身灼烧般痛苦。
任她怎么叫喊,也没有人进来。
“原来是你想要我性命,阿曼。”薛宁的眼角渗出眼泪。
她想不明白,为何是阿曼?
薛宁突然想起,冷宫里伺候的宫人们大多踩高捧低性情恶劣,也只有寄秋性情算是好的。
当初自己被分配到寄秋手底下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心中默默对薛曼道了谢。
当薛宁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又躺在了自己冷宫的床上。
薛宁盯着前方望了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起身了。
她得弄明白,阿曼为何要杀自己。
一天的时间还是太短,不足以她弄明白所有事情,她不记得自己又痛苦死去了多少次,才终于凑齐这边边角角的故事。
在这同一天里,她看到了薛曼与清欢温馨相处的样子,薛曼对清欢很好,对清欢的教导也十分负责,会很认真耐心地给她讲将军府的家训,会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教她文章。
清欢聪明机敏,同样好学懂事,小小年纪便可作出精彩文章,甚至赢得了那有些迂腐的太傅老先生的赞扬。
清欢唤薛曼阿母,薛曼从未纠正过。
两人就如真正的母女一般。
只是,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薛曼会望着清欢的身影默默抹泪。
薛宁有一次在薛曼不注意的时候去见了清欢,她实在太想清欢了。
清欢一见到她,那种母子相连的感情让两人都有些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拥在一起。
薛宁感觉自己心中一直缺失的大洞好像正在被什么慢慢填满。
他们相处的很开心,清欢换他母亲,她好像是知道薛曼并不是她的阿母。
因为两人相处起来一时间有些忘了时辰,于是便被亲自到此处来的薛曼碰了个正着。
“阿宁,我真的很羡慕你,有这么个好女儿。”薛曼感慨地说道。
薛曼就站在一旁,满面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相处。
在薛宁不经意回头的时候,还是抓到了那来不及收回的嫉恨。
薛宁一愣。
后来,她又看见薛曼曾去求过皇上将清欢过继到她的名下。
但是皇帝没同意,原因是因为清欢的生母还活着。
更重要的是,清欢以后的身份会是:和亲公主。
而这件事这几天内就会定下来。
见过皇帝后的薛曼便有些浑浑噩噩,望着清欢的身影就不禁落泪。
“我们将军府的血脉,怎能容得那蛮夷糟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薛曼哭着喃喃道。
“只要我是清欢名义上的母亲,我就可以联合朝臣插手和亲的事情,清欢别怕,阿母会将你保护的好好的。”薛曼说这话的时候,蜡烛明明灭灭,照的她的面庞诡谲莫名。
“阿宁,别怪我。”
薛宁的心彻底空成了一片,她分不清阿曼究竟是为了将军府,为了清欢,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不过。
自己是应该死的。
她薛宁
是应该死在这一天的。
薛宁想起了她和阿曼未入宫前的天真模样,笑的灿烂如花。
也许,当初不该进宫。
这皇宫啊,锁住了每一个人的心,锁的都变臭发烂了,但却不得不鲜活地跳动。
于是,薛宁成了永远困在同一天的人间游魂。
她将永远等不来明天,她将永远不会知道清欢有没有过继成功,有没有逃过和亲的安排。
一切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永恒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