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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她得杀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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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皇宫还是如往昔那般巍峨漂亮,白茫茫一片,倒显出几分别样的圣洁美感。
那映着白雪的红梅,更是鲜亮娇嫩,哪怕这寒冷,也只会增加其清冷气韵,勾得人想多再采摘几枝。
宫里好似多了几座楼宇,打听之下才知道是陛下为前些日子刚进宫的宋贵嫔所建。
听闻这宋贵嫔刚进宫,皇上就当晚就翻了她的牌子,进宫不过两月有余,就从贵人一路升到了贵嫔,还都是皇上亲自下旨。
任宫里谁都知道,那宋贵嫔是被皇上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物,在这宫中,连皇后都得避上几分呐。
传闻宋贵嫔生的极美,如那冬日红梅,孤傲清冷,气质雅韵绝非凡间所能见,又说像那九天上刚下凡的仙女,清灵纯洁。
听闻此,薛宁不由讽刺地扯起嘴角,她倒是不知,这皇帝的口味变得那么快。
当初自己受宠时,他便爱蕙质兰心,温柔小意,恨不得把自己捧到天上去,如今又将一颗心遗落在了冷傲的仙女身上。
大抵爱你时,便觉得一切都恰逢他的心意正正好,恶你时,便觉得一切都面目可憎不堪说。
宋贵嫔不过是个插曲。
薛宁不知不觉来的了御花园。在当初,这个地方可是发生了不少故事,那皇后也惯会在此处彰显威势,哪怕是在寒冷的冬天,这里也会被闹上一闹不得安宁。
而如今,御花园冷冷清清,不曾见一人影,外面道上刚刚经过的皇后轿撵也低调了许多,里面还不时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寒风带着浓郁的药味侵漫了薛宁周身。
他们说皇后怕是不行了,自一年前膝下的大皇子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脖子殒命后,这做母亲的也一病不起,一卧床便是整整半年。
如今好歹能出来透透气,身子却实在差,走上几步就喘不过气,非得轿撵抬着。哪怕是这样,只要见到风,那一声声咳嗽就像是催命符般磨着她。
这长乐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呐,都得随身备着药膳。
“造孽呦!”那年长的宫嬷这么评价皇后。
往日里嚣张强势的皇后,也能被称得上一句可怜了。
哈!
那人定是不喜其他人这般议论她。
“谢谢阿嬷了,这是青玉孝敬您的。”打探消息的薛宁将一支白玉镯塞到了那宫嬷袖子里。
“哎~不妨事,不妨事的,青玉你是个机灵的,任谁都会愿意给你讲讲这些旧事的。”宫嬷摆手做一副热情的样子,玉镯却是很顺利安稳地被薛宁放进了袖子中。
说完还叮嘱了一句,“哎,看你这丫头讨人喜欢,我得叮嘱你一句,可千万注意别被分到那雪昭仪的宫里去。”
三年的冷宫生涯卸去了薛宁所有的精气神,她那苍白脆弱的样子,再加上刻意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将这样一个平凡宫女与过去那雍容静雅的皇贵妃联系起来。
此时的薛宁化名青玉,伪装成了一个正待分配的杂事宫女。在宫里孤苦无依,柔弱无助,只有富商父亲曾与了些钱财金银傍身。
宫嬷继续说着这雪昭仪。
“哎呦,那娘娘表面上一副柔弱可怜,连花凋落了都得哭上一上午的软和性子,实际上啊,从她宫里出来的姑娘,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后来都是来求我给她们换个娘娘伺候,啧啧啧,真是可怜呐。”
“甚至啊,听说这雪昭仪的上位也怪不体面的,是借着主子受宠的光景爬上了龙床。哎呦喂,真真是,我这个老婆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那嬷嬷说话时表情丰富又滑稽,一副为薛宁着想的样子,仿佛眼前的这个瘦弱小宫女似她的亲闺女一般。
那嬷嬷的意思是再给她点好处,便可以将她安排在别宫比较好的去处,否则,怕是会被分到那雪昭仪的殿里。
薛宁装作没有听明白嬷嬷的话,说了句听闻雪昭仪的风评还不错,会不会是有人瞧不惯她便编造了这悚人的听闻。
听闻此语,那嬷嬷立马换上一副冷淡嘴脸,“青玉啊,你还是蠢笨了些,给你机会也不懂得抓住,今后要吃亏的!”
薛宁一副懵懂的样子望着她,那嬷嬷最终冷哼一声离开了。
那嬷嬷提到的雪昭仪,她应当是认识的。
雪晴,那是她以前的大宫女。
那个被背叛的主子,就是她这个前皇贵妃薛宁。
雪昭仪,她会是那个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吗?
于是,薛宁打着那宫嬷的旗号,替换了正在雪昭仪殿外洒扫的杂事宫女。听到终于等来了替换的人,那宫女也没多问,直接交接了洒扫事务。
她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薛宁不会洒扫,今日,她也不是来洒扫的,于是就这么听起了殿内的声响。
这一趟没有白来,她确实隐隐约约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又不知重复了几次,薛宁终于被安排进了雪昭仪的殿里。
今日薛宁来的早,就这么守在了殿外,出乎意料的是,那皇上今天竟也是来过的。
比起以前,皇帝变了很多,昔日丰神俊朗眉目飞扬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沉稳青年,嘴角多挂着浅笑,言辞温和妥帖。
要是放在以前,薛宁会大概会对他抛个不雅的白眼,笑着打趣他一句“虚伪”。
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非要到这宫里来呢?
大抵还是因为那少年帝王的雄姿英发,心有沟壑吧,那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谁不欢喜?便是那平日里骄纵张扬的陈皇后,不也被迷得神魂颠倒非要闹着进宫?
如今,看着皇帝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却丝毫无法涌起那昔日那满心的欢喜。
也许是失望了,也可能是倦了,或许原来自己也竟是如此薄情的一人。
这样,倒也是不错。
“皇上,昨日里我又梦到了阿宁,阿宁死死地抓着我,说她过得好凄惨,今日醒来后便一直心神不安。”雪昭仪生的雪白,皮肤细嫩,一双眼睛清纯无辜,落泪的时候更像是要化掉男人的心神。
“到底是我对不起姐姐,这些年来想到姐姐便十分愧疚,虽然姐姐当初犯下大错,惹得柳美人没了孩子,但到底已经三年了,姐姐应该也受够了惩罚。”
“对不起,我又提起这事儿了,只是,臣妾实在想念姐姐,哪怕不能相见,皇上可否让人多多关照姐姐。”
“如今天寒了,可否能让妹妹送几件暖和的衣物过去,就当是阿雪任性了”
“我与那柳美人并不熟络,说到底,倒还是姐姐亲一些,所以会不知不觉向姐姐偏心。就像是皇上,您是臣妾最亲近的人,若是有一天其他人惹了皇上不高兴,不论缘由是何,臣妾也定是会按着心意站在皇上这边的。”
薛宁静静听着那雪昭仪对自己的“开脱怜惜”。
看来这雪昭仪经常在皇上面前提起自己,这有这么个常年记挂这自己罪行还时不时拿出来说道的好妹妹,也怪不得自己到死都走不出那冷宫。
那御寒的衣服自己倒是没收到,不过却是收到了一份掺了毒药的饭菜。
雪昭仪和皇帝两人腻歪了许久,皇帝快到黄昏时才离开。
“皇上还是放不下她。”雪昭仪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冷淡无情,与刚刚的软乎劲儿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身边的宫人们都吓紧张不敢大喘气,连那贴身的大宫女都一副忐忑害怕的神色。
皇帝不在的时候,雪昭仪便换了一副面孔,薛宁也不知道按着那皇帝的聪明性子,知不知道雪昭仪的这一面。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不在意罢了。
“巧露,你说,我们杀了薛宁可好?”
那大宫女突然身体一僵,干涩的嗓子艰难出声:“要,要怎么杀?”
雪昭仪展颜一笑:“用毒吧。”
“我那好姐姐人虽在冷宫中,却也活着,还教人惦记着,终是叫人不得安稳。”
“她死了以后,就会永远留在皇上的心里。每当皇上想起她,就会想起我,看到我,就会想起她,但她终究是死人了,而我还活着。”
“这样,我们之间,皇上就只有我一个选择了。”
雪昭仪已经癫狂了,就是个疯子。薛宁眼神一沉,不由得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所以,是雪昭仪杀了自己?
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杀了她?
一步,两步,三步......雪昭仪的脚步逐渐接近自己,薛宁的心却逐渐冷静了下来。
然后,举起匕首,手起刀落!
鲜红的血液霎时喷涌而出,溅在手上,黏糊糊的,薛宁的视野中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到通红一片,到处都是血!
“啊!杀人啦!”殿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宫女们往疯了一般殿外奔去,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骚乱。
血,好多血,好像永远都流不干净。
这匕首上的血,是雪昭仪的,她已经死了。
那自己这衣服上的血呢......噢,原来是自己的......
今日的薛宁比往日去世的早一些,杀了雪昭仪的她,私死在了宫中禁军的刀刃下。
薛宁望着那雪白锋利的刀刃出神,过去那常常守在冷宫门外的刀刃,终是刺进了她的身躯。
死亡,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薛宁做了个梦。梦里她好像看见了黑白无常。他们告诉她,她在这一天本不该死,这无尽的重复是为了予她一条出路,没必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她只要能找到凶手,并保证自己在这一天不被下毒能平安地活下来,那么时间就会重新流动。
她也会就此复活。
黑白无常的言语中有着若有若无的暗示:他们不希望这一天有任何一个人死去,薛宁要做的应该是让雪昭仪无法下毒。
但也仅仅是隐晦地暗示,并没有明确说自己不能杀人。
但薛宁并不愿意按照他们的暗示去做,雪昭仪已经想杀自己了,哪怕这次下毒不成功,下次得了机会她同样会下手。而那个时候,自己就不会像这次那么“好运”了,下次,大抵是真的会死。
所以,她得杀掉雪昭仪。
又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薛宁终于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了结了雪昭仪。
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她杀掉了雪昭仪。
她终于能复活了!
满怀希望的薛宁在第二天醒来,却发现外面的天气仍旧如昨日一般天光大盛。
雪昭仪的死,似乎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直到她看见寄秋送来了熟悉的炒青菜和白玉粥。
当晚,薛宁再一次痛苦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