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相欺》幼夭

1、第一章

　　时隔六年，因着国内的一笔大项目，徐清远不得不再次回到这片曾经让他毅然决然选择离开的故土。

　　参加完公司的晚宴，在回大宅的路上，因台风过境，徐清远不得不改了行程转而让司机改道，去了另一处较近的市郊公寓。

　　这处公寓本想着是为了以后躲着些天天找上门的烟花露柳，却不料现在恰好派上了用场，徐清远心想，他与此处或是有缘，想着日后可以多来住住。

　　就在徐清远走神的那几秒，司机却突然放慢了车速。

　　不待他开口发问，司机直接说：“徐总，前面路边那位好像是顾公子。”

　　徐清远闻言一愣，定眼瞧了瞧前方不远处的人，心下一惊，默默叹了口气，叫了停车。

　　顾昭衍此时正蹲在距离自家公寓门口不远处的一盏路灯下，一身看起来就有些年头衣服皱皱巴巴，脚上的鞋子还沾着不知从哪溅到的土黄色污渍，不过幸好那张让人见之忘俗、最具欺骗性的脸还在，让逐渐走近的徐清远忍不住心里五味杂陈。

　　能看到自己昔日金汤玉匙长大的前男友这副落魄街头的模样属实难得，冲击程度不亚于当年看到这位前男友的“告白”小纸条。

　　“不许哭。”徐清远从未想过这会是他见到顾昭衍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眼眶微红的顾公子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没说话。

　　徐清远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开口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顾昭衍顿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欢愉，小心翼翼道：“因为你说过我这样穿你最喜欢。”

　　徐清远皱了下眉，在心里轻笑了下，冷声道:“没想到顾大少爷竟然如此念旧，见我这个故人还要穿着身旧衣服。”

　　顾昭衍闻言，忽的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徐清远，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激动：“你还记得?”

　　“当然，毕竟那是我第一次给你买东西，知道是情侣装的时候，你还开心了好久。”徐清远默默在心里想，“可惜情侣装送出去没多久，我们就不再联系了，情侣装倒是算得上是分手礼物，真是讽刺。”

　　挣开被顾昭衍紧紧抓住的右手，徐清远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顾大少爷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衣服的气质与你有些不相称罢了，不知是哪个没眼力见的送的?”

　　“哦? 我倒觉得很配我，我很喜欢。至于你口中的那个没眼力见的人，不好意思，那人正巧是我前男友。”顾昭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这身装束，双手一摊：“怎么，难道你是在讽刺我前男友眼光不好找了我当男朋友，是吗？”

　　没聊两句就原形毕露，这话兜兜转转到底还是转到了“前男友”这三个字上，分手这么久，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你多虑了，我又怎么会知道送你衣服的那个人是谁？我只是实话实说——”徐清远逼视着他，“你这前男友眼光确实不太行而已，可没别的意思。”

　　此言一出，顾昭衍终于放弃了那些弯弯绕绕，对上徐清远的视线，拍了拍他的肩：“那可就更有意思了，我的前男友现在不是就站在我面前吗？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自我批评，真是难得！难得！”

　　徐清远：“我也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也还是一点没变，嘴上让不得别人半分。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来和我叙旧吧？”

　　“当然，我自然还有别的要事想要和你谈谈。”

　　“据我所知，我手头上好像并没有什么重大项目要与你们顾家合作，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要事好谈的。”

　　“确实，我们之间并无公事可谈，我所说的要事自然是私事。”

　　“如果你想要说的是当年我不告而别的事情，那大可不必，你当初也没有想要结果，现在再来追究，一切都晚了不是吗？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私事好谈的了，告辞不送。”

　　三言两句间，这些年来一向对人颇有耐心的徐清远，神情已然表现出了鲜有的不耐烦。

　　顾昭衍看他要赶自己离开，心下一沉，随即说：“如果我说的事和徐总有关呢？徐总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当年那个孩子的下落吗？

　　徐清远盯着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

　　顾昭衍看出他眼底的疑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神情，缓缓道：“徐总当年喝醉酒在床上的时候说过的话，我自然记得分明 。”

　　“你，你知道他的下落？” 徐清远的声音摆明和缓了很多，甚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顾昭衍：“自然，要不我也不会来找你。还有，徐总你确定要跟我继续在路边进行这个话题吗？”

　　天边适时降下一声惊雷，分明预示着大雨将至。

　　徐清远没了法子，认命似地开口道：“先上车吧，去我那儿? ”

　　“我没问题，而且我确定徐总现在应该不会想去我那儿的。” 顾昭衍随口抛了句回答，跟着徐清远上了车。

　　“什么条件? ”

　　两人前后脚进门，屋内还没开灯，顾昭衍就被徐清远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下，扭头问道：“徐总这是什么意思？”

　　“别明知故问，我不会天真的认为你会无缘无故告诉我这些。”徐清远循着记忆开了室内的灯，想也不想，直接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顾昭衍的神色在光明骤现的瞬间，很快黯了下去，脸色阴沉道：“如果我说，我只是想要徐总陪我一晚，徐总会答应? ”

　　好一个陪字，如果是六年前，徐清远或许可能真的会天真的认为，这真的只是字面意思上的陪他一晚。

　　可惜，现在不再是六年前，而他也早已不再天真。

　　“你，有意思吗？”徐清远狠狠地咬住后槽牙，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如果徐总认为不告而别，一走了之就是你说分手的方式，那我也没法反驳。”顾昭衍找了个最近的沙发坐下，一抬头就对上了徐清远眸中的寒光四射。

　　短暂的沉默过后，顾昭衍仰起头用眼神将徐清远扒了个遍，随后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而且我觉得这样还挺有意思的。毕竟像徐总这样美好的□□谁会不觊觎呢，徐总再沉默下去可就不止是一晚了。”

　　徐清远收住内心滔天的愤怒，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后，他走向顾昭衍，给出的答案掷地有声。

　　“好，我答应你。”

　　玻璃杯啪的一声落在茶几上，也不偏不倚落在了唇角含笑的那人身前。

　　没想到徐清远会答应的这么快，顾昭衍漆黑的双眸微亮，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带到自己怀里，戏谑道：“没想到，那小子在徐总心中那么重要，可真是我未来一大情敌啊。”

　　多年未再同人如此亲近过，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刚一袭来，徐清远心中警铃大作，刚要挣扎，顾昭衍的话却顿时让他的心脏猛颤了一下。

　　“你别动他！”

　　“这是自然。”

　　话音刚落，明显感觉到徐清远瞬间放弃了挣扎，顾昭衍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些，声音也染上丝满足后的欢愉，“我不会动，也并不想动，毕竟——”

　　徐清远:“什么？”

　　顾昭衍凑到他耳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什么，徐总只要记得遵守承诺就好。”

　　徐清远咬了咬紧闭的薄唇，轻声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他的下落？”

　　“自然要等你兑现完承诺。”顾昭衍说完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将他搂的更紧了。

　　“横竖都是一刀，就当是又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徐清远给自己做完思想工作，巴不得他赶紧爽完滚蛋，好能尽快得知这些年一直想要的消息。

　　他努力压制住身心上的不适，配合地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冷冷开口道:“那你现在就动手吧。”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顾昭衍抱着他的腰，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后，把头埋在了他的颈侧，之后却并无更进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

　　“抱歉，我现在身体可能有些不舒服。”

　　徐清远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刚要继续质问他，就见刚刚还有心情调戏自己的那人，直接毫无预兆地倒在了自己怀里。

　　徐清远原本不想管他，打算把他丢在沙发上自生自灭，但对上那张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准确的来说是睡颜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心软了。

　　那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虽然看上去更加成熟，没了少年时的青稚之气，却一如既往地具有迷惑性，尽管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呼吸声也透着隐隐的疲惫感，却让人更加忍不住想要靠近。

　　费劲把人搞到次卧，徐清远洗完澡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眠，辗转反侧之后，他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那人身边。

　　徐清远坐在床头，借着半分月光细细打量起这个人。这个人的睡颜是最具有欺骗性的，同时也是最危险的。睡着时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但一旦他醒来，就会生出恶魔的枝蔓，在不知不觉间连人带心，一起拖至无间炼狱，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永世不得脱身。

　　一如当年，徐清远妄图摘花，却被花朵所诱惑，一步步深陷其中，才知道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且蓄谋已久的欺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