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相欺》幼夭

2、第二章

　　盛大大二刚开学两个月，徐清远就听说隔壁金融专业新生中出了个外号“多情公子”的风流人物，顾大少爷。

　　据说其是远顾集团董事长顾念国的长孙，作为如今的国内三大集团之首，盛大创办之初，其中最大的一笔资助就来自远顾集团。

　　此人本身财力无可估量不说，长得更是英俊非凡，那叫一个“此人只见天上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花孔雀”的气场。

　　开学整整两个月，传说那位“顾孔雀”身边就没见过缺过人，而且还有“小道消息”流传说这顾大少男女不忌，虽然也没人真的见他身边带过男人。

　　大学校园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流传在街头巷尾各种各样的八卦，最不能小看的同样是这些八卦新闻的流传速度。

　　俗话说的好，不管是大事小事，抑或好消息坏消息，总是免不了“一传十，十传百”，对于好奇心攀升至顶峰且时常无所事事的某些大学生来说，“坊间传闻”往往是最好的闲时议题。

　　饶是一心爱清静的徐清远，也不得不被狂轰滥炸到久闻此人大名，不慎误入到这些话题时，还被同学调笑说凭他这幅花容月貌可能不久就会被那只“孔雀”找上，让自己多加小心。

　　徐清远本来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却没料到，五天后，传说中的“多情”公子竟真拿着“告白”小纸条找上了正在图书馆看书的他。

　　彼时，徐清远抬眼看了看往自己桌上放小纸条的那人，身上那件孔雀蓝V领衬衫颜色深邃高级，搭了条黑白格纹西裤，整个人显得随性又慵懒。

　　徐清远一时被对方陡然献出的“美色”鬼迷心窍，看完了那小纸条上写的事有多“荒唐”，心下了然，来的无疑就是那“顾孔雀”—顾昭衍。

　　不同于一般情况下情书该有的那份“充实”，端方的小纸条上，不过寥寥数笔，字迹却十分潇洒恣意。

　　这位同学，

　　我觉得你喜欢我，

　　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

　　那我就勉为其难同你在一起吧。

　　鲜红的字迹在烫金色的纸条上散发出隐隐夺目的微光，热烈而张扬，回想起听说的那些传闻，徐清远突然觉得现在这场景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传说中，那些豪门富家子弟的追求告白一般不是用钱砸，就是用人砸的吗，难不成在他眼中自己竟然是区区一张小纸条就能拿下的人吗？

　　虽然同样身为“公子哥儿”的徐清远并不在意这些，甚至时不时也讨厌那些“有钱人的做派”，但这张“小纸条”上的内容只能说十分炸裂，除非是对方有病拿他寻开心，那自己也是有病才会答应，徐清远忍不住想到。

　　被活跃在大家口中的人拉着出了图书馆，恍惚间在校外一家鲜有大学生光顾的咖啡厅落座时，徐清远的脑子仍然没能与自己的肢体较好建立连接，他忍不住心想这可能就是在做梦。

　　带着疑惑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位“脑子可能不太正常”，但“颜值十分在线”的顾少爷时，徐清远还是不由得感慨，眼前这家伙确实很像他想象中的男朋友。

　　不过，放到现实世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丫是在做梦。

　　然而，对方开口就是一句：“男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美梦与现实重叠的那一刻，徐清远，福至心灵的说了句心里话：“亲爱的男朋友，先别管我叫什么名字，还是先看看你吧——”

　　顾某人唇角微勾，话中带着明晃晃的笑意，“怎么说？”

　　“颜狗”徐清远一时没防住眼前这人散发出的“自信”之光，他定了定微动的心神，认真评价道：“我看你现在有病，得先治”。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有病”两个字评价，顿感新奇的顾昭衍竟没生气，也没立刻反驳，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而后淡淡道：“你说笑了。本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搞纹身不烫头，身心健康状况不说是万里挑一的好，但好歹也能在学校里名列前茅。”

　　抛开擅自将生理健康和心理健康画等号的某人不谈，徐清远倒还真觉得这番话有那么些道理。

　　他无意和眼前人扯上关系，只得言明：“顾公子您大忙人一个，这可是全校都有所耳闻的，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闲人可真是高攀不起啊。”

　　“花名在外”的顾昭衍倒是对此不甚在意，反而笑意愈盛：“怎么会，我看上的人，哪来的高攀一说，人们不是常说，找对象最好找能互补的，依我看咱两倒是相当般配。”

　　徐清远难得好言好语地赶人，却没料到这家伙像是在执意同他开这个并不高明的玩笑。甚至这个玩笑并不在徐清远的接受范围之内。

　　“如果我没记错，在古代，对判决死刑的人，会用鸡血在其押号上写上名字，后来演变为用红字书写，所以衙门纪录罪犯的名字时才会用红笔。即使到现在，除了教师改卷、会计更正外,也很少会用红笔记录事项。尤其是人的名字，用红笔书写更是大忌。”

　　“如果不是我过度自恋，那我看你这番作为不像是想对我告白，倒像是来跟我宣战的。”徐清远将纸条推到了顾昭衍的面前，语气中也含着明显的不悦:“还是说，身为成年人的你却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呢？”

　　对方竟是个“油盐不进”的，徐清远倒是一时感觉有些难以招架。他最讨厌事物脱离他自己的掌控，当然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恐惧。

　　可怕的是，从刚才的那番对话中，徐清远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人他搞不定。

　　看似人畜无害的孩童，似乎有着天真的残忍的本性。不受控制，随心所欲，却可以无师自通地凭借不经意间的一个微笑抑或是三两滴鳄鱼的眼泪，轻易获得他人的好感与原谅。

　　就像刚刚送来咖啡的那位漂亮服务员，明显刚刚还脸色不佳，只是被顾昭衍回应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下一秒笑意便立刻直达眼底。

　　因此，面前这个笑容满面，好似有着孩童般心性的人，于徐清远而言，是最不愿接触的。

　　不紧不慢的品了品手中的咖啡，面对徐清远的质问，顾昭衍仍是面色未改：“如果我也没记错的话，刚刚在图书馆你正在看的那本画集上画的是提香·韦切利奥的《酒神巴克斯与阿里阿德涅》吧。”

　　看似是问句，他的语气中却自信地充满了肯定。

　　徐清远现在就想赶紧摆脱这人，他不耐地皱了皱眉，冷冷道：“大少爷，你知不知道你这岔开话题的方式还真是十分生硬啊！”

　　顾昭衍见状终于收住了笑容，微微摇头，认真道:“不，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并非是在宣战，而是真的在告白。”

　　顾昭衍口中的那幅画以蔚蓝的天空为背景，描绘了克里特的公主阿里阿德涅与酒神巴库斯相遇时的场景。

　　据奥维德的《变形记》记载，阿里阿德涅帮助英雄忒修斯（Theseus）杀死半人半牛怪弥诺陶洛斯（Minotaurus），从迷宫中逃了出来。但不知道为何忒修斯杀死怪物之后，弃爱人阿里阿德涅而去。

　　失恋后沉浸在悲伤之中的阿里阿德涅在海边散步，突然听到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原来是酒神巴库斯带着一群萨堤尔在树林里玩耍时看到了阿里阿德涅，对她一见钟情，驾着战车一阵风地飞奔过来，并对她许下承诺。

　　作为定情信物，他取下阿里阿德涅的头冠抛向天空。飞向天空的王冠变成了星宿，见证着神的誓言。巴库斯从战车上下来，取下阿里阿德涅的王冠，抛向天空，提香画的正是这个瞬间。

　　爱上一个人时，会有触电般的感觉。今日之前，徐清远还未看到有哪个作品能如此准确有力地表达出这种感情。

　　“我会给你真正的爱情”。

　　当巴库斯对阿里阿德涅的誓言经由眼前之人的口中对着自己说出，徐清远一时被狠狠击穿了灵魂，继而陷入了久久的失神之中。

　　顾昭衍考虑了一下，感觉大好机会在前，找对象这种事有时候还真就只能用流氓的方式解决，于是默默道:“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待到徐清远回过神来，自己左手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一枚简单却又精致的不像话的“戒指”。烫金纸张折成的小小的指环，看似经不起任何撕扯揉搓，却已经悄然间牢牢套在了他的心上。

　　约莫等了半刻钟，看到徐清远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有些松动，顾昭衍重新用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紧盯着他，说:“好，现在请允许我正式跟你自我介绍一下——顾昭衍。不顾一切的顾，日月昭昭的昭，鱼龙曼衍的衍。”

　　顾昭衍顿了片刻，又好像觉得自己低估了刚刚那句话对面前这人的冲击，于是轻轻敲了敲桌面，“亲爱的男朋友，你呢？”

　　徐清远理智刚刚回笼，眼睛一时有点对不准焦，好在听觉率先在线：“哦，徐清远。不徐不疾的徐，不清不楚的清，不远不近的远。”

　　“好名字。”顾昭衍很给面子的夸了句，随后他瞬间将话题引开:“对了，男朋友，你的手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好冰啊。”这是从他刚碰到徐清远左手的那刻起，就一直在意的事。

　　徐清远言简意赅道:“体寒。”

　　顾昭衍闻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说:“听说体寒的人大都肾虚啊，男朋友，你可要好好注意身体了，别到时候—”

　　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徐清远十分敏感地从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些微妙的意味，于是乎笑眯眯地打断他，“什么时候？”

　　“没什么，没什么。”顾昭衍见好就收，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毕竟万一让徐清远反应过来，他这刚到手的男朋友，可能就要飞了。

　　然而徐清远先一步打断了他：“没什么的话，我等会儿还有课，就先走了。有缘的话，下次再见了，男朋友。”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喝咖啡。”撂下这句话后，徐清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清远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出咖啡厅，本来在他身后的那桌人纷纷围拢到了顾昭衍身边，你一句我一句，问个没完，十分关心他最后有没有顺利把人拿下。

　　最后吵的顾昭衍受不了了，直接承认了，众人才大呼无趣，一哄而散，除了他的好兄弟兼名誉舍友封澜。

　　“没想到那家伙看着高冷，实际上那么容易攻略，不枉他们几个这么费心为你准备，还真挺有用的啊，就是今晚你可能又要破费了——我还有课先滚了，晚上见。”封澜说完，也飞快地走了出去。

　　直到外面安静良久，顾昭衍才从右手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他慢条斯理地打开信封，里面装着的赫然是一封高价代写的情书，以及被情书包着的一张七位数的支票。

　　顾昭衍看了一眼情书上拙劣的字迹以及那不堪卒读的情话，他伸手将二者一同撕了个粉碎。

　　“有用个屁。”顾昭衍对着已经粉身碎骨的情书和支票冷笑了一声，心想，“就那几个脑容量加起来可能都比不上一瓶矿泉水的家伙，幸好我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