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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朽 ...

  •   朽睁开眼时,已是晨曦微露。
      那只啄醒它的鸟早已飞走,大约是嫌弃这里过于贫瘠,浪费了它宝贵的时间。朽不再去管周遭,又开始了一天内最重要的事——看云。
      这算是它唯一的消遣。那云,可有趣了,如果没有长时间盯着它看,你不会发现,原来它们居然可以变化成这么多的姿态。不过想要长时间看到变化多端、洁白无瑕的云也是有一定难度的。淤镇这地方,大多是乌云漫天的样子,不消一杯茶的时间,噼里啪啦的雨点就密集的落下来,经常是不下个两三个时辰是不会停的。因为这个地方大多氤氲,像它这样的东西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比如隔壁正轻轻颤动着,想要将根上压着的一块石头抖开的桃树。
      严格来说,桃树也不完全算是它这样的生物,毕竟在它腐烂的根上,还是一幅枝繁叶茂的样子。只是这种情况撑不了多少天,或许就在这段时间,它就可以完全拥有一个新朋友。
      桃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的放弃。它感应不到它的根,它散发的意识在甫一接触时就感觉被什么阻隔了。它也明白,或许自己时日不多了,毕竟在这种鬼地方,自己最重要的根被沤死也无可厚非。等它静下来后,它终于发现了一直在打量它的朽。
      朽原是一棵梨树,于一个月前就已经被沤死。朽和它不同,对于生命的流逝,朽显然看得很开,一切顺其自然。在上周,朽所有的躯干、枝叶都腐蚀成了现在这样子,原本可以开满洁白梨花,在秋天挂满果实的身子经不住几斧子劈砍,变成一段一段的,然后就一直堆在那里,也没人理会。
      桃大概也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纵使再怎么不乐意,却也无法。
      但即便如此,桃也不想和朽打什么交道,它有自己的骄傲,它充满生机的树干,绿油油的叶子,自认和旁边那乌黑的一坨完全是云泥之别,两者怎可相提并论——它的枝上还挂着嫩芽呢。
      它已经选择性的不想提它的根了。或许这样,才能带给它安慰。朽也懒得理它,它的注意力完全被从前方木屋里跑出来的小女孩吸引。
      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女孩肆无忌惮的笑声很能让人甜到心里,朽只觉得阴暗许久的心此刻像被暖阳照到了一般,让它说不出的舒爽。但它在意的不止于此,还有跟在女孩身后的那名少年。
      少年大概十五六,眉目清隽,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温润如玉,恰如他的名字,魏玉朝。
      女孩是他的妹妹,魏庶熙。两人自幼丧母,父亲也时常不在家中,魏玉朝可以说又当爹又当娘的将自家妹子拉拔到这么大,也正因为如此,魏庶熙对外人是排斥的,有些木讷,但唯有对着自己哥哥时,才会这么生动活泼。
      思索间,魏庶熙已经跑到了它这边。朽当然不会认为人家是冲着它来的,它只是一块腐烂的丑陋木头。
      果然,魏庶熙蹦跳着,到了桃面前。已经久不见人的朽都很激动,更不用说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郁郁寡欢的桃了。它抖动着身子,相当开心。
      “哥哥,”朽听见魏庶熙清脆的声音响起,“哥哥,桃树怎么还不开花?搁以前早就开了。”
      闻言,桃也很郁闷。它桃生的价值就是开花结果,可自从根被沤坏后,它能从大地母亲那儿吸收的营养已经断了,现在的它仅仅是靠以前存储的勉强度日,能维持着生命已经不错了,哪有那么多的去催自己开花呢。
      桃瞥了朽一眼。
      它可不会忘记,一周前,朽是如何被魏玉朝的父亲几斧子劈开的,它当时还为朽默默祈祷了,希望还能有一起转机,但没有用,魏父几斧子下去,朽早已腐烂的身躯彻底成了一堆烂木头。它再不甘,再不肯相信事实,但也明白,朽的今天,就是它桃的明天。
      在它的思维正无限发散时,疼痛拉回了它的神智。它又听到了魏庶熙的声音:“哥哥,折那枝!我看到了,上面有桃花!”
      桃惊呆了,它顾不上疼痛,急忙向女孩所指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了几点红,掩映于层层绿叶间,时隐时现。这几天它一直忙于联络自己的根,已经是将死之身,哪里会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是以它也不曾发现,这花的存在。那几朵花,它最后的桃花,被魏玉朝摘下,递给了一旁欢呼雀跃的魏庶熙,后者开心的拿着花枝,一蹦一跳的跑进了屋。
      至少那花会活得久一点吧。桃郁闷的想。
      不过也有让它开心的,那就是压在它根上的石头,终于被拿走了,被魏玉朝拿走了。或许他是觉得,他能用它雕刻成什么来着。
      几天之后,桃死了。
      朽很开心,因为桃终于愿意和它说话了。
      这一天,魏玉朝出门了。
      他每隔半个月就会出一趟门,到市集上去把自己雕刻的东西卖掉,从而换取银钱贴补家用。
      朽目送他出门。身旁的桃恶声恶气:“朽你看魏玉朝手中提着的篮子,你看到了吗?那块石头,它居然也在里面?!”
      末了它加了一句:“丑死了!”
      朽早就看到了,但它不觉得那石头有什么值得批判的地方。它不懂石雕,但就它现在看到的来说,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魏玉朝雕刻的,是他的妹妹,魏庶熙。朽一眼就能认出来属于她的活泼灵动,她的可爱娇憨,让一见到她的人就忍不住心生喜爱。至于桃,估计是单纯的主观意识作祟吧。
      魏玉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桃也终于停止了咒骂。
      朽看过去,发现桃正专心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想看明白究竟是怎么腐烂的。朽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转化是个恶心的过程,看着自己的生机一点一点消散,并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不过最近几天,它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似乎还有着什么在动来动去——有可能是虫子——朽这么想。那些虫子在它的身体里,扭来扭去,从这端爬到那端,吸取食物,又借此躲避天空中虎视眈眈的鸟儿。
      对此朽完全不在乎,至少这说明它还是被需要着的。
      朽在思考的时候,大门猛的被撞开了。
      它很不满。它讨厌在沉思的时候被人打扰。可看清楚来人时,它的这点不满很快就被抛之脑后。
      朽惊讶的看着本该在学堂的魏庶熙慌里慌张的跑进来,随即将大门用力关上,还多余的用一根棍子抵住了大门。
      说多余,完全是在一个成人面前,那根棍子根本不够看。但明显小女孩觉得有些安心。
      她冲进木屋里,大声的叫着“哥哥,哥哥”,期望能看到那让人安心的身影,可从屋前到屋后,却是一直找不到。
      朽觉得自己如果能够说话它就要忍不住的咆哮:“你哥去市集了我都知道你作为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你不知道吗?!”
      魏庶熙肯定知道,她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后,大门外的说话声让得她猛的回神,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朽也听到了。
      来的有三个人,都是成年男人,声音粗旷。朽一直认为拥有这种嗓子的一般都是那种五大三粗、膀阔腰圆的男人,毕竟就人类的语言来说,声如其人,貌似是有这种说法的。
      身旁的桃不受控制的一阵狂抖,还掉下了许多叶子,落在它身上。
      它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不满,却发现桃也很无奈的看着正往自己身上爬的娇小身影。
      魏庶熙今天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裳,而桃虽死,身躯却也是很高大的,又靠着墙,除却被抖下的叶子,靠近树干那块地方还是绿的。女孩站在墙头上,将自己藏在最绿的那处,然后不说话了。
      朽想的没错,那根棍子对于成年人来说完全不够看。大门被人暴力破开,三个人闯了进来。
      朽发誓它听到了木门发出的痛苦的呜咽。那三个人进来后目标明确的直指木屋,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乒乒乓乓之声。
      朽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但他们肯定没找到便是。虽然不知屋子里有着什么他们感兴趣的,但这些人两手空空进去,同样两手空空的出来了。
      它听到为首的一人道:“搜!”
      说着率先就行动了。三人以木屋为圆心,开始向四周搜寻。
      看到这里如果还不明白他们在找什么朽觉得自己就白活这么些年了。它向桃身上的魏庶熙看去,有点疑惑,毕竟这么一个粉雕玉琢、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任谁看了都不会舍得伤害才对。
      汉兰达确实不想伤害魏庶熙。那人只是让他将人好好儿带到指定地点,并且再三强调不得行伤害之举,否则,他和弟兄们什么都得不到。可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根本找不到人。
      自从在学堂里露出马脚被那该死的老师发现后,魏庶熙就一溜烟逃跑了,要不是沿途安排了几个眼线,他还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去。眼见那小姑娘进了这处院落,他们兄弟三个赶紧跟了进来,可屋里屋外,居然都不见人影,想着明明是这么容易的任务,居然平白这么多波折,传出去不知同行会如何看待他们,不由得让人好生气恼。
      汉兰达生气的踢旁边的桃树,借此发泄自己心中的烦闷。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会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人。
      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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