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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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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洲历1778年,正是隆昌帝承继大统的三十七年。
这一年的深秋,因北线大阵破了个缺口,寒潮跨过擒环山脉,将整个容州府冻结。数千年来沃野千里的容州府,一夕之间滴水成冰,寒风一过,无数生灵冻成冰雕。
广阔的容州大地,成了只有寒风呼啸的死灵之地,唯有开启了护城大阵的容州城还在苦苦支撑。
容州城涌入灾民无数,府衙掏空了家底竭力救助,却仍有许多人露宿街头,时间一长,连粮仓也一并空了。
府台大人无法,拼着老脸不要往别的州郡化缘,带回来的粮食也不过杯水车薪,勉强维持一日一顿的清汤寡水。
府台大人一夜白头,第二日,府台求上了“明中镜”背后的东家。
“明中镜”以售卖品质稳定的法器、丹药、符箓闻名,背后的夏氏传承千年,如果有夏氏的人出面斡旋,容州城不至于如此艰难。
可夏氏当家人夏邑去北线修补大阵缺口,夏氏叫得上名号的人都被带去北线,如今主事的是个才从夏氏祖坟里爬出来的活尸,叫夏司徒,是个看着好看的摆设。
夏邑离城的时候,吩咐“明中镜”停掉所有炼制法器的生产线,转而炼制民用屋舍、器具,配合府衙赈济灾民。
这些只要照着规矩就能做,但夏司徒不理俗世已久,“明中镜”这一摊子他管得左支右绌,十分艰难。
夏司徒人初来乍到,光是忙着抓吃里扒外硕鼠都来不及,哪有功夫陪府台出城化缘?
不过夏司徒也有他的办法,他将人领到仓库,给了府台大人几十箱辟谷丹。
府台大人拿着辟谷丹苦笑,凡人吃这东西,跟吃砒霜没两样,凡人体内经脉堵塞,灵气入体能立刻暴毙。
但有了这几十箱的辟谷丹,府台大人便能换来粮食,让这一城的凡人活命。
……
凡人的苦难都被挡在客栈外,付瑞洲住在客栈最贵的套间内,一边吃着客栈为有钱的凡人准备的灵食,一边用通讯玉符继续他的掮客事业。
护城大阵开启后的第三十三天,于焉给付瑞洲当护卫的第十三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跑掉的家伙,这三天风平浪静,无人上门。
但付瑞洲没半点喜悦,反而愈发谨慎起来。
这三日,两个人吃住在同一个屋子,但付瑞洲需要和雇主联系时,就会回自己房间,用买来的阵法将屋子护得严严实实。
看他如此谨慎小心,于焉就没告诉他,他那些高价买来的阵法跟纸糊的似的,她的神识溜达个来回都不会有反应。
当然,付瑞洲这种掮客老手,是不可能买到假货的。
这事完全是于焉太奇葩。
于焉修为的确不高,但她的神识强得变态。普通修士引气入体之后,神识细得如同头发丝,几乎不能外放;于焉引气入体前耳目就极其敏锐,引气入体之后,她神识不仅能外放,且能覆盖自己所在的房间。
因此就理论而言,付瑞洲的阵法足以防范金丹期修士偷窥,但它防不住炼气期的于焉。
在神识的帮助下,于焉窥见付瑞洲坑了一个个雇主,心情已经很是波澜不惊,但没料到,这家伙竟然还能带来惊喜。
搞定又一个雇主,付瑞洲掐断通讯玉符,他正要喝点儿仙酿庆祝,突然,一个不怎么用的通讯玉符响了。
付瑞洲眉宇间的喜色消散,沉凝片刻,他接通玉符。
“杏花疏雨立黄昏。”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在玉符对面响起,开口竟然是一句诗。
那边没头没脑地念起诗,付瑞洲沉着性子,接下句,“环佩空归月夜魂。”
“付公子,你得遵守诺言。”
付瑞洲心潮澎湃,语气却十分镇定,“我付瑞洲在这个行当里干了十多年,最讲究的就是诚信。只要你给的东西是真的,我一块灵石也不会少。”
对面安静下来,付瑞洲不敢催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额头起了一圈细密的汗珠。
双方在沉默里对峙,无人打破沉默。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不过一瞬,对方之人忽地长叹一口气,说,“明日午时,晁阳楼,二楼。你一个人来。”
付瑞洲心里大石落地,但他拒绝了对方的要求,“我要带上护卫。”
“你带再多的护卫都没用……”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嘲讽道,“你一介凡人,莫不是还能找个修士做护卫?”
付瑞洲的语气越发心平气和。
“你是修士,而我只是个凡人,我们的交易本就不公平,你还不肯与我签订魂契,五万灵石不是小数目,我辛辛苦苦十多年,也就攒了这么点灵石,我绝不会拿我这么多年心血冒险。如果你不愿意,我们这次交易就此作罢。”
魂契可同时约束凡人与修士,于焉给付瑞洲当护卫,就签了两年的魂契,两年内,于焉都不能做不利于付瑞洲的事,否则会反噬自身,甚至可能会修为尽废。
寻常修士少有与凡人签订魂契,除了于焉这种缺灵石缺疯了的穷鬼。
那边思忖片刻,想到步步紧逼的夏司徒,如今容州封城,仓促间找不到比付瑞洲出价更高的买家,心里那口气一泄,认命似的道,“罢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堂堂筑基修士,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个凡人拿捏!时也!命也!”
……
隔壁房间,于焉听了全程,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她就知道,容易挣的钱肯定轮不到她,没有坑才叫奇怪呢。
这一晚,付瑞洲没睡着。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于焉说。
他在考虑要开出怎样的价码,才能让于焉满意。
于焉算是个有原则的修士,至少“白琅河渡”的二掌柜赤樱和付瑞洲介绍的时候,是这样和他说的。
付瑞洲当时和赤樱说她推荐的人,错不了。实际上一个字都没信。
付瑞洲合作过的修士也不少了,但他从不和人合作第二次。
年少时付瑞洲曾经因为轻信差点赔上命,这样的错,犯一次就足够一生警醒。
从来不捞过界,这是付瑞洲个自己定下的底线。
能挣灵石,但挣的又不多。
能让他做个体面的人,又不至于碍着修士的眼,让人起了杀心。
若是以往,付瑞洲根本不需要于焉的护卫,自己一个人就去了;可如今容州城不太平,付瑞洲不敢冒险。
更何况,如不是容州除了这样的乱子,付瑞洲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呢?
付瑞洲定了定神,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了,他就能从一介凡人跃升为修士;若是败了……败了就是生死道消,他有准备好给父母养老的钱……
付瑞洲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传到于焉耳里。
于焉枕着手臂,对付瑞洲如此心大也是很佩服的。要不救他能赚灵石呢?单看这份定力,就很不一般了。
刚刚付瑞洲一直没睡着,于焉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明天去晁阳楼的事。但他竟然稳住了。
这样的心性,若是能修行,哪怕资质再差,成就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惜了,付瑞洲竟然毫无一点修行天赋也无……
其实也不是毫无机会,像付瑞洲这样的普通人,其实还能用奇珍异宝堆出一副伪灵根,能修行,只是灵气吸收效率极差。
然而造出一副伪灵根的资源,足够一个普通资质的修士修炼到筑基中后期,谁会把宝贵的资源浪费在一个凡人身上?
付瑞洲可没有那样豪阔的爹妈。
不过,想想付瑞洲赚到的灵石,只能说,他的修行资质都被拿去换脑子了吧。
既然付瑞洲不说,于焉也不会去主动暴露自己,但这件事明摆着没那么简单,那个和付瑞洲通话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两个人神神秘秘接头,显然不是什么交易,就付瑞洲这胆大包天的行事,于焉根本无法预测他会捅出什么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