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神》六斐

1、01

　　“‘明中镜’生产线已经停了，市面上的货都被清空了，”付瑞洲拿着个闪着淡绿色荧光的通讯玉符，和对面的人说，“我只能尽可能地多争取。”
　　对面说，“不要尽力，我要你一个准话，你到底能拿出多少？”
　　付瑞洲说，“寒潮已至，护城大阵已然开启，容州城内外隔绝，城内灾民遍地，‘明中镜’所有生产线都用来生产民用物资，谁也不敢私自挪作他用，我没办法给您准话。”

　　对面声音突然拔高，“这批货两个月前就让你准备，容州城一个月前才封，这么久时间不够你准备的？”

　　那声音穿透通讯玉符，在付瑞洲的屋子里回响，于焉在隔壁房间，不用可以将灵力集中在耳朵，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于焉“啧”了一声，果然，能从世家手里赚钱的普通人不简单。
　　就在一炷香之前，于焉才听到付瑞洲和上一个雇主——公晳氏的管家说，全容州城都没货，但他付瑞洲有，卖了个相当不错的价格。

　　这一位雇主出的价不和付瑞洲心里，他一直拖拖拉拉，不肯给个实话。

　　付瑞洲说，“刘爷，话不能这么说，您若两个月前将货定下来，付了定金，我早早地就出货了，可现在全九洲都却巴望着‘明中镜’的库存，可库存能有多少？我再有关系，也不过一介凡人，如何敌得过那些凶神恶煞的仙人爪牙？我得活啊——”
　　他话未说完，刘爷就掐断了玉符。

　　通话中止，付瑞洲吹了声口哨，将通讯玉符丢床上，得意道，“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来求着他！

　　于焉是付瑞洲雇来护卫安全的，说好一个月，酬金一千灵石，提前给了一半作定金，如果超过一个月付瑞洲还有需要，就按天算，三百灵石一天，日结。
　　于焉擅长符箓，符箓一道虽精深，但入门并不难。她堪堪炼气大圆满，受制于修为，她能绘制的符箓品阶不高，售卖一张攻击性符箓不过三五灵石，收入甚是低微。
　　对于焉来说，付瑞洲是相当大方的雇主了。

　　付瑞洲之所以让于焉捡了这个漏，原因很简单，付瑞洲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
　　修士虽然多从凡人而来，但有了修为，就仿佛成了两类人。许多修士自持身份，觉得凡人的灵石配不上自己高贵的修士身份，一看委托写的保护一个凡人，立刻掉头就走。

　　于焉运气想来不算好，捡了这个漏，她一直很担心后面有巨坑在等着她。
　　但从十天前开始跟着付瑞洲，付瑞洲的行动轨迹一直很简单，客栈、线人家中、灵舟停靠处。他出门之前还会乔装打扮，于焉只需要抹掉两人的行踪即可。
　　这是于焉赚灵石赚得最轻松的一次。
　　可能是老天开了眼，终于不捉弄她了。

　　然而她脑子里才闪过这个念头，突然感觉到不对，一股阴寒之气从墙角蔓延，瞬间笼罩房间。于焉反应极快，她两指夹住一张符箓，射向某个方位，符纸快如利箭，空气中爆开火光，有什么东西被点燃，滋滋地响。
　　就一个呼吸的时间，阴寒之气退却，在寒气退散的同时，感知到隔壁房间的付瑞洲那里也受到攻击。

　　来不及走门了，于焉掐了个决，直接朝着两个房间的那堵墙撞去，这一撞并没有撞实，她直接穿墙而过，到了付瑞洲的房间。
　　付瑞洲的房间和于焉那边格局差不多，一个大间，用屏风将入寝和待客的地方隔了起来，于焉一脚踹开屏风，就看到付瑞洲像个即将被那啥的良家妇女，瑟瑟发抖地缩在拔步床的角落，他身前飘着个穿红衣裳的骷髅。

　　于焉没忍住，嘴贱，“哟，艳福不浅呐！”

　　于焉踹翻屏风的动静太大，红衣骷髅和付瑞洲齐齐朝她看来，红衣骷髅两只眼睛的位置是两点硕大的莹莹蓝光，付瑞洲一听于焉这话，又是震惊又是恐惧，表情扭曲，跟抽风似的。
　　他崩溃道，“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快救命呐！”

　　这句话好似提醒了红衣骷髅，她没理会于焉，白生生的掌骨一把将付瑞洲按住，张开下颌，做了个吸气前的准备，胸腔中卷动的气流将红衣撑鼓动得猎猎作响。
　　付瑞洲吓得几乎要失声，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红衣骷髅张着嘴，没下一步动作了。

　　于焉提醒他，“还不下来？难道真要享艳福啊？”
　　付瑞洲屁滚尿流地爬下床，直到跑到于焉身后躲着，两条腿还在颤颤巍巍地抖。

　　付瑞洲平时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这会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太崩溃了，恨恨地说，“我要扣你灵石！你的尾款——”别想要了！

　　付瑞洲这话还未说完，窗户“砰”地一声从外打开，一持剑的黑衣男子现身在窗台上。
　　按照计划，他要将昏过去的付瑞洲打包抗走。
　　可他没料到，付瑞洲非但没被女鬼搞定，反而女鬼被付瑞洲的护卫悄无声息地压制了。
　　剑士心知不好，女鬼修为低位，却不是一两招就能被制住的，可见付瑞洲的护卫实力远超预期，说不得已经是筑基期了，他得赶紧跑。

　　可他还没将行动付诸实践，就见漂亮的女护卫头也没回，一道灵力朝他疾射过来。
　　剑士拔剑便挡，灵力即将打在他的剑上，他想借此奇迹跑出去，身体做了个向后倒的准备。
　　然而剑只拔了一半，那到灵力拐了个弯，直接钻进剑士身体，他顿觉浑身无力，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屋内栽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付瑞洲上一秒还恼恨于焉作弄，就目睹于焉一招制敌，他回过神来，话锋立时逆转，“——尾款自然要翻倍，姑娘这样好的身手，我能花灵石请到姑娘做护卫，实在太幸运。”
　　这话锋转得又快又自然，态度殷勤又不失尊敬，可谓顺滑至极。
　　于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付瑞洲心知，这是嫌灵石少呢。
　　但刚刚是他自己被吓懵了，口不择言，多付一倍的灵石那是他有意赔罪，可要是再往上加，那就真是自讨苦吃，真要喂大了于焉的胃口，多少灵石都不够往里填的。
　　付瑞洲是个凡人，在和修士打交道的时候，尺度上就格外注意。

　　是以付瑞洲不再提灵石的事，他强撑起胆量，往那个栽进房间的剑士走了两步，问于焉，“这人要怎么处理？”
　　于焉也晓得自己嘴贱，人家递来梯子，她就顺势下来了，“不先问问是谁指示的？”
　　付瑞洲撇嘴，“左右不都是那些人，明面上争不过我，就搞三搞四的，一群废物，不和他们浪费这个时间。”

　　付瑞洲是雇主，于焉自然没二话。
　　她拿出个荷包，将床上女鬼揉吧揉吧，揉成半个拳头大小，塞进荷包里，再将将士捆好打包，丢进床上，用被子一蒙，做出有人睡着的样子。
　　最后，于焉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身符，站在窗台旁的墙边守株待兔。
　　闯进屋子的是个剑士，这剑士并不是能指挥得动红衣骷髅的人，他至少还有一个同伙在外面。

　　果然，等了不到十分钟，窗外突然从垂下来一个黑魆魆的脑袋，长发披散下来，两只眼眶黑咕隆咚的，看着就渗人。
　　那颗贼眉鼠眼地贴着窗框左扭扭右扭扭，只看到付瑞洲大晚上不睡觉，坐在那里喝茶，拔步床帐子落了下来，隐约能看到杯子里躺了个人。

　　远处操控的人见此情景，鬼头也不要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开玩笑呢，他的小鬼悄无声息地断了联系，后头同伴也无影无踪。屋里的情况看起来一切正常，这才是最不正常——
　　就差把“此处有坑，快跳！”弄成横幅挂起来了！
　　他傻了才会过来送人头。

　　那边人一跑，鬼头就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于焉知道人跑，没立刻追，而是问付瑞洲，“接下来要换个住处吗？”
　　付瑞洲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又摔回椅子上，干脆四肢一滩，等这口气缓过来，说，“换不了，我等人呢。”
　　换地方就接不上头了。
　　于焉问，“不是还有通讯玉符么？”
　　付瑞洲摆摆手，不再多言。

　　于焉看他着实受了惊吓，就提议说，“接下来你和我住一屋吧，也就打个地铺的事。”
　　付瑞洲一听腿也不软了，满脸惊喜，措手说，“那多不好意思啊，怎么能让一个姑娘打地铺呢……”
　　于焉心说我也没说自己睡地铺啊，这家伙脸皮可真厚，于是顺着他话头说，“你说得对，那你睡地铺吧。”

　　付瑞洲笑容僵在脸上。
　　果然不该对这女人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