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52、兵临城下

　　“我是不会走啦！”董全有坐在地上，抱着家里的水缸大吵大闹，“没水喝就没吧！我是不会主动跑出去让魔兵占我家的房子！”
　　李霸地对随后赶来的世乱才武摇摇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个董全有打李霸地进他家门起就开始耍赖，劝了两句后更是直接倒在地上打起了滚。看着董全有全心全力地演绎“撒泼打滚”四个字，李霸地实在没心情和他纠缠；正好世乱才武来了，干脆让世乱才武来应付，自己出门透透气。
　　到董全有这儿，是拒绝撤离瓦勒镇的第三十户。瓦勒镇人口一万三千余，一千七百多户人家，李霸地演讲的当天白天，随村民撤退的便有百余户；晚上经过游说，趁夜撤离的也有三五十户。这仍然是亲自听过李霸地演讲现场后的结果，没听过演讲的镇民，则是千推万阻，说什么也不愿意。行水云舟今天更是一上午都没来得及休息，嘴皮都磨破了，也只又说动百余户分批撤离。无奈之下，李霸地与世乱才武只得中断正在商讨的作战计划，分头前往说服镇民。
　　镇长的威信还是管用，一趟下来便有两百余户人家答应撤离战场。李霸地这边则没那么顺利，对一些态度摇摆的居民，他还有据理力争的空间；而面对董全有这样耍横的人，李霸地真的没什么办法。好在多数人家还是感念他处决了黑瞳，最终有一百五十户人家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李霸地站在街道旁出着神。二月份的春风正好，暖融融的，柔软的白云衬得蓝天分外晴朗可爱。这本是外出游玩，踏青，甚至读书的好天气，可惜此刻的李霸地根本没有做这些事的余暇。忽然，他注意到世乱才武从董全有家走出来。
　　“他答应了，”世乱才武说，“我承诺镇上出资承担损失。”
　　李霸地说：“还是你有办法，我起誓的时候都快把家里人用完了，就差让我去世的爷爷上来作保。”
　　世乱才武笑了一声：“少侠，你不必如此。实际上，瓦勒镇的镇民有相当一部分是周边村民迁居而来，我让他们当作是一次返乡，等这一仗打完，他们还能再回来。不过，董全有的房子是用他父母的遗产换来的，想来他不愿撤离，也是因为心里的一分舍不得吧。”
　　李霸地伸个懒腰：“总之，到这会也有五百多户准备撤了。行水云舟教的暗语还真是简单好记，希望他们能平安到达村里。”
　　世乱才武一声叹息：“希望吧。少侠，现在已过了晌午，你吃过饭了吗？”
　　李霸地摸摸肚子：“和平区卖粥的王姨给过我一碗，还撑着呢。”
　　王姨就是李霸地一行人头天到达瓦勒镇时，送李霸地一只碗的那位老板娘。她一见李霸地来，便给他盛了满当当一碗小米粥：“少侠别推辞，就收下吧。王姨没什么能给的，就是粥管饱。哎呀，钱就算了！你来那阵，我看着你就喜欢，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忘记跟我打招呼呢。昨天校场那阵，王姨也去听了，说得真好！咱们就该团结起来给那帮子魔鬼尝点苦头！”
　　王姨慈爱地看着端起碗喝粥的李霸地：“姨知道你来干什么的，不用你说，姨留到这会就是想跟你说两句话。我们家元元，出门打魔世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你的年纪。两年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你以后要是见着他，跟他说别惦记他娘，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王姨背过身去，撩起围裙角擦了擦眼睛。
　　李霸地站起身：“好了，姨，您别激动。这样吧，您和我说说你儿子长什么样，我再把您的信物给他捎过去，这样他也能知道您好好的。”
　　王姨点点头，转身从屋里拿出一把木头弹弓来。
　　“这是元元小时候最喜欢玩的，”王姨说，“你给他看他就认得了。”
　　这会儿，这弹弓就在李霸地身上揣着。像王姨这样骨肉分离的家庭，在瓦勒镇之外恐怕只多不少。那碗粥当然早就消化完了，可这样沉重的一份思念，压得李霸地实在没胃口吃饭。
　　世乱才武见李霸地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将他带到城墙上去。登高远睹，极目尽眺，春风卷来满目苍翠。如果不是带子河裸露着的，湿润的深棕色河床，这本是一片足以放松心情的好风景。
　　翼天鹰前来汇报军情：“镇长，少侠。黑瞳已经尽数释放完毕，部分士兵驻扎进空屋中。我们也按照您的吩咐，逐步减少巡逻时的士兵数量。目前，魔兵的骚扰愈发频繁，镇里储备的水也将近枯竭，你们看……”
　　世乱才武说：“好事。现在他们看来，瓦勒镇不就是一副失了外援，人心涣散的空架子吗？等到日唱寡魄忍不住朝这副空架子踹上一脚的时候，就是他命丧瓦勒镇之日！”
　　李霸地补充道：“驻扎的士兵不要闲着，要尽可能地熟悉城里的每一条暗道。我们仰仗的就是主场优势，这方法必须非常熟悉瓦勒镇才行。”
　　翼天鹰弯下身子作揖：“翼天鹰领命。还有一事，凤清鸣帮主求见坤仪载星少侠。”
　　这一次，世乱才武没跟着进屋。“我要去见行水云舟，”他说，“余下的半数镇民，说什么也得在明天撤走。若有要事，可以在翡翠区寻我。”
　　李霸地便孤身一人迈进凤清鸣所在的会客室。
　　凤清鸣在会客室里踱着步。见到李霸地进来，她便开门见山：“少侠，我有一事请你协助。王庄准备支援一些布匹，但是以现下的情境，要运输进城很难瞒过魔兵耳目。马家屯附近有一处暗道，希望少侠能够前去接应。”
　　李霸地还是头一回知道马家屯的村口外有这么大一条地道，能容纳三人并肩行走。他以为那些黑瞳选择在马家屯截杀他只是因为这个村子离得近，看来是歪打正着了。趁着王庄的人没来，李霸地在马家屯转了转。短短两天的时日，马家屯就多了许多稻草房子，用来临时安置迁来的镇民。一些村民见着他，热情地上来打招呼；另一些人见着他，寒暄时的神情还是有些古怪。也不难理解，莫名其妙让整个镇的人突然搬家，谁都会有些想法的。
　　马家屯村口的士兵们倒是很欢迎他，说他们早就想收拾黑瞳一顿狠的了。魔世肆虐这一年多，黑瞳们泄露了不少军事情报，白白折了许多兄弟。要不是翼天鹰确实素质过硬，瓦勒镇可能早就成为一片焦土。
　　正聊着天，王庄的人成群结队地从村尾过来了。他们拉来了足足两车的布匹，每车都扎扎实实地垒了半人多高。
　　“是村里的存货，还有大姑娘小媳妇们连夜织的。”领头的汉子抬起胳膊抹了下额头上的汗，“少侠昨天干得可真解气啊！少侠说得对，能帮就帮一把，不干怎么知道行不行！”
　　李霸地向看守的士兵挥挥手，示意他们打开大门。这种用削尖的木头组成的坚实大门，是村庄迎战魔兵时的必要防御。木门吱咯吱咯地在李霸地眼前敞开，他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还没问王庄村民，于是他转头看向带队的王庄汉子。
　　在李霸地眼前没入汉子脖颈的箭带来了问题的答案。汉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李霸地看向村外。村外站着乌绿的成队魔兵，带头的那个拿着一把弓。
　　王庄的村民，被魔兵跟踪了。
　　李霸地没想太多，脚步一点就向带头的那个魔兵冲去。他闪过射向自己的几支箭，将手掐向那个魔兵的喉咙，用力收紧直到按上硬硬的骨头。
　　魔兵的脸是绿的。他的眼睛藏在深绿的硬壳下，看不出来有没有因为窒息而肿胀鼓出。可他也会挣扎，他尖利的手指将李霸地的胳膊划出道道血痕。
　　其他的魔兵见同伴受袭，纷纷拔刀劈来，李霸地顺势拿掐着的魔兵一挡，那刀正劈在魔兵的头上，飞溅出的血液洒了李霸地一脸。
　　原来魔兵的血也是热的？
　　李霸地抽出倒下的魔兵腰间的佩刀，直向眼前魔兵的脖颈砍去。魔兵的皮很厚，但只要下力去砍，也只像是斩断一根粗树枝那般。他用上一年来所熟悉的那些招式，刀刃飞旋，刀光闪烁，直杀得视野中四处都是刺目的红。李霸地告诉自己，没事的，今日若是不解决这队魔兵，不但马家屯和王庄要遭殃，自己尚未被处决的消息一旦走漏出去，计划怕是要出纰漏。而且……
　　魔兵而已，他们根本不是人。
　　李霸地劈下一根拦在他面前的胳膊。
　　他们不是同胞。
　　李霸地将一个魔兵拦腰斩断。
　　他们不是伙伴……
　　李霸地砍飞一颗魔兵的头颅。
　　他们是敌人啊！！
　　这队魔兵人数很多。五十？上百？那不会，两千余的部队，一些物资而已不会抽这么高的比例来。可是魔兵怎么杀不完？为什么他们倒了一个又来一个？
　　忽闻背后杀声震天。
　　李霸地回头看去，马家屯和王庄的村民纷纷拿起武器冲了过来，不论是民兵的刀，还是锄头和铲子，它们纷纷带着被魔世压抑一年的愤怒和仇恨，劈砍下魔兵们的血肉来。
　　“少侠莫慌，我们来帮你！”说话的人和死去的汉子长得很像，或许是兄弟，或许是表亲，“兄弟们，杀啦！”
　　李霸地抹了把脸上的血。“好。”他说，“记得，一个都别让他们跑了！”
　　最后一名魔兵倒下时，村民们围着尸体欢呼起来。这次小小的胜利鼓舞了他们的士气，他们发现魔兵并不是刀枪不入之躯。既然如此，那就有赢的可能！
　　李霸地沉默了一会。等人们欢庆的情绪过去，他才平静地开口：“好了，马家屯的人先回去吧，排查一下四周，看有没有漏网的魔兵。王庄的各位，麻烦把魔兵的衣服都给扒下来，和布匹一起送进城。对了，帮我叫马家屯的杀猪匠来，魔兵的尸体要处理得干干净净。”
　　李霸地看着天边火红镶金的晚霞。
　　要熟悉啊，这劈砍血肉的手感。
　　等到最终大战来临，自己是逃不过的。
　　要尽快熟悉起这令人作呕的血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