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侠客实地考察报告》晴空一片月

51、调度

　　刚才李霸地忙活那么久，是为了安抚村民。他们失去了手掌，也就丧失了部分的劳动能力，他们的情绪需要一个突破口来宣泄。与此同时，处决黑瞳也能进一步获得村民的信任，能够让村民在疏散人群方面更好地配合。
　　李霸地说：“要演好这出戏，校场还显得小些。因为它的舞台，是整个瓦勒镇！”
　　人们再一次开始低声地讨论。李霸地将内力集中在喉咙，让音量更大，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咱们都知道，黑瞳是受谁的指使。魔世！这帮恶魔，放着自己老家不待，三番五次跑到中原来捣乱。战朝的教训，他们没尝够，咱们瓦勒镇，就让他们再吃一回苦头！”
　　李霸地顿了顿。他知道，有一些难处是他必须要考虑的：“当然，各位会有顾虑。这顾虑就是武功！魔兵，皮厚壳硬，在此之上的魔将，更是蛮横逞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挨上他们，必然是凶多吉少，留得命在，就要烧高香。
　　“但是！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吗？没有武功的普通人，就只能躲在家里，看着魔兵残虐我们的同胞吗？并不是！没有武功，我们还有团结的心！我们能去帮助真心实意想对付魔兵的人！乡亲们，魔兵没有三头六臂，没有千里眼和顺风耳！他们管不了咱们给反抗的勇士们提供帮助，也防不了咱们抽冷子给他们放的暗箭！只要我们想反抗，只要我们能反抗，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招人恨的黑瞳，现在可都在校场后面蹲着呐！”
　　有个人在人群里朝李霸地挥手。
　　“诶诶，少侠，那我还有个事儿要问啊！”那个人有点矮，他在人群里一边跳着一边说话，“你说的是有点道理啦！但是我们想帮也没处帮啊！别管是胜邪封盾还是别的什么帮派，都没来找过我们啊！”
　　人们交头接耳地附和了一阵，又冒出一个声音：“而且能帮多少都不知道！”
　　李霸地整整衣服，等这一阵怀疑的声浪过去。
　　“乡亲们，不要怀疑自己的力量。”李霸地说，“你们可能觉得，普通人的力量过于微弱了。但是……”
　　李霸地指了指滚落一地的残肢断臂。
　　“看看这些吧！这是你们向黑瞳讨伐的证明！处决黑瞳的不是镇长，也不是我，而是你们啊！”
　　人群躁动起来。他们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双手，做惯农活的手，当然也能拿起其他的工具来。
　　于是他们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世乱才武走上台。
　　“当然是将这场戏演下去！”世乱才武将朝李霸地点点头，“依坤仪载星少侠的说法，接下来的大戏，舞台是整座瓦勒镇；那演员，自然就是全体瓦勒镇民！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坤仪载星少侠有说到做到的能为。我世乱才武也在此担保，如果瓦勒镇有半点闪失，世乱才武提头来见！”
　　世乱才武深深地呼吸着被太阳晒暖的空气。太久了，与魔兵小心翼翼周旋得太久了。所有的怨恨，悲痛，血仇，都要在不久之后做个痛快的了解。
　　世乱才武说：“三天之内，周边村庄民众，掩护瓦勒镇百姓撤离！等到一切结束，本官，还你们一个和平的瓦勒！”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佩剑，将它举向太阳高呼：“中原必胜！”
　　中原必胜！！
　　中原必胜！！！
　　激烈的口号回荡在校场之内，滚热的信念藉着人们的心，传递到四面八方去。
　　李霸地也终于结束这长长的半日，可以到幕后去休息了。在台上待的这几十分钟，简直比台下练一个时辰的武还要累。他一只脚刚迈下训练台，怀里就扑进了一个人：“小花啊——你怎么干这事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呀！！要不是张大哥起得早，我们都要找人去劫法场了呀！”
　　是胡小五。他抱着李霸地蹭来蹭去，给李霸地揉得不好意思起来：“小五？别这样，这么多人呢。张大哥，我以为你早就带着小五走了。”
　　张大哥叉着腰，一脸无可奈何：“我要是走得早，怎么会看到这一出戏码。你前两天和镇长打的商量，就是要疏散瓦勒镇吗？”
　　李霸地说：“对啊，有生力量能保存就要保存，打仗的时候敌人可不会替你惜命。好了小五，真的别蹭了！我这身上还沾着血呢！”
　　世乱才武从李霸地身后走来，张大哥对他行了个礼，拉着胡小五顺着人流离开校场。世乱才武对李霸地作了个揖：“少侠好口才。我本以为少侠年纪轻轻，阅历尚浅，没想到，终究是我小看了少侠。”
　　李霸地心说，应该感谢那些抗战老电影才对。那里面的句子初听古板，真要自己编排，没点感情还真说不出来那样的话。
　　于是李霸地应道：“根据所见所闻，有感而发罢了。镇长还有什么事吗？”世乱才武说：“本不该因这种杂事劳烦少侠。只是，行水云舟帮主托我相请，第一批疏散的居民，该往哪去？”
　　李霸地有些疑惑：“经过处决黑瞳，村民应该会配合你才对，往村里隐居就……”
　　难道说……
　　世乱才武说：“少侠，外面还等着魔兵呐。”
　　李霸地吐出一口气。真烦！但是的确！如果按照自己的设想，这些疏散的镇民都是流民，携带财物又没有战斗力，对魔兵而言简直是待宰羔羊。但是瓦勒镇又必须腾出来，否则到时候一片混乱，自己人先乱了阵脚，那就是必输无疑。
　　李霸地看了一眼士兵看守下的黑瞳。
　　不……那也是人命啊。还是……
　　“少侠但说无妨。”世乱才武盯着李霸地，“任何非议，世乱才武一并承担！”
　　李霸地垂下眼睛。“我……我得确认最后一件事。”他说，“让我和黑瞳们聊聊吧。”
　　黑瞳们各自捂着胳膊唉声叹气，对李霸地的问题不置可否。
　　“后悔？后悔顶饭吃？”其中一个黑瞳这么说道，他的右小臂被齐齐斩断，“呸，灾星！我都这样了，后悔能让我的手长出来？”
　　挨着他坐的那个黑瞳不满地撇着嘴：“呿！你以为我愿意做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还不都是世乱才武太过废物！”
　　“这么说吧，”另一个黑瞳冷笑，“怂包牛老五只是沾了能常进城的光。你以为你的计划了不起吗？换做是我，直接把漏一捅，大家伙一起上，我看你能逮几个！”
　　其余的黑瞳只是避开李霸地，连目光都不愿与他对视。
　　李霸地说：“窝里横！你们面对魔世的时候，怎么没这种骨气？那就接着在这里待吧！”
　　他一甩袖子，走出羁押黑瞳的那块场地。世乱才武迎上去：“少侠，不至于为这帮败类动肝火。你的问题……”
　　李霸地揉了揉鼻子。“我没生气，”他说，“他们虽然坏，但好在坏得坦荡。既然如此，这浑水就让他们去趟吧！只是如果撞见黑瞳牵制不过来的魔兵，就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在这个夜晚，一些发现自己的牢房四周无人看守的黑瞳偷偷溜出城，迎接他们的是蹲守在城门，前来抢劫的魔兵。在黑瞳们四散奔逃之时，约二三十人一队的镇民在相反的方向与接应的村民碰头。护送镇民的李霸地将火把递给牵头的村民时，发现那是林艮。林艮看着他，弯下腰行了一个生疏的江湖礼。
　　那天夜晚，林艮刚刚安置好母亲，就听见敲门的声音。林艮隔着门一问，一听外面说是坤仪载星，骂了两句就要吹灯睡觉。那灾星还不依不饶，说什么瓦勒镇与林村息息相关，明天是关键时刻，说什么也要进屋。林艮呸了两口，一句没脸没皮扔过去，却听门外朗然一句：“林艮大哥，事关重大，坤仪载星说什么也要求你松口！你一刻钟不开门，我就等一刻钟；一个时辰不开门，我就等一个时辰；一夜不开门，我就等一夜！坤仪载星有这个决心！”
　　林艮愤愤地吹灭蜡烛，却没上床睡觉。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屋子里的破木桌白得晃眼。一切都安静下来，门外除了匀长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动静，林艮本人却静不下心了。这灾星！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若说他有所愧疚，他还敢厚着脸皮上门讨骂；若说他死皮赖脸，语气却又不像市井泼皮，倒像是真的有事相请。就算有事找，能有什么事？让他林艮再为这灾星折腾一回不成？
　　一想到母亲的伤势，林艮心里就有气。门外不动，他也不动，硬是等着月亮逐渐爬高，直到担心他身体的妻子金蝶来给他送水。“两个时辰了，你好歹看一眼，”金蝶劝他，“恐怕这样的事，也不是坤仪载星本意。”林艮埋怨她为灾星开脱：“你的右手不是也让歹人砍了去？你就能轻易原谅这灾星吗？”
　　金蝶说：“可凭你一个，能捉住那群歹人吗？坤仪载星深受镇长信任，说不定，他来找你就是因为有了办法。比起因为仇恨而白白耽误捉拿歹人的良机，金蝶更欢喜看到歹人进大牢。这灾星你不愿意去看，我去。”
　　林艮伸手去捉金蝶的手腕，却是慢了一步，让金蝶给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她捂着嘴，讶异地后退一步，将门开得更大一些，让随后而来的林艮也看个清楚。
　　“哎呀，相公，”金蝶说，“他跪着呢。”
　　林艮上前时，正对上坤仪载星那双被月光浸染得晶亮的眼。他的确跪着，直到林艮完全打开门才抬起头来；他腰板挺得笔直，这两个时辰的下跪完全发自他的内心。看到跪着的坤仪载星的那一瞬间，林艮对他的怨怼就烟消云散了。在坤仪载星的传说里，他连撼天阙也不曾跪过。可现在，对林艮，对林艮的家人，对那一百三十六名伤患……坤仪载星跪下去了。而自己之前还在骂他……林艮觉得拉不下面子。他只好生硬地让坤仪载星进门。
　　那之后，在第二天的校场里，坤仪载星只用了一个“等”字，便将这两个时辰轻轻揭过。林艮看着坐在训练台边缘揉膝盖的坤仪载星，心里一时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通过自己母亲的证词，坤仪载星找到了证明歹人是同村黑瞳的证据。之后坤仪载星又匆匆离开，想来还有别的事情等他去办。自己真的过于小看他了。坤仪载星已完成他的赎罪，而自己，能做的便是配合他。
　　林艮接过坤仪载星手里的火把。接下来，端看你了。
　　李霸地看着镇民都跟上了林艮的队伍，才打招呼让士兵关闭城门。他回到房间，又是窗框上笃笃笃的三声，暗卫翻窗进屋。李霸地问：“消息传递得如何？”暗卫点头：“日唱寡魄已经确信今天校场上处决的是你。”
　　李霸地说：“你好厉害，我本来只想着让他知道一下就行。辛苦你啦，再麻烦你告诉一下苍狼，今天没信，我没时间写。等到瓦勒镇的事情结束，我一定让他收个大的。啊，不要告诉他我在做什么！虽然瓦勒镇与苗疆邻近，终归还是中原的城镇，苗疆插手就更难办了。注意安全！”
　　李霸地挥别暗卫。黑瞳数量不多，而且有固定的特征，并不能牵制魔兵太久。而且，也不是所有镇民都那么听话。集合镇民时，相当一部分人都是不情不愿的表情，只说村里的草房子挡不住魔兵。这还是愿意走的，窝在家里的也不知有多少户。
　　还有水。演讲过后他去镇长家里看了，失了带子河这个主要水源，镇长家的水缸也快要见底。明天……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要将所有能用的条件都利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