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夜话》木木的呜昂

25、第 25 章

　　俞济舟醒得很突然，突然到让守在门口的小刑警以为是一种回光返照。于是，他们一个打电话紧急呼叫队长，另外一个则冲动地拿着手机就进入了病房开始拍摄，他们甚至忘记要第一时间呼叫医生查看。
　　余念琛接到电话时就是这么一个杂乱的情况：听筒另一端充斥着医生愤怒的咆哮，警队队员们的激烈争辩，期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男人的低声安慰。
　　等到余念琛赶到，病房里的风波已经平息了。
　　俞济舟坐在床上，一旁的妻子坐在椅子上给他削着水果。
　　这画面是那么温馨而美好。
　　如果，俞济舟不是证据确凿的犯人的话。
　　何韵不懂余念琛为什么才进病房就又出去了，面对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的俞济舟，她的情绪复杂，有惋惜有同情也有埋怨，这些情绪搅合在一起做成了内陷甜蜜复杂的糕点，仿佛人尝一口，就会对社会生出无尽的绝望。
　　不应该是这样的。守家卫国的英雄应该有更好的结局，而不是背着受害者家属的怨恨和骂名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浑浑噩噩度过。
　　何韵想到了余念琛，想到了梁良，想到了小韩小余，他们是她在工作中慢慢熟悉起来的“战友”，如果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不公又凭自身无法改变的事情，也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吗？
　　余念琛恰好在此刻带着医生走进来，何韵一眼望进他的眼中。
　　余念琛似乎明白何韵在想什么，他笑了，一如春风拂面。
　　不会。
　　余念琛的口型这样说。
　　很快，他整理了表情，走到俞济舟的病床前。
　　“嫌疑人俞济舟，你的情况已经好转，不日即可出院。我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会押送你到看守所，直至检察院对你提起公诉。”
　　“我认罪。所有的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只希望你们保护好我的妻儿。”俞济舟语气平静，“那天在巷子里遇到几个小偷看中了珠宝，我打不过，东西被他们拿走了。”
　　时隔案发半个多月，俞济舟的话已经无从考证。那条巷子里没有监控，路边拍到的苟寻也无法再开口说话。这是一种偶然，还是有心人制造的必然？
　　蓝林珠宝再好，再昂贵，放在小偷小混混手里也不过是一堆难以销赃的烫手山芋。那么，他们为什么非要把剩下的东西藏起来呢？
　　“小宝呢？”一直站在旁边没开口的何韵问道。
　　“去邻居奶奶家住了。”俞济舟的妻子回答。
　　何韵注意到，她提出问题的时候，她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衣角的下摆，不停地搓动着，显然是十分紧张。而一旁的俞济舟也发现了妻子的惶恐，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的手背表示安抚。
　　当着众人的面，俞济舟坦然地把事发经过阐述了一遍。和何韵猜想的区别也不大，犯罪起源于小小的一个念头，一缕恶意，最终把几家人都推进深渊。
　　俞济舟盗卖的第一件珠宝已经找回，那家二手回收店也已经被市局列入了管控名单，查了好几年的旧账，翻出不少来路不明的赃物。
　　“我有话想单独对余队长说。”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男人，俞济舟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有什么话快说，还可以争取减刑。”
　　“我知道你们在找剩下的那些珠宝。”
　　“但那些东西，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会给雍城带来灾难，还不如就此放弃。”
　　余念琛轻蔑地哼了一声：“别拿神神叨叨的话来糊弄我。”
　　“我已经做错了，因为我虚伪的大方，因为我高傲的自尊心。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后悔把好的工作计划让给了我的战友。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用那种语气跟我说……”
　　床头边的心电图机发出刺耳的叫声，原本平缓的直线瞬间转变成起伏的山峰。
　　“你冷静一点！”
　　余念琛按下紧急呼叫的按钮，但还是有些迟。医生冲进来的时候，被俞济舟的妻子撞到一边，根本来不及进行抢救。
　　而这个女人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丈夫要死了，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脸上的表情悲恸却十分平静。

　　俞济舟就这么死了，仿佛他的醒来只是为了对余念琛进行告诫，让他不要再深入地调查蓝林珠宝的案子。
　　“你们谈了什么？”医生半是埋怨地说，“好不容易才把人救回来，这下好了！前面的辛苦都白费了。就算他是罪犯，他也有人权。”
　　“我阿哥命不好，不怪这位警官。”俞济舟的妻子说，“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人带回去下葬了？我要叫小宝给他爸爸好好磕几个头，他的命是他爸用命换来的。”
　　“不行，给我拉到任不齐那边去解剖。”
　　余念琛说完，身边的两个小刑警就要动手。
　　“我不同意！”
　　俞济舟的妻子忽然激烈地反对，她死死地抱住丈夫逐渐冰冷的身体，像一头捍卫领地的母狮子。
　　何韵见状，走到她身边蹲下，对她说了几句。
　　俞济舟妻子的手松开了，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跟她说了什么？”
　　法医室门口，余念琛想要抽烟，但听到何韵轻咳了两声，又把烟放了回去，拿出两件口香糖猛嚼起来。
　　“你一定也看到了。”
　　俞济舟妻子的神情，她不安的手，还有一直跟在妈妈身边如今却不见踪影的小宝。
　　“他只有死了，他们才能活。”
　　市局的灯年久失修，在何韵说这话的时候一闪一闪的，她脸上的悲悯没有来由地让余念琛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老宅附近的庙。那座庙里有一座菩萨的雕像，温和怜惜地俯瞰着世人，仿佛在说——
　　人间就是有这么多的苦难啊。
　　“他死了，她一点也不觉得突然。或许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用他的命和永远掩盖的秘密换取他们母子的平安。”何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明是六月，晚上的雍城还是会给人带来一丝丝凉意，就像你永远无法知道在光明之下有多深的黑暗。
　　“你把谈话内容告诉我，让我来当那个引出大鱼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