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降生于浮世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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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微凉的夜风卷起枯败的秋叶。
菅原真悟舔了下下唇的伤口，腥甜的血让他跃跃欲试地晃了晃手，湛蓝的眼睛如同极寒之地上沉淀的寒冰，表面澄澈晶莹，深处却看不清内容。
“我……”
少年突然出声提议，“大人您不知道路，我可、想做您的向导！”
“不行！”
脸上一直带着笑的男人态度强硬地打断了他，在众人的附和声中，他咬着牙跟菅原真悟推荐：“铃木他是队伍里的斥候，”一缺了左耳、右手与左臂的男人笑着摆了摆右臂，“他熟悉地形——”
“就是，五郎他毛都没长齐，当时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肯定没有俺厉害嘛。”
铃木咧着嘴往左侧偏头，似乎这样的动作可以缓解他左脸的痉挛，“嘶——别看俺这个样子，”他挥舞了下右臂，“俺靠的是腿跟眼睛，而且俺就想看着那怪物死。”
五郎想要反驳，还没开口就被男人一个眼神吓退了声音，可他看了眼皱着眉头似乎是不耐烦的菅原真悟，咬咬牙，强撑着勇气说：“你们需要修养！”
“我是武藏家的儿郎，不可怯懦、不可贪生、不可背义！”
少年眼眶有些红，他低着头，深呼吸后沉声说，“我知道你们，村上老师是为我、为武藏家好，但是我、我也是大人了！”
“不——”
被称作村上老师的男人依旧态度坚决，而他身后的伙伴们也一边被赶来的伙伴处理着伤口，一边异口同声地想要压下武藏五郎的想法。
菅原真悟眨眨眼，假装自己没看见村上的祈求，唇角的笑容再次拉升，颇为张狂地问：“是什么给了你们老子会输的错觉？”
突然的张狂让一直被他做作表现蒙骗的人有些呆，而木莲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们两个去就可以了。”
“？！”
木莲无视突然冲出来阻拦的侍卫，抬手从五郎沾满泥沙的头上摘掉斜飞的枯枝，有点笑不出来的她看了眼帮忙拦人的菅原真悟，继续说：“我需要去带一些东西（もの）回来。”
木莲的主张让村上一行更加焦急，而比他们还急的就是匆匆忙忙跑回来的亲王护卫们。
“大人，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清理那妖物，”法师景和试图让木莲打消念头，“那种东西不值得您亲自动手……”
木莲不说话，而菅原真悟看了眼躲在队伍后面做闷嘴葫芦的咒术师领队加茂诚通，只见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而大巫女北山惠子就直接露出了不高兴的情绪。
“请让我等跟随。”
北山惠身后是十二位还未解下襻膊的战士，衣衫上沾着萦绕不散的污浊，眉眼间略带疲惫却不见丝毫的懈怠。
“不用，”木莲摇头，抬头看向微暗的天空，日月同出，星辰未现，“我还没有那么弱。”
菅原真悟笑嘻嘻的，“是啊是啊，我可是最强嘛！”
话音未落，咕噜噜一响，长着呆傻大脸的胧车就停在了不远处。
木莲上前两步，一娉婷的女子正好掀开了竹帘，她身着白底的和服，上面纹绣着向荣的蓝色桔梗，眉目隐藏在车厢的阴影中，有些看不清晰，但仪态却自成一派优柔，“荣姬大人。”
女子斜着身子探出头，云鬓簪花，眉眼如画，红唇皓齿，面上带着缠绵的笑意，但可惜双眼黯淡无光，“晴明大人很是想您。”
“……哦。”
冷淡的回应也没让式神无目露出温顺以外的表情，她娇娇柔柔地对着木莲笑着，转头则对着菅原真悟，语调冷淡地传达道：“阴阳寮的指令，祓除恶灵拦路魔。”
“嗨嗨，”菅原真悟翻了个对白眼，他一向不喜欢阴阳寮的人，“莲酱要去吗？”
木莲点头，随后爬上车辕坐在车架上，“我需要去带他们回家。”
“英雄的灵魂不该束缚于糟污之地。”
*
武藏国东面的山峦起伏不定，其间的道路也错综复杂，但唯一的大道，原本就是山谷中一条蛇形蜿蜒的、被称作“蛇道”的路。
相传它是数百年前一条巨蛇从山中去往大海时，从此处借道留下的路，它的体型非常大，大到这里的山都比不过它的一片鳞，所以作为挡路石的丘陵就像是人类脚下的小土堆，随意一踢，连障碍都算不得。
巨蛇除了体型巨大外，似乎还有剧毒，它走过的地方至今寸草不生不说，连妖魔都很少看见，所以哪怕是对妖怪的存在做到了“过眼云烟”的神奈川居民，在发现这毒对人体的伤害不大时，这里就成了他们上京必走的道路。
他们对于蛇道的自信史磨砺了上百年的结果，附近还有一座小小的神龛，尽管里面供奉的东西早已丢失，但过往的旅人还是会在神龛前献上一朵鲜花或一颗圆润的小石子。
等木莲坐着胧车到达蛇道入口时，菅原真悟早就挺着洒脱的大背头发型站在了神龛前，他摸着下巴仔仔细细地对着神龛内黑暗的阴影，但眼神却是略带谴责地看向木莲，“你好慢呀～”
下一步下车的无目皱眉，手上却动作轻柔地接住木莲递来的手，轻轻地托着她下了胧车。
“那不是因为你快吗？”
木莲反问，视线扫过枯黄的山林，无视菅原真悟“不可以说男人快”的抗议，带着无目直接往左侧的山坡走去。
刚才在胧车上俯视山林时，她隐约看见那边有一个茶水铺，只是——
“啧！”
菅原真悟不爽抱臂，皱着眉头看着满目凄惨的铺子，“这里应该是妖怪干的。”
污浊的妖气与阴暗的怨念纠缠着浮在暗红的稻草上，地上不见尸骨，但刻着血色抓痕的墙面、留着锐利抓痕的桌面与撒着喷溅痕迹的屋顶，无一不在述说着当时的惨烈。
“死无全尸唉，”菅原真悟弯着腰认真看桌子，再伸手比划了下，“抓痕边缘没有敲砸出的碎屑，削木如泥呢。”
“被吃掉了，”木莲指着地上残存的骨架与脂肪，“少了三分之一，”转头就往撕裂的竹帘后走，不出意料地看见了被开膛破肚的残骸。
现场让人恶心，可菅原真悟就像看不见似的，语调轻快地补充：“外面的男人剩下了皮肉、内脏与脂肪，而这一位女性就干净多了。”
“喜欢吃女孩子的妖怪呢。”
木莲无视菅原真悟莫名兴奋的语调，皱着眉头看向四周，“奇怪……”
“是呀，”菅原真悟笑眯眯地说，“很奇怪呢，这样惨烈的死法居然没有萌生出一丢丢的怨念。”
“就像是自愿被吃掉一样……”
纸式神无目安静地站在木莲身边，弯折着脖颈，一言不发。
木莲再一次环顾四周，接着从大开的窗口处发现了一枚染血的脚印，稍微比划了下宽度，是个男性的赤足脚印。
窗外的土地被矮小的植被覆盖，看不出其他的信息。
“当务之急是，——”
菅原真悟伸手阻止了木莲翻窗的想法，他笑眯眯地说：“先处理掉那个拦路魔。”
再一次乘上胧车，木莲掀着帘子看地面蜿蜒的山道。
蛇道内依旧笼罩着一股奇怪的力量，入口处的神龛毫无反应，像是丢失了理应存在的神主一般，死寂。
“莲酱知道鬼吗？”
窗外飞着的菅原真悟突然闯进了木莲的视野，平飞的他扭身如侧躺一般地与胧车保持着平行，“食人鬼。”
木莲皱眉思索了下，不理解他为何要突然询问这个问题。
“不是你想的那些妖怪啦，”菅原真悟眨眨眼，“是大概三十年前出现的‘食人鬼’，由人类转化成的——不老不死的‘鬼族’。”
“？！”
“阴阳寮也不清楚具体的转化方式，但现在能够公布的消息是，这些鬼畏惧阳光、惧怕灵力，但不怕刀剑伤害，在‘能力充足’的前提下能够无限再生。”
“但能量消耗过大会导致——失去理智……”
菅原真悟似乎想起了让他恶心的东西，皱着眉头补充说，“是一种非常恶心的东西。”
“源头，没有找到吗？”
“晴明公占卜过那东西的存在，但……”
菅原真悟看了眼表情不愉的木莲，收回视线转移话题说，“你看那儿！”
污浊的气息自蛇道盘旋的山脊处爆发而出，混浊而腥臭的气味让远在高空的胧车都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接着还未做好准备的木莲被一个喷嚏打出了车厢，同样的，身形更加轻巧的无目也发丝凌乱地倒飞在空中。
木莲无语，现在的她连动用灵力都会痛到抽搐——可还做不到飞行这样耗费灵力的行为，因此在被菅原真悟揽腰抱在怀里时，她很冷静又有些尴尬地道了声谢。
菅原真悟眨眨眼，打着哈哈回复：“抱歉抱歉，我也没想到胧车这样低智商的妖怪会对咒力这么敏感。”
至于无目，她以衣袖掩着口鼻，皱着眉头轻飘飘地浮在菅原真悟身边。
“很臭。”
木莲并不能闻到妖怪口中的恶臭，但她单手攀着菅原真悟的肩背，侧脸低头看去时，纠缠盘旋的紫黑怨力只让人难受。
冲天的怨念让那股力量侵蚀了周围的山林，地下的光脉早已不见了踪影，但在怨念的边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亮，米粒大的光源正努力散发着孱弱的光辉，只是闪烁不定的亮度与盘旋不去的阴影相比，怎么看都毫无胜算。
“那就是咒力残留，”菅原真悟托着木莲缓慢下落，“那个咒灵可真丑啊。”
不过几息，菅原真悟就带着木莲下降到了能够看清楚环境的高度，他手臂稳健地托着木莲的重量，低头去看时，湛蓝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天空。
无目轻盈地飘飞在空中，垂落的衣袖婆娑间传出一阵细碎的折纸声，“它不是目标。”
让人恶心的气息让木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只能看见怨念纠结出的瘴气流与站在瘴气中，挥舞着小木棍的小巧——神明？
“有趣，”菅原真悟莫名其妙地发出了这样的发言，“真有趣啊。”
“这东西——不错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降生于浮世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