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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蟹有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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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冗长的开业仪式占据了于惟楚整个下午的时间。等到最后一位政届人士发言结束,于惟楚就迫不及待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十一月的山庄,竹林染霜,空气冷冽。但不远处的温泉正冒着热气,汩汩水流。
“看。”程扬抽着烟,朝路边抬下巴。那里有几个礼仪小姐,披着羽绒服在互相拍照,笑声如银铃。
“宾利最新款?”于惟楚的目光落到那群礼仪小姐身后不远处的车位上。
“……”程扬透过烟雾看自己认识十多年的老友,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就知道把钱给你放心。”
于惟楚知道程扬的意思。他也看到那群女孩了,其中还有之前在大学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叫Kiki。但此刻他心里没有一丝波动。
开业仪式后,是本地商会举办的冷餐会。礼仪小姐们回到工作岗位。
应酬一番后,于惟楚在吧台要了一杯气泡水,独自没呆到一分钟,就又有人过来跟他攀谈,这次是个身着华丽长裙的漂亮女孩。没聊几句,她就开始迂回地问:“您太太没一起过来?”
“我秘书过来。”于惟楚简单地回答。
对方没打探到想要的结果,继续不死心地问,“那您太太独自在家?”
于惟楚毫不犹豫地直接给出结果:“我不结婚。”
女人愣住了。
于惟楚欠了欠身,转身离开。这次,他选择了靠近出口的阳台,独处查看工作信息。阳台旁边的巨大花瓶正好挡住他的身影。
附近礼仪模特女孩们的攀谈声就这么清晰地传来。
“我知道,他叫于惟楚,就是不知身价如何。”有个女孩说。
“他送前女友都是随手一辆豪车,你说呢?”开口的便是kiki,因为了解内情,语气有些得意,听着跟之前在校门口的乖巧懂事完全不一样。
几个女孩子感叹起来,也有人抓住重点,于惟楚现在是单身。
Kiki继续问道:“你会说英语吗?他可是个外国人。”
“可我听他中文讲得不错诶。”
“专门学过中文吧。哎,谢亦姜不就是教中文的。”
听到谢亦姜的名字,于惟楚抬起头看过去。
“等等,谢亦姜?咱们都认识的那个谢亦姜?”有人很惊讶。
“对啊,这个活动我也跟她说了,人家清高不来呢。”Kiki笑起来,“有些人啊,把馅饼递到嘴边上,她都想不起来吃。”她认定了谢亦姜就是瞧不起她们这些人。
女孩子们咯咯笑起来。直到一个女孩突然鼓起勇气说:“其实我还挺佩服她的。宁愿付好几百万违约金,都不愿意继续做模特了。她可是正儿八经上T台的模特,不像咱们……”女孩突然噤声,大概是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气氛安静了好几秒。
又有人问:“她当初什么事情来着?”
“潜规则啊,她不听话,好像还打了人,就被雪藏——”
Kiki直接打断,“你们还真信?什么潜规则不潜规则,好像她多冤枉似的,清清纯纯白莲花?她肯定是惹恼金主才被雪藏啊,是明规则好不好。她脾气不好,打的就是金主!”Kiki说完顿了顿,“你们知道她现在在干啥吗?修车!哎呀,整天脏兮兮的。”
“不可能吧。修车?哪个女孩子去修车啊?”
“不信的话,我就把她叫过来。”Kiki不服气。
“惟楚。”程扬这时候突然走过来。
模特们一惊,纷纷作鸟兽散。
程扬的目光扫过她们,有些莫名其妙,然后才看向于惟楚,“我给你发了个视频。”
于惟楚抛却脑海里的杂念,点开手机。那段视频是从某个短视频app下载的,拍摄一群牧民抵制风力发电,特别提到了建设风力发电机的公司,就是于惟楚的公司。
于惟楚不悦地蹙眉。
……
一个小时后,二楼会议室。
“只不过是当地居民抵制而已。不用放在心上。”程扬坐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
另一个姓叶的女经理说道:“但是现在网络传播速度快,不及时处理的话,对公司可能有很大影响。”
几人讨论来讨论去没个结果,都看向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的于惟楚。他才是拍板的人。
于惟楚一直听着众人的商议,这时才开口,“内蒙那边,负责维护政府关系的是谁?”
“是Lisa。”叶经理迅速说。
于惟楚点点头,“把她叫过来。”
他的私人助理,蔡助理闻声放下电脑出去了。
于惟楚走到落地窗前。“绿色能源是国家支持项目,发展上不用担心,但是我们的生意不光在内蒙古,云南也在铺设。”而且以后也要往国外发展。摊子太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南那边是否需要也预备类似情况发生?”叶经理问。
于惟楚依旧在思考,“先等等。”他沉思着,突然注意到楼下有情况。
程扬也走到窗前,好奇道:“你在看什么?”他看到楼下是停车位。几个礼仪模特裹着羽绒服站在路边,看样子冷餐会已经结束了。
一辆蓝色复古甲壳虫停在路边,然后一辆薄荷绿的娇小mini电动车也蹭过来。车门打开,穿着工装服外套的女孩子下车。脚下一不注意,她差点摔个大马趴,好在扶住车门。
“哟,我知道这孩子,以前是个模特。”叶经理一眼就认出她,费力回忆,“叫姜什么……”
“你认识?”程扬反问。
“认识。有年慈善晚会时装秀,面试模特时见过。”那是叶经理入职后办的第一个大型活动,所以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大雨天。大厅里挤满了来面试的模特,个顶个的高挑漂亮。而就在这时,谢亦姜过来了,她穿着高跟鞋,铅笔裤和紧身毛衣,露出完美的身材曲线,但是极其狼狈,头发湿淋淋,脸颊青紫,身上满是泥点子。
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得出她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因为这个形象是不可能通过面试的,她过来也只是当一个被筛选下去的分母。于是她丝毫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紧张,甚至极其坦然,坦然到开始给也参加面试的朋友鼓劲讲段子逗人笑。
当天在候场区的人,很难不喜欢她。叶经理就是那天被她逗笑的其中一人。她挺希望这个女孩能面试上,但是很遗憾,她乱糟糟的形象就没能让面试官喜欢。
“那场活动后,我朋友圈多了几个模特,后来听说她出事打了公司的老总,紧接着被雪藏,然后又解约打官司,最后就不做模特了。”叶经理说。
程扬抱起胳膊不阴不阳地笑一声,“这女孩性格野啊,竟然敢打顶头上司。”
“她好像是被骚扰还是怎么了,挺严重的,但具体不太清楚。”叶经理说。后来她怀疑那天谢亦姜脸颊青紫,就是在打架事件后直接来面试。她看得出那个女孩当时还算乐观,但经历过这种重大事业打击后,一般人都会一蹶不振,而这个姑娘——
正在楼下车边,大概是因为冷而不停地跳脚。她梳着个丸子头,那个丸子就不停这样晃啊晃。叶经理几乎没有见过成年人蹦跶过,只有她十岁的女儿会这样像兔子一样蹦跶。
这个女孩显然从未变过。
于惟楚一直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谢亦姜身上,心有触动,眼波闪烁。从未改变的谢亦姜,真是……让人无法不在意。而那几个礼仪模特又让他的目光变得犀利。她们将谢亦姜叫过来是什么用意?
但就在这时,蔡助理把门打开,“于总,Lisa来了。”
于是乎,只能继续处理公事。只有程扬在悄悄地问叶经理,“那姑娘长得好看么?”他只能看到她的头顶。
蔡助理重新坐到窗边,拿起电脑,突然也注意到窗户底下的人群,那其中有个并不陌生的面孔。作为私人助理,他帮于惟楚取过车,也一直安排司机工作,对于惟楚的出行清楚得不是一丁点半点。
程扬注意到他的视线,又忍不住好奇,“你认识楼下的人?”
蔡助理已经恢复工作状态,非常自然地微笑,“不认识。”他绝对不会对老板的私生活多嘴一个字。
……
楼下。
谢亦姜发动那辆甲壳虫听了一下引擎的声音,完全正常,没有任何问题。她直接下车,“还有什么毛病?”
几个女生在旁边窃窃私语,偶尔有“那电动车好像不到三万”或者“low爆了”等字眼传来。
亦姜装没听见似的,只管提醒自己,上门修车五百块!上门修车五百块!如果不是于斯盛不续课了,她才不会来。
见她们似乎猜不妥她车的价格,还要来问自己,亦姜干脆随便抠抠燃油加注口,睁眼说瞎话:“站远点,小心汽油呲一身——”
几个女生瞬间往后躲了好几步。
亦姜很满意,扭头问将她叫过来的Kiki,“车还有什么毛病?”
Kiki为了拖时间,随便点了点后视镜,“后视镜拧不动。”
“……你要摁按钮。”亦姜指着仪表盘。
“哦,这样啊,我这是新车还没上手。”Kiki呵呵笑了一下。
“付基础款,我回去了。”亦姜掏出手机,“支付宝还是微信?”
“别急着走嘛,留下来玩玩啊。”有人说,“大家都多久没见了。对了,谢亦姜你两百万的解约费还完了吗?修车一天挣多少钱?”
“你也打算来修车?”亦姜问。
“不啊。”女孩一愣。
“那我没必要告诉你。”亦姜继续将手机递过去,“付款。”
收完钱,亦姜钻进自己的迷你小车,毫不犹豫地离开。
然而才绕过一个路口,车就慢慢停下来。
亦姜这时才注意到仪表盘上的红灯——完犊子,没电了。
……
于惟楚处理好事情,才发现楼下已经空无一人。不说谢亦姜,礼仪模特们都离开了。
他思考片刻,下楼去随便吃了个简餐,然后回暂住的小别墅。天气不错,空气清新,他又换了衣服出来夜跑。
山路安静,他绕过一个小山丘,竟然迎面见到在路灯下遛车的谢亦姜。
她用一根麻绳儿牵着一辆薄荷绿的迷你电动车,就跟遛狗似的拽着。她晃晃悠悠走在前面,车子跟在后面。
亦姜认出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就直接继续往前走。山区温度太低,她感觉脸都冻僵,所以她不想说话。
于惟楚就这么无言地看着她路过自己身边,然后是那辆薄荷绿小车车也路过他。车尾贴着比火锅还大的显眼“实习”标志。
于惟楚不得不先开口,虽然无可奈何,但又觉得好笑,“谢亦姜?”
亦姜嘎一声停住,扭头瞅他,迟疑几秒才问,“干嘛?”她现在心情可不算好。
“你这是在干什么?”
“回家。”亦姜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溜车。
于惟楚只能跟过去,“这里离市区很远。”
“我知道。但是五公里外有个充电桩。我的车没电了。”
于惟楚一把拽住那根绳儿,他的手碰到她的手,冰凉得吓人。他低头一看,发现她的手冻得通红。
这让他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低低叹息一声。再看眼前,谢亦姜狐疑且迟疑,“你要干什么?”
于惟楚略一思忖,“你可以明天再回——”他能给她安排住处,处理好车子问题。
“你的车又坏了?”她问。
于惟楚瞬间明白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改口道:“你会做中英翻译吗?”
“会。”亦姜点点头。
他找了借口,面不改色,“我助理今晚忙不过来,我有几份中文资料急着看。”
从那天的签单看,亦姜就知道他不会读写中文。她眨眨眼,抿抿唇,有点兴趣,“那价格呢?”看来出门这一趟不止挣五百块诶。
“你提。”
“千字一百。”这是她平时做笔译的价格。
“没问题。”于惟楚立即答应。
“在哪儿做翻译?”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