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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云番?”

      黎深尚未听闻明夫人当年经历,因而并不知晓此地有何特殊意义。左右无事,明邃便将二十年前的旧事同他细细讲述了一遍。

      黎深听完十分感慨,抚着下巴沉吟:“也就是说,当初正是苏见因的祖父偶然逃过一劫,才会有后面一系列的事情发生?”

      他的重点抓得很对,明邃点头:“那日抓苏见因归案时,我便察觉有些不对劲,很多地方不符合常理。”

      “怎么讲?”黎深好奇地问,在探究细节方面他自认没有明邃那般敏锐。

      明邃于是解释道:“苏家被灭门后,苏老太爷便将事件的罪魁祸首锁定在了我母亲身上。毕竟是轰动整个云番的灭门惨案,想要打听前因后果并非难事。我奇怪的是,苏吴两家都被灭了门,沈珏甚至放火烧了吴家宅邸,他怎么就能那么笃定我母亲依然活在世上,还不遗余力地一直找到京城?”

      明夫人实非普通人家女子所能相比,她充满智慧和机警,那种情况下断不会让有心人掌握自己的行踪。

      “的确。”黎深附和:“若按常理推断,灭口之事明夫人首当其冲,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一个弱女子,从追杀中逃脱并活下来的几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明邃道:“所以我怀疑有人向苏老太爷提供了什么线索,并且刻意给了他错误的引导,让他坚信我母亲依然活着,而且是造成一切的元凶。”

      这多少解释了苏棠极端的行为。除了当事人,恐怕没人知道苏老太爷究竟给他的孙儿们灌输了多少仇恨。

      平心而论,在这件事情上,明夫人充其量只是个火药引子,就算要报仇,也该去找那沈珏的后人才是。但苏老太爷没有这么做,仿佛是把沈家人忘了个一干二净,反倒是将明夫人恨到了骨子里,还不遗余力地死磕了这么多年。

      黎深问:“既如此,找那老爷子或者苏家兄弟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明邃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的确算得上是最直接的方式,他又何尝想不到这一层。

      然而苏棠兄弟尚在牢中,而且是重点关押的死刑犯,他们无法与之接触。而苏老太爷却在事情败露的当日便悬梁自尽,跟本不给他们留下任何线索。

      随着他的死去,很多事情注定石沉大海,剩下的疑点也只能留待日后慢慢探寻了。

      黎深问道:“所以你去云番,是想调查当年真相?”

      “我虽这般打算,只是真正付诸行动时恐怕未必顺利。”

      明邃起身活动了一下,黎深的马车宽敞舒服,坐久了也不会觉得累,果真是浮夸有浮夸的好处。他语气轻松道:“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若真能查出些什么自然是好,可若没有收获倒也在情理之中。”

      “去一趟也好。”黎深抚慰道:“可以顺便看看你母亲长大的地方。”

      “是啊……吴家出事后她便再没回来过,这次就算代替她故地重游罢。”语毕,他又补充说:“云番是个小地方,咱们最多待一两日就走,应该不会耽搁太多行程。”

      “你我之间无需客套这些。”黎深道:“你想去哪里便去,我都陪着你。”

      明邃怔愣片刻,继而点点头——黎深总能把肉麻的话说得如此坦荡,这一点着实让人佩服。

      云番距邃阳并不远,不过两三日的车程他们便到了。

      只是同邃阳相比,云番显然要僻静许多,甚至远不及五湖镇热闹,是个不折不扣的乡间小镇。因此当黎深夸张的马车驶过大道时,不难想象会迎来多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几人在镇上最大的客栈落脚,晚上便直接在楼上雅间用了饭。

      客栈临街而建,从窗边望出去能将大半条街景收入视野。明邃品着当地不知名的酒,与黎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倒也惬意。

      只是这酒有些烈,味道也不怎么好,明邃应景饮了两杯便不再多喝了。

      这家客栈在一楼搭了个不大的戏台,此刻空荡荡的甚是落寞,想来白天热闹时会安排些节目为食客们助兴。

      明邃远远地望着那戏台,恍惚间有个少女从记忆中走来,鹅黄的裙衫,抱着琵琶冲他回眸一笑,灵巧的指尖顺势在琵琶弦上摩挲翻飞。

      明邃眼神微微迷茫,不自觉地抚上左腕的串珠。

      一时间雅间之内无人说话,就连聒噪的阿盏都老老实实地垂手而立。明邃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却见观星从外走了进来。

      他们刚到云番地界,人生地不熟,观星便被派出去打探消息。此刻见他回来,黎深便懒懒问了一句:“如何?”

      “宗主,公子。”观星行了礼,道:“属下到吴苏两家当年所居宅邸查探了一番。苏宅因为归在苏老太爷名下,一直荒着无人打理。而吴家早没了人,吴府也就充了公。只不过那宅子经历过灭门,说是怨气极重,隔三差五就有闹鬼的传言流出,久而久之便没人愿意靠近了。后来县衙府专门着人修缮过几次,但每每动工都会有意外伤亡发生。被迫停工几次后,吴家的宅子也就不再有人问津。”

      这邪乎的传闻立刻让阿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哆嗦半天,瓢着嘴道:“少少、少爷……死过人的地方都不、不干净,咱们可千、千万……不能去。”

      黎深没忍住,十分不厚道地笑了。

      明邃眼睛都没抬一下:“用不着你去。”

      阿盏对自家主子脾性的把握还是很深刻的,闻言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立刻提高警觉:“难不成您还打算自己去不成?”

      “当然不会。”明邃道。

      阿盏刚要把心放回肚子里,却见明邃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黎深,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俩去。”

      “那怎么行!”阿盏急道。

      “有何不可?”明邃瞟了他一眼:“信不过我,还信不过你大爷吗?”

      阿盏对黎深的本事有着一种模糊的崇拜,信自然是信得过的。然而此次出行只他一人跟随少爷,一路上便不得不事事留意万般小心,生怕出现一点闪失。他弯下腰,在明邃耳边小声嘀咕:“黎大爷再厉害也是人。要是碰上飘来飘去的那些,不小心着了它们的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场之人皆耳聪目明,因此这话跟嚷嚷着说也没多大区别。

      明邃懒得提醒他,只道:“我不过是去看一眼母亲故居,不会有事。你也不要拿这些有的没的吓唬自己。”

      阿盏也知道此来目的便是为此,只好退一步建议道:“不如我们明日白天再去?”

      “不必了,白天有白天要做的事情。”明邃道:“你黎大爷吃完饭也得消消食,我们去去就来,你安心待着吧。”

      阿盏还想接着劝,明邃已经起身,十分不客气地威胁着自己的小厮:“听话,不然就让观星打晕你。”

      直至二人从客栈出来老远,明邃依然能清晰地看见阿盏扒在窗户上的半截身体。

      他很是无奈地向那边挥了挥手,便转过头不再去理会。

      虽说到了南国,毕竟已经到了寒冬时节,夜里的风吹在身上还是有些凉意的。

      观星随后跟来带路,还贴心地给二人拿了披风御寒。

      走了一段,黎深开口道:“阿盏的话不无道理,我也好奇,你为何要入夜才去?”

      “未渊兄知道的。”明邃玩笑道:“我喜欢夜闯鬼宅。”

      黎深想起了那晚在京城范家,明邃与鬼面人交锋一事,不由笑道:“你这喜好倒也别致。”

      “其实白日也好夜间也罢,我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明邃解释道:“只不过咱们刚到云番,就已经靠排场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小镇上谣言传得快,若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一干外地人忽然去造访二十年间无人问津的鬼宅,难免引发怀疑和不必要的关注。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夜过去也能少些闲言碎语。”

      黎深却跑偏地感叹起来:“这里真穷啊,那已经是我最普通的马车了。”

      明邃无语:“阁下说笑了,你身边哪里有普通东西?”

      说话间他们已行至吴府,观星上前将门推开引二人进去。大门没有落锁,想是能被惦记的值钱物件早就一把火烧了,再加上凶宅晦气,鲜少有人愿意来这一带,因此有没有锁便也无所谓了。

      借着月色,几人迈进府内。

      由于荒废已久,院内除了齐人高的杂草,再无其他可见。

      观星走在前面给他二人开路,几人大致在府内转了一圈。明夫人虽提起她曾住过的四方院落,但照如今这情形,也实在难以分辨方位了。

      黎深干脆寻了个墙角,提着明邃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到了房顶上。

      这下视野就开阔多了。

      吴府不算大,在屋头这么一站,府中光景便可尽收眼底。

      黎深环视一周,这宅子虽有三进,加起来却连明邃在京城的独院都不及,更不要提明夫人当年住的地方了。

      明邃看了一阵,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他而言,这里不过就是个陌生的地方,入目一片废墟残桓,根本无法让他生出丝毫感怀。

      烧得彻底加上多年荒废,这里早已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留下。明邃本也没指望这一趟有所收获,所以此刻倒也谈不上失望。

      冷风吹够,明邃决定暂且回去。黎深把他从屋顶拎了下来,几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黎深随口问道:“这就回了?”

      明邃却笑说:“不急。”

      “那去苏宅?”

      明邃摇摇头。

      苏宅那边观星提前去过,想来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况且单凭两家恩怨,他也不想过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吹了半夜冷风,不如去吃碗小馄饨吧。”明邃建议道:“我见来的路上有小摊在卖。”

      对于吃,黎深自是不会有意见。

      没到宵禁时间,街上的馄饨摊依然开着。热乎乎的一碗下肚,虽不及珍馐味美,却胜在暖心暖胃。

      明邃很快吃光了他的那份,黎深欣慰道:“我瞧你最近胃口好了不少。”

      “托神医的福。”明邃拱手道谢。

      自打黎深开方调理,明邃感觉自己较之从前的确是好了许多。况且出门在外,新鲜口味换着吃,他发觉与京城的菜品相比,倒是对南方口味更加中意,因此每餐都能多吃一些。

      “好说。”黎深笑答:“再调理个三五年,包你药到病除。”

      “要这么久?”

      “傻孩子。”黎深失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明邃难得犯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这种需要调养的病必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别的大夫连治都无从下手,也就是黎深才敢放话说三五年能医好他。

      在吴府没什么收获,黎深反倒心有不甘起来:“咱们这大晚上的跑出来,就图摊主这一碗馄饨?”

      明邃耸了耸肩间,不甚在意道:“不是还欣赏了鬼宅夜景吗?”

      他神情中并无失望之色,黎深便也不再纠结。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明邃那句“白天有白天的事情”,便顺势问道:“你可是还有其他打算?”

      明邃点点头:“我想见一个人,只是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黎深道:“这个好办,让观星再去打听便是。”

      “不必舍近求远。”明邃道,直接回过头去询问了馄饨摊的摊主:“敢问老板,可知徐员外家住何处?”

      这馄饨摊此时只剩下他们一桌客人,摊主正愁没人说话解闷,于是很热情地与他攀谈起来:“公子算是问对人了,我虽只是个卖馄饨的,但白日里那也是走街串巷,对云番镇的角角落落无所不知。您说的徐员外,是我们镇上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

      说着,他往一个方向努了努嘴:“您瞧,就在南城大街尽头,有个花腊巷,拐进去就是了。”

      明邃怕弄错,向摊主确认:“镇上就只这一位徐员外吧?”

      摊主笑道:“别说是姓徐的员外了,说起员外来也只他一人,错不了的。”

      明邃点点头,那摊主又问:“几位客官打哪儿来啊?”

      “我们……”明邃本欲说邃阳,转念一想他们都没有邃阳口音,听着倒像是扯谎了,只得改口:“京城来的。”

      “嚯!”摊主大概是极少见有京中人物来这种小地方,不禁惊叹:“我就说公子们样貌堂堂,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是……不知几位为何到云番来呢?”

      没想到此人这般话多,明邃倒是有耐心回他:“不过游山玩水,途经贵地罢了。”

      摊主干脆扯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副要畅谈的架势。观星本在后面站着,此刻见他无状便要上前阻止,却被黎深抬手拦下了。

      摊主见观星的架势先愣了一下,随后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公子们来我这里吃了馄饨,就说明咱们有缘。既如此,我可得奉劝几位一句,在云番游玩几日便罢了,切莫再往南行了。”

      明邃不解其意,便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您有所不知,再往南,那可就是蒹州境内了。蒹州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那里地形复杂,民风彪悍,还有许多咱们见都没见过的凶猛野兽出没呐。”摊主往明邃那里凑了凑,一本正经道:“这还不算什么,我跟各位讲,虽说那里名义上还是咱们大纪的国土,实际上打从几百年前起就一直被当地的部族首领统治。据说那首领吃人肉喝人血,面目凶残可憎,见过他的人没有能活着走出蒹州的。”

      明邃瞄了一眼黎深,佯装震惊道:“这么可怕啊?”

      “可不是嘛!”摊主越说越起劲,几乎都要贴到明邃脸上了:“蒹州人很少与外面打交道,有传言说当地人几乎都被那黎姓首领杀光了,现如今整个蒹州的土地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黎深一根筷子戳在那摊主脑门儿上,把人给按了回去。

      摊主也不计较,揉着额头道:“您别不信啊!我可都是为了几位的安全着想。”

      宵夜也吃了,该打听的也都打听到了,观星去给二人结账,明邃随口问:“我有几件事情不明,能否烦请老板解惑?”

      摊主收了钱,开始收拾他们的桌子,闻言道:“公子请讲便是。”

      “你说但凡见过首领之人都无法活着走出蒹州,那方才的传闻究竟打哪儿兴起的呢?难道是死人嘴里说出来的不成?”

      “这……”摊主无言以对。

      “还有,”明邃继续道:“你说那首领吃人肉喝人血,又说当地人都被他给杀光了。若真如此,那他如今吃什么呢?”

      摊主哑然,他愣了半晌,直到刚才那几位客官都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是啊,吃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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