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未及殇别离》心偌湘兮

3、第三章

　　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农村，去过最繁华的地方是仅有两条小商业街的镇子里。

　　“D”市对于初来乍到的我来说，是极其庞大而又陌生的世界。这里有干净整洁又宽阔无比的街道，有高高矗立又错落有致的楼宇，有川流不息的车辆，有络绎不绝的行人。

　　“Canon”工业园区肃然整洁，分外引人注目，隔得很远，就能望到那标志性的红色logo。

　　郁郁葱葱的绿树，环绕着通身洁白的楼体，颠覆了长久以来，工厂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原来“工厂”并不是刻板和污染的代名词，原来工厂也是可以建成花园般的模样！

　　“Hitachi”马达、“Star”精密、“TOYOTA”叉车、“SANYO”冷链，清一色的大型工业园区，目之所及的风景，都是对内心的一种强烈震撼！

　　大客车从进入开发区北门开始，直到驶进“D”市的客运总站为止，足足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几乎同家乡小镇乘车，到达县级市的中心相同。

　　客车停稳后，车门自动缓缓打开，乘客们带好随身物品，纷纷朝着车门方向涌了过去，我也随同客流一起下车，此时是中午的十一点十五分！

　　依照既定好的计划，我必须尽快找到IT学校的位置，否则就无法实现当天返回的这个打算。如果不能当天返回，住宿的费用又会成为一笔不小的开支。

　　于是我果断拦下一辆计程车，告诉他我要去的地方，计程车高效而又精准，很快便将我送到了那所培训软件编程的学校。

　　学校招生处的工作人员，相当的热忱，耐心向我介绍了学校的教学环境，师资力量，学习费用以及招生要求，我细细的倾听过后，却陷入了深深地失望之中！

　　当然，不是学校的教学环境不好，也不是学习的费用高昂，而是自己学习编程的基础太薄弱了。学习软件编程的前提，需要有良好的数学基础和优秀的英语水平，这些都是我望而生畏的。因为我只是个初中都未读完的辍学生。入校学习无从谈起，所谓的理想变成一场痴人说梦的笑话。

　　怀着深深的失落感，我黯然离开了那所仰慕已久的学校，一时间竟没有了主意，想要学的学不成，改变命运也就无从谈起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重新过回那种劳碌致死的奴隶生活？我再一次陷入了无力与彷徨。

　　但腹中的饥饿感，并不会因为情绪的沮丧而销声匿迹。由于早上走的匆忙，连早餐也顾不上吃，又经过四个小时的颠簸，饥饿伴随着疲劳，已然深深地将我合拢。

　　填饱肚子再说吧！沿着繁华而又陌生的街道我摸索着前行，希望能找个吃便利快餐的地方。

　　都说大城市的消费水平极高，见到那些门庭华丽的美食之地，我都不敢造次，只能低下头默默的从其门前走过，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生活拮据的我，应该涉足的地方。

　　但不管多么繁华的都市，能够纵情享乐的毕竟是为数不多的有钱人，底层人民总是能够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场所，走了没多远我就在一处交叉路口，看到一间悬挂着“兄弟拉面”招牌的面馆。

　　走进面馆，映入眼帘的是几排摆放整齐的木质桌椅，通透的后厨与前堂的餐厅仅仅隔着一道玻璃幕墙，右侧墙角的理石台上，并排摆放着可供食客自助选择的凉拌卤菜。

　　凉拌小菜，色泽温润鲜亮，相信味道也一定很可口。餐厅中央立着清清凉凉的冷藏柜，“蓝色风暴”的大幅广告，贴在柜子的两侧。正值盛夏时节，室内室外温差明显，冷藏柜的透明玻璃门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透过玻璃隐约可见，罗列在置物架上的饮料。有“雪花”啤酒、“可口可乐”、“芬达”、“雪碧”、“青梅绿茶”、“康师傅”冰红茶。

　　在炎炎的夏季里，热透了的空气，遇到冰镇过的饮料瓶子，便会凝结成细密的水珠，人见了也会产生冰爽畅快的感觉！

　　“欢迎光临，您要吃点什么？”一个服务员面带笑容，态度热忱，快步迎上来招呼。

　　“哦……来碗面吧” 我强挤出一丝微笑算是对他的回应。

　　“面条是要加宽、普通、还是毛细的呢？”

　　“毛细的吧！”我脱口而出。

　　“您不需要点儿别的？我们这里有特色小菜，味道都很可口！您要不要来一点儿？”服务员继续保持着热忱。

　　“不好意思，我只想吃一碗面”。话一出口，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袋内的钱包。

　　服务员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回身冲着玻璃墙上的小窗口，大声说了句：“拉面一碗，毛细。”

　　尽管面馆的餐厅很宽敞，但正值午餐的档口，所以每一张桌子都围坐着食客，有的埋头吃面，有的则在耐心的等待。

　　我挑了一张不算拥挤的桌子，桌子对面坐着一对轻年男女，男的上身穿一件带蓝色条纹格子的半袖衬衫，看上去有几分文艺气质，女的身材很好，脸上化着精致的装，细细的眉毛微微的向上扬起。

　　两个人应该是一对恋人，在等面条端上来的时间里，不断的交谈着，双方的脸上都荡漾着甜蜜的笑容。

　　听口音两个人都是“D”市人，打算去一所服装专业学校，在那里学习服装制图。

　　起初我对两人的交谈，并未在意，后来从两人的对话之中，我慢慢了解，那所名为服装研究所的学校，是以培训服装专业人才而远近文明的。凡是在这所学校用心学习，并顺利拿到毕业证书的，都有机会找到理想的工作。

　　求学未果，业已熄灭的希望之火，再一次在年轻的心中冉冉腾起，由于我进店的时间比较晚，当我开始吃面的时候，那对情侣已然吃完了，付好钱携手跨出了店门。

　　我边吃边想，是否真的要去那所服装学院碰碰运气，自己浅薄的文化课基础，是横亘在“高知”面前的一道门槛，与其好高骛远，追求不切实际的东西，还不如脚踏实地学一些与自身条件相符合的专业技术。

　　打定了主意，面条也吃的差不多了，这家面馆做的拉面，实在是好吃，难怪有会那么多的食客前来光顾，付清了面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服务员笑吟吟的说了句：

　　“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下次再来？”我内心不由一阵痛楚，我暗暗的问自己。

　　“你真的还有机会再来D市吗？”

　　年轻真好，一碗拉面入肚，人很快就变得精神起来了，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告诉司机我要去本市的服装研究所，司机点点头，示意我上车，车子调了个头，向前行驶了几百米后，来到了一处交叉路口，司机轻打方向盘，车子向右一拐，驶上另一条宽阔的街道，没过多久计程车在路旁停下，司机指了指路旁的那座大楼，回头对我说那就是本市的服装研究所。

　　付清车费，我开门下车，轻手将车门关好。出租车便一溜烟儿的开走了，我抬头细细打量这座矗立在眼前的陌生建筑物。

　　初看楼房的风格确实大有年头，中规中矩的楼体，贴着白瓷砖的墙皮，造型略些古板。没有耀眼夺目的宽大玻璃，也没有造型别致的钢混结构，与刚进开发区见到的参天高楼相比，有着明显的年代差距。毕竟不是一个时代的建筑嘛，但绝不影响这座楼房的威严与气势。

　　踏上高高的理石台阶，进入大厅之内，值班门卫立刻迎上前将我拦了下来。

　　“你找谁呀？”门卫脸上不带有任何一种感情色彩，用他一贯行事的语气问我。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想咨询入校学习的相关事宜，您能告诉我，贵校的招生负责人在哪里嘛？”我毕恭毕敬的回答。

　　“哦，想报名啊！好吧，沿这条楼梯上去，再向左拐，第一个房间就是招生办公室了，招生负责人就在那里。”执勤门卫做了详细而准确的回答，与“步步高”复读机相比较毫不逊色！

　　大概每天来这里咨询的人太多了，所以门卫更希望能结省一点时间。已经将这几句话倒背如流了！我沿着楼梯爬上二楼，转头望向左侧，果然有一间挂着“招生办公室”的房间，门没有关严，向内微微敞着。

　　我礼节性的敲了几下门，便走了进去。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懒洋洋的斜靠在一把黑色蒙皮靠背椅子上，手里握着一张报纸似有若无的看着，额前稀稀落落的头发几乎数的过来，裸露出一大块亮闪闪的头皮。

　　见有人进来，男人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报纸，态度不冷不热的问了句：“你是来报名的吗”？

　　“是的。”我认真回答。

　　男人移开放在桌前的茶杯，探起半个发福的身子，翻弄着凌乱放置在桌角的一沓招生简章，像抽奖券似的信手抽取一张递了过来。

　　“自己看吧，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接过简章，我仔细阅读起来。男人又一声不吭的继续看他桌上的报纸。

　　这份招生简章与其他院校的招生简章极其相似，也许天底下的招生简章大都是千篇一律的，无非是在简章的开头对自己学校的建校的历史，做一段详尽的介绍，接下来又对办校以来，取得的斐然成绩，为社会做出的巨大贡献，采用了绚丽的辞藻歌咏一番，当然这些都是铺垫，接下来才是正题，一张冗长的表格，将入学所需的各种费用娓娓道来，末了还不忘追加一句，“所有收费的最终解释权，归我校所有”。

　　但不能否认，这依然是一份制做精良的简章，中间穿插了很多色彩艳丽的图片，跳过那略显浮夸的图文，我最在意的还是介绍学习收费的那一部分。

　　学校跟据学员的实际情况，科学的做了三种分类。

　　第一类是一年制全科班，从服装制图理论，到裁剪缝纫知识，无所不讲，细致入微。适合没有任何服装基础的学员。

　　第二类是半年制理论班，只讲述服装的手工制版和放码技术，课程紧凑，高效速成。

　　第三类是CAD深造研修班，学习服装工业CAD的制版技术。要求报名学习的学员必须有一定的手工打板基础。

　　全科班：学费加住宿费共一万元，理论班与全科班相比，学期少了一半，费用也相应的减少了一半，至于CAD深造研修班，由于学程仅为一个月时间，所以收费三千。

　　我暗暗思量，哪一种更适合自己，很显然一年制全科班是最好的，既能学到理论知识，又能很好的动手实践，只是学习的时间较长，学费也高。

　　虽然我以前只做流水线上的单一工序，但耳读目染对于整套衣服的缝制过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只要款式不冗繁，我是有信心独立完成缝制的。

　　至于CAD深造研修班，那是学完手工制板以后的事情了，对于现在一窍不通的我来说，还比较遥远，仿佛可以不管。

　　学费五千元的半年制理论班，是再适合我不过了。打定主意后，我轻声告诉那个泻了顶的负责人，我想报半年制理论班。

　　那男人却并没有抬头，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时间过了十几秒，他才接着说：

　　“九月一日开学，你带好学费提前三天来这里报名吧。”只说了这么几句话，男人仿佛耗费了相当大的力气似地，捧起桌上的白瓷杯“咕嘟咕嘟”喝个没完。

　　我感到自己被无视了，但又无可奈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青年来到这偌大城市里，人生地不熟的，又会有谁会高看你一眼呢？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入学后我慢慢知道了很多关于学校内部的事情，原来这个光脑门的男人，不过是学校里最底层的工作人员，每天除了负责打开和锁好各个教室的房门，就是躲在招生办公室里面打发无聊的时间。

　　平时的他最喜欢狐假虎威了，喜欢在不明真相的人面前摆摆架子，但这些事情都是在我入学以后才知道的。现在的他，在我面前确实是一位庄严神圣的大人物，呵呵！

　　走出服装研究所的办公楼，我有一种“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获得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这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注定我还要继续从事服装工作，不同的是学成期满以后，我不再是流水线上的普通工人了，我可以进入更高的一个层次。

　　我看了一眼腕上的石英表，瞬间吓了一跳，已经是下午的两点钟了，糟糕！

　　必须快速赶到D市的客运总站，否则就要留宿在这座城市里了。好在D市的计程车，异常的便利，没等多久就驶过来一辆。

　　当我乘坐的计程车，稳稳地停在D市的客运站入口时，刚好是下午的两点二十五分。

　　我快步冲入售票大厅，询问售票员还有没有路过我那座小镇的客车，对方告诉我还有最后一趟，十分钟后发车。

　　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暗自庆幸，自家的运气还是极好的。坐到客车最后一排座位，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心情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环视车内的环境，这辆车要比来时乘坐的那辆舒适，车头位置还悬挂了一部液晶显示屏，车子在拥挤的市内街道转了一个小时，奋力爬上四车道的高速公路。

　　公路两侧是大块大块绿油油的稻田，稻子已经抽出了浅浅的穗硭，稠密的叶子几乎遮蔽了整个水面，偶有裸露的地方，便散出星星点点的白光。

　　远处有连绵起伏的群山，由于近日的霏霏细雨，山坡上的绿树芳草愈发显得郁郁葱葱，叠青泻翠。

　　陡峭的山顶上，矗立着巍峨的高压输电塔，如此壮观的铁塔，经过十几米的距离就会出现一座，塔的顶端还被似烟又似雾的水汽笼罩着，黑黝黝的高压电缆从那一团团的雾气中穿越，连系着塔与塔之间，使它们不成为一座座的孤岛。

　　沉沉下坠的线缆，在空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被微风轻拂着宛如一条条秋千，不停的在风中荡漾。

　　如此优美的公路野景，在我早上乘车的时候，竟全然不觉。由此可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压抑和紧张呀！

　　车子驶上高速，司机打开了车载液晶电视，播放的片子是周杰伦的《头文字D》。

　　片中拍摄的画面，是秋名山夏季的实景，但这绿树掩映下的清美景色，却与我此刻窗外的风景，别无二致，再配以片子里极富动感的原声音乐，真是美轮美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