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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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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天条出世,天庭一片祥和。沉香辞了玉帝允诺的高官,同他目前杨婵一般只在华山做一个小小的地仙,认真打理着周边事务,护佑百姓平安。如此勤勤恳恳积年累月的做下来,于人间倒也博得了些佳名,百姓们自发的为他立了寺庙、又塑了泥像,一时间也是香火鼎盛。
“唉——”
哪吒支着下巴叹了口气,手边置着个盛满清酒的银杯,他素来爱酒,尤爱他二哥亲手酿的秋露白,如今满杯的秋露白摆在他手边却是一口也不碰,显是烦闷得紧。
杨戬抬眼瞅他一眼,放下了笔把尚未批阅完成的奏章推至一边,伸了手探了探哪吒的额温,迎着他疑惑的神色笑了笑:“我瞧着兄弟这般不爱酒的性子,想是否是身体抱恙,又或是被人掉了包。”
他这番话说的虽是极为平淡,但眼角眉梢处浸染的揶揄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哪吒瘪了瘪嘴:“二哥惯会说笑的。”他扫了眼堆在一旁的奏章,转了转眼想要说些什么又很快压下,闷闷不乐地又叹了口气。
“你想看?”
“算是吧。不过看了也没什么用。”
哪吒拿起手旁的银杯一口饮尽,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探了手又去够置在桌角的酒坛。杨戬见他的架势便知他心中不痛快,这秋露白虽然好但后劲儿却大,若由着他这般喝法只消片刻就会醉倒在这真君神殿。
“哪吒。”杨戬轻轻抓住哪吒的手腕,阻止他就着酒坛豪饮的动作。
“二哥......”哪吒瘪着嘴可怜兮兮地望过来,那模样真真是委屈极了。
“同二哥说说,谁欺负你了?”杨戬从他手中拿下酒坛放在一边,一边说着一边拎过哮天犬烹好的茶给他斟了杯,“二哥给你出气去。”
“没谁。”哪吒气呼呼地饮了口,“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杨戬闻言也不追问,只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少时,哪吒垂首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细纹,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二哥,你说,何为神?何为魔?”
杨戬垂下眼,想起不久前天奴递来的口谕,缓缓阖上了眼。
哪吒见状苦笑一声,他侧目望着窗棂,似要通过紧闭的窗望见那宝相庄严的凌霄宝殿,再借由那层叠着浩瀚烟云,望见喧闹繁华着的凡世。
凡人都说神仙好,享不尽的寿命,永不老的容颜,还有高深莫测的法力,却不曾知晓立在那九丈高空的神仙并无多少喜悦,有的不过是高处不胜寒的悲凉。
“我若是抗旨,会是何罪名。”哪吒又啄了口温茶,平淡地问。
司法天神抖了抖袖,义正言辞:“剔仙骨,贬凡尘。”
“唔听上去好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哪吒挑唇浑不在意,眼中似已有了隐隐的期待。
“哪吒。”杨戬无奈地唤了声,他太了解这个兄弟了,生性直爽不喜弯弯绕绕又重情重义,行事自有一套章法,并不完全受天规的束缚。平日里对着玉帝的旨意也常常半真半假的执行,并不完全依旨行事,这千百年来玉帝虽对他行事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想必是不满许久,但碍于他在天兵天将中的威信同满身战功只能暂且忍了,可如今......想来是机会到了。
他瞧得清楚,若此事哪吒不依旨行事,只怕玉帝下一道旨意就会是赐死哪吒。
三界之主的威信,从来是容不得任何人挑衅的。
这一次是哪吒,下一次也许就轮到自己了。
杨戬攒着眉叹息。
“二哥,”哪吒抬起头忽的笑了下,“我想赌一把。”
“...好。”愣了愣,杨戬旋即颔首应了。
不过是一场赌而已。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欢喜结局。
一个时辰后,哪吒三太子并四大天王率五万天兵下界,黑压压的云层挟着霹雳压向陈塘关地界。
顷刻间,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三太子。”
谄媚的声音响起,是天奴。哪吒嫌恶的别开眼,不愿去看那张矫揉造作的脸,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三太子,怎么还不动手?”
天奴并不在意哪吒对他的厌恶,依然拿腔作调地说着。他立在云头探头望向下方因恐惧而聚集在一起的陈塘关的百姓们,嗤笑了声,“这下面可都是妖魔鬼怪,三太子还不快快动手除了他们?”
自鼻下哼出个音节,手腕一抖火尖枪斜刺,银白的枪尖不偏不倚地抵着天奴的咽喉,望着他有些变色的脸,哪吒讥诮的挑起唇:“第一,他们只是普通凡人,并非妖魔,更非鬼怪。第二,本座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天奴来指手画脚。”
他面上寒意未散,火尖枪又刺了三分,瞬息间殷红的血洇过银白色的枪尖。他侧目分了几分目光给立在身旁的四大天王,将他们兄弟四人的动作瞧得清清楚楚,笑了声:“看起来四位是另有玉帝老儿的密旨在手,若我哪吒不按旨意除了陈塘关的百姓,这五万天兵便是来拿我的。”
广目天王抚了抚臂弯间的花狐貂,“三太子聪慧。”
哪吒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望着,当初封神之战时便同他们交过手还吃了亏,还曾被多闻天王的混元珍珠伞收走了随身法器,若非后面二哥化作花狐貂取回宝物又使计离间他们兄弟二人,只怕攻克佳梦关还需耗费更多心血。
天奴忍不住哼了几声哀声哭求着,虽是求但面上并无丝毫求意,神情倨傲的看着哪吒,见他半晌未有反应,舔了舔唇又轻声细语着威胁。
“三太子纵然不顾自己,也要为李天王想一想。”
闻言哪吒凉凉的望过去,眸子里无悲也无喜,他咂了咂嘴似在斟酌天奴所言的厉害轻重,旋即唇角一扯露出抹讽刺的笑来:“若真是如此,我定要叩谢天恩,再拍手称快的。”
天奴一滞,是他忘了,眼前这位三太子同他父亲期年不睦是由来已久的。
“不过,本座倒是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哪吒撤了枪背对而立,颈边的压迫顿消,天奴大口的喘息着,他一手附着颈间的血痕一手指着下界瑟瑟发抖的百姓发狠:“三太子既然想清楚了,还不快些动手!”
哪吒阖上眼复睁开,掌中的火尖枪一翻,横刺而出直直穿透了天奴的身体,他顺着力道慢慢转过身来,冷色的眸子望着天奴震惊的目光,他以极轻的声音缓声道:“这便是我的答案。”
一字一句,字句清晰。声音虽轻,却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清楚,包括立在身后的五万天兵。
增长天王手持青云剑一声令下,道:“众将听令,缉拿天界叛臣哪吒。”
话音虽落,但无人应答。天兵天将依然持着各自的兵器稳稳地立在云头,没有主帅的命令他们无人会动。
“呵,小爷先取了你们的狗命!”
哪吒笑了声,火尖枪一甩并着天奴渐渐凉掉的尸身狠狠地砸向他们兄弟四人。增长天王面不改色的挥剑一劈,天奴已是尸身不存神魂俱灭。三太子踩着风火轮顺势同他们拉开距离,见他动作咯咯笑了起来,“劈得真是太好了!若是日后天庭没了立足之地,跑去凡间做个劈柴的农夫也是不错的。”
“哪吒——”
持国天王高声喝着,怀中琵琶声起,似鬼似魅的琵琶魔音顿时如潮水般涌过来,嘈嘈切切的琴音直扰灵台,他眼神如刀口中还念念有词。
哪吒忍不住低骂声,没有犹豫当即锁住五识,而后火尖枪一挑刺向了广目天王怀中的花狐貂,这种恼人的畜生定要早早处理干净。
花狐貂虽是畜生,但却灵敏得紧,察觉到哪吒周身暴涨的杀气当即变大本相,它四爪踩在广目天王交叠着的手臂,发出野兽的低嚎,鼻孔喷着热气,长长嘶鸣了声,张开血盆大口,四足发力登时朝哪吒扑来。
花狐貂虽快,但哪吒比它更快。当初封神时二哥便已将这畜生的弱点尽数告知周军,除掉这畜生并非难事。他唇边勾着抹淡淡的笑,旋身一避花狐貂便扑了个空,不待这畜生再度扑上来,哪吒手掌一翻化出九龙神火罩来,状似随意的一丢却不偏不倚地将花狐貂罩了个严严实实。九龙神火罩捕捉到新鲜的活物,当即兴奋地燃起烈焰将困于其中的灵兽完全包裹,再一点一点地吞噬干净。
广目天王目眦尽裂,当即扑了过来,增长天王叱骂一句“哪吒小儿——”青云剑紧跟着袭来。哪吒大喝一声“来得好!”火尖枪喷出赤红的烈焰绕着枪尖,翻完横出抵住增长天王的雷霆一击,同时又化出两臂来,双手紧握阴阳双剑,一剑刺那广目天王的上路,一剑锁他下路,一时间竟也同他们兄弟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一旁观战的多闻天王皱了皱眉,思忖半晌径直压下云头,一步一步逼近那些无辜的百姓。哪吒一惊,火尖枪同阴阳剑同时发力逼退二人,
驭着风火轮直直降下,混元伞已开,无名的邪风吸引拉扯着百姓们的神魂,引着他们飞上高空,融入那包罗万象但有进无出的混元伞中。
哪吒骂了声无耻,火尖枪斜刺而出巧妙的避开混元伞的收纳范围,同时混天绫一展将下面的百姓牢牢护住。多闻天王冷笑一声手中的混元伞掉了个掷向哪吒,竟是要故技重施着再度吸纳哪吒的法器。
哪吒冷笑一声,登时闪开,不欲与这破伞硬碰硬。他挥枪的动作微滞闪避不及,背脊当即挨了增长天王一剑,哪吒咬牙闷哼一声强忍下来,火尖枪前刺抵在青云剑剑刃,慢慢逼向他心口。
他的手微抖,持枪的力度也不如方才。哪吒心中清楚,这是持国天王的琵琶魔音,饶是他封住五识仍抵不住魔音的袭扰,这四面八方而来又避之不及扰人琵琶,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他的灵台。
哪吒忍不住低哼了声,手中力气又卸了几分,增长天王借机一剑挑开火尖枪反手向哪吒刺来。骤然的大力反击让火尖枪险些脱手而出,他咬唇抵住,恍然想起不久前同二哥的赌,终究是输了。
天边金光闪过,将哪吒完全笼罩。那金光虽然远远瞧上去温暖得紧,但若离得近了则能感受到透骨的寒——是玲珑塔。
哪吒苦笑了声,他抬眼望着云端上到李靖,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闭了嘴。和他之间,早已没什么好说的了,今日他的到来,也早在意料。
他放弃的敛去法相,勾了勾手指护着下方百姓的混天绫应召而归,仍飘荡于身后。随着金光的吸引,不过三息过后,哪吒便已被收入玲珑塔中,金光消散玲珑塔亦复归李靖掌中。
他看着章掌中的宝塔,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清楚塔中的哪吒能听到他的话,于是对着他骂了声“孽子!”。而后他捻着胡须,手掌一翻印着玉帝玺印的旨意浮在半空,锐利的目光看向天兵天将,令道:“收兵回天庭!”
此次天兵天将中不少是哪吒所率的中营麾下,眼见着他们的元帅一遭被盖上“叛臣”名号,虽心中不忿但却无可奈何,玉帝旨意已下,他们除了遵旨别无他法 。
“哪吒,你可知错?”玉帝看着立在下方一身法力修为皆被封住的小小少年,他对他的喜爱依然存在,只要他愿意认错。
“哪吒无错!”哪吒傲然道,“亦、无、悔。”
“你不尊我命,肆杀天奴,如何没错?”
“陈塘关中的那些百姓是妖是魔陛下心中清楚,至于这旨意......哼,今日的结局陛下不是早就算好了吗?”哪吒动了动被捆仙绳禁锢的发紧的手臂,讽刺的笑了笑,“即便没有抗旨的罪名,也会有其他的,不是吗?”
“至于天奴,我想杀便杀了。”
他声音朗朗,言语如刀,毫不留情的点破那高座之人的算计。他哪吒虽外表是七岁小童,但心底却非无知稚童,天庭千载时光,于人心一道他也算看得清楚。
“你这逆子——!”未等玉帝开口,李靖再度骂道。
哪吒吝啬的分给李靖一道目光,勾了唇似笑非笑:“李靖,千百年前哪吒剔骨削肉,已与你无半分干系,如今你又有何资格来指责怒骂于我?”转了转眼,凉薄的目光落在玲珑塔上,他眸光微闪似想起什么,喃喃地念了声,但声音极小,在场的诸仙无人听清。
“李靖。”玉帝沉声阻止,再度将审视的目光落在满身桀骜的哪吒身上,“哪吒,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认罪?”
“哪吒自知罪无可赦,请陛下依天规处置。”
“好好好。”三界之主连道三声好字,显然已是怒击,他广袖一挥,敕令已下,哪吒身上的束缚又压了一层,竟叫他险些跪倒在地。
“将罪臣哪吒压赴斩仙台,断其仙根,贬入凡尘,永生永世不得在列仙班。”
玉帝于高位上冷冰冰地下令,他目光一瞥,瞧见哪吒安然地站着,毫无惧色,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同立在旁侧似在极力忍耐什么的杨戬挤眉弄眼,冷冷地哼了声,道:“司法天神何在?”
“小神在。”
“由你监刑,求情者与哪吒同罪。”
“小神......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