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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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恍惚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斩仙台，斩仙台，斩的是神仙的因果，断的是神仙的仙根。他抬眼淡淡望着眼前古铜色的钟，行刑兵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沉重着撞击，古钟发出刺耳嗡鸣，沉闷悠长的钟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嗡——
第十三声钟响，哪吒了然，无需身后兵将推搡，双膝一弯直直跪下，将脖颈置于那微凉的断口上，悬在上空的明晃晃的利斧。
“时辰到了，二郎真君请下令行刑。”
又是一个天奴，虽然面貌不同，但那令人厌恶的腔调却是一脉相承。哪吒讽刺的笑出声来。
杨戬垂眼看着已不再挣扎的哪吒默叹一气，他侧目扫了眼，头顶苍穹黑云堆积压下，数不清的数道气息将斩仙台围了个严严实实。眉间的流云纹微微闪着，可堪破世间万象的天眼将隐在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波涛瞧了一清二楚，这可真真是个好算盘。
司法天神走至行刑台前，既不下令行刑也不开口说些什么，只垂下目光静静看着。哪吒会意，他微扬起头迎着杨戬到视线，他虽未有天眼，但千年征战于危机的感知是无人可比拟的。
哪吒微动了动被捆仙绳缚得有些酸麻的手臂，金光陡然闪过悬在头顶的利斧瞬间落下，眼见就要斩断哪吒的生机。他瞬息而起背身而立，利斧挟着金光重重砸下，那金光利得紧将缚在哪吒身上的绳索劈了个一干二净。脱了禁锢哪吒登时旋身，探手作掌一翻一劈，足下发力高跃而起不过三息便已脱了斩仙台的掌控范围，立在身后的行刑兵不妨他有如此举动，一时怔然竟叫他离了掌控。少时反应回神，当即伸掌向哪吒抓去，因着顾虑眼前人素有“天庭第一战将”的名号，饶是他法力被封却仍是不敢托大 ，舞着长戟口中念念有词着不知是何法诀，谨慎而小心。
捆仙绳一般是用来针对犯了错的罪仙，有的仙家也会用来作为对敌的法器。但究其根本，捆仙绳的作用大小全赖使用者的法术修为高低，微末者若是撞上高超者，这捆仙绳不仅无用反而还会困于自身。但斩仙台可斩世间万物，区区捆仙绳自是不在话下，遑论三界之主先前压在哪吒身上的封印。隐匿的法力如涓涓细流缓慢而归，聚拢一处。哪吒心念一动，被李靖收起束之高阁的法器发出震耳嗡鸣，应召而归。
手执尖枪，肩套金圈，身后红绫飘荡，其余金砖、斩妖剑、阴阳双剑、绣球儿等等法器皆数归拢虚鼎。他的眉眼犹漾着笑意。
哪吒飞跃而起，火尖枪一横扫退一干天兵，而后反手将乾坤圈掷向高空，打破了那虚伪的假象。黑云散去，露出的是李靖并四大天王以及稳稳立在他们身后的五万天兵。
他嗤了声，扫了眼身旁并肩立着的杨戬，三尖两刃刀上犹染着血，他忍不住推了推，嗓音凉薄着笑：“这可真是出一箭双雕的好戏 ”
三尖两刃刀一翻立有数个天兵魂归天际，杨戬回首一笑，“我倒更愿称之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哪吒哈哈一笑，杀意凛然，“兄弟我这便弹上一曲，来为二哥助兴！”
言罢他足登火轮跃上云层，火尖枪一条便直冲过去，泛着寒芒的银白枪头直冲持国天王的手中琵琶。持国天王面上一寒，叱句黄口小儿信手拨弦，哪吒的身形已至身前，未待他出手，增长天王的青云剑已然斩下，哪吒不闪不避似是要以命换命，然只闻噼啪声响幼童身形陡然拔高，定睛一看却是露出三头八臂法相的哪吒。
两臂持着阴阳双间稳稳架住青云剑，甚至还饶有余力的探出斩妖剑刺他下腹。增长天王撤剑后退，哪吒出招向来以快著称，一招一式皆是直奔要害没有废招，他悠悠扫了眼斩妖剑剑尖一点殷红的血，露出了笑来。
火尖枪下压锁他上路，同时阴阳双剑封他下路，一时间竟也将持国天王牢牢锁在一阵刀光剑影下。但毕竟是四大天王之一，也是天庭骁将之一，方被打断的琵琶音断续响起，哪吒冷笑一声直冲贴近，一手捏着金砖，一手抓着绣球儿，得住空隙便直直往持国天王的脑袋砸去，同时手中火尖枪、阴阳双剑、斩妖剑再并着混天绫与乾坤圈，或攻或守丝毫不乱，反观对方初始还可以坚持一二，一时三刻后便难以招架有些左支右绌。
哪吒自身法宝多样早于天界有所耳闻，但素日除妖他鲜少露出全身法宝，如今也算叫他们开来眼界。他嘻嘻笑着，又砸下一砖：“小爷身上法宝就是砸也能把你砸死。”瞧那持国天王狼狈闪避，金光灿然的金砖在哪吒手中掉了个，狠狠砸向他手腕，他猛然撤手改为单臂怀抱琵琶，哪吒高喝“就是现在！”不等他反应，火尖枪斜刺而过，不偏不倚挑紧琵琶弦中，他露出个计谋得逞的笑，枪尖上挑数根琴弦立时翁然断裂，发出尖锐的声响，哪吒忍不住想起往日去凡间听曲时，曾见人嘲讽某个乐师，说他手下的曲调如弹棉花般刺耳难听，令人闻之落泪。
他抿唇一乐，拍手笑道：“妙极妙极！持国天王这棉花真真是弹得极好的！”
持国天王气极，封神之战时他这琵琶已被哪吒毁过一次，千百年后竟又毁在同一人手上，不久前他兄弟的花狐貂也命丧哪吒手下，叫他如何不发怒？只恨不能将罪魁祸首剥皮去骨或食肉啖血，方能抵下心底的这口恶气。
只听杨戬一声惊呼，玲珑宝塔盖头压下，哪吒此时想要闪避已是不及，短短一息间他已被严严实实地压在塔下，脱困不得。
说来惭愧，哪吒三太子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父亲手中的玲珑宝塔。或许说怕不太恰当，三太子向来一副倔强心性，莫说烈焰焚身，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只是气得紧。
当初年幼闹海屠龙，虽是那龙三太子欺人在先，但到底是龙王的儿子，四海龙王兵临陈塘关，那夜狂风骤雨，耳中灌着的是怒号的寒风，脚下淌着的是汹涌的海水，心底泛着的是无尽的悲苦。
迎风而立望着龙王阴沉的面色，哪吒忽然想笑，同时父亲为何差别竟会这般大？龙王可以为了自己儿子不顾他自身错处，不惜残害无辜万民也要让自己为他儿偿命。而李靖......他于无尽的黑暗中阖上眼，那一声声的妖孽、一句句的后悔没有早些杀了自己，宛如利刃一字一句刻在心上，任那光阴轮转海枯石烂，也消磨不掉心上的印迹。
佛法声声，南无阿弥陀佛一遍又一遍荡在耳畔，哪吒只觉得枯燥乏味，直吵得他头痛欲裂。眼前幻影变化纷纷，他隐约瞧见脚下的浪又大了三分，耳边的哭嚎责骂亦重了三分，他依稀望见了立在海崖边孤单萧瑟的影绰身影。
【哪吒抬起剑来，将自己血肉一块块剔下，直到将自己割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副谷骨骼还直着。他又弃了剑，举右手拔下左手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根，尽数弃于海中，最后终于站立不住，大笑一声，身形崩散，坠入沧海。】
【大水退去，大地无痕，世间再无哪吒。】
他怅然着回神，依旧是无尽的黑暗。他发出短促的笑音，眼睫上犹坠着滴泪，嗤了声抬手一抹又是从前的冷面煞神。哪吒抬眼望着无尽的塔顶，盯着四周传来的喃喃佛经，手腕一抖枪尖遥指上空，高声喝道，他知道外面的李靖可以听清
他说：“李靖，小爷今日定砸了你的破塔！”
李靖怒骂声“孽子”，心念一动操控着宝塔对哪吒的压制又重几分。哪吒讽刺的念了声蠢货，顶着佛法压制勉强踏云而起浮在半空，眯眼细细瞧见上方浮着晕着浅色光晕的浮屠，他皱眉想了想默默估算着此处与塔底的距离，少时恍然大悟。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于塔处七层的浮屠想来便是破塔关键。
全身法力尽数灌于一点，然那浮屠显然是不满足当下，贪婪的吸收着哪吒周身仙气，每吸收一点，佛法于哪吒的压制便会更重一分。他咬牙笑着，直至丹田之中空空荡荡半分法力也使不出来，那浮屠终是现了道裂痕，哪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聚起最后的气力，斩妖剑劈下，浮屠的裂纹持续扩大登时炸裂开来，黑暗退尽露出天地原貌。
手持尖枪，肩套金圈，身后红绫飘荡，哪吒惨白着脸足踏火轮破塔而出，他淡漠地看着玲珑塔发出震耳的轰鸣而散落满地碎块，而那持塔的人也因法器被毁受了反噬倒地不起。
哪吒看着那人，如今的他已没有任何可以压制自己的能力，握住火尖枪的手紧了紧，心中想取他性命的念头已不再强烈，日后与他相见陌路便是最好的结果。
“哪吒？”杨戬来到哪吒身边，见他满脸落寞，关切问道。
“二哥......”哪吒应了声，嗫喏着想说些什么又抿去话头。回首看了看躺了满地的天兵，余下没躺倒的也持着兵器踌躇不前。
杨戬也不等他组织语言，只瞧他那毫无血色的面色便知不好，那玲珑宝塔克了哪吒千百年，如今被他一朝破塔，那塔毁成那样他这位破塔人也必不会太好。上前一步半挡在她他身前，侧头快语，“先离开再说。”
哪吒点头，一把握住杨戬的手，控起火轮转身离开，只留下满地狼藉。
灌江口
灌江口作为杨戬早年属地，哪吒亦是此地常客，对此熟悉万分。虽近千年来杨戬上天作司法天神鲜少回归，但此地亦留了亲信打扫照顾。二人破开结界入了杨府，哪吒便支撑不住晕迷过去，杨戬一探脉才发现他法力尽失，想来应是方才破塔损耗过大的缘故。
将他安置在房内休息，杨戬召来麾下一千二百草头神，一道道命令吩咐下去，并未瞧见他们眼中任何不满，只见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抿唇一笑，无需言明便已知晓他们心中情意。身上拿过哮天犬递来个一杆旗帜，旗面上偌大的‘杨’字格外醒目，长臂一展单手摇旗，旌旗飘飘，士气更是无可比拟。
“今日我杨戬便在这凡间竖旗为妖，天庭又能奈我何？！”
“二哥既要竖旗为妖，怎么不带兄弟一个？”哪吒披了外衣缓缓而来，他挑了抹若有若无的笑，混天绫一甩高高抛向空中，红绫随心而动刹那间已是漫天红绸，待混天绫应召而归，浩瀚苍穹间印下龙飞凤舞的九个大字：没有三太子，只有哪吒。
兄弟二人相识一笑，为那天庭卖了千百年的命，已经够了。如今他们只想做自己，做回曾经的杨戬和哪吒。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金色的光束从下往上，好似要将那九重天捅出个窟窿。继而是熟悉的笑声，伴着朵速度极快的云——筋斗云。来人『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手举金箍棒一根，足踏云鞋皆相称。一双怪眼似明星，两耳过肩查又硬。挺挺身才变化多，声音响亮如钟磬。』二人好似看到当初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圣佛，你这是......”哪吒忍不住指了指孙悟空久违的打扮。
孙悟空哈哈一笑，屈了手臂去勾哪吒的肩，随手拨了拨金冠，“小哪吒，可别喊错了。”他松了手臂，金箍棒在手中耍了通在地砖上一顿，道：“俺可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去他那劳什子的斗战胜佛，俺不干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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