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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天家 ...

  •   二叔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疯的,高孝珩记不太清了,大概大哥将他们保护得很好。大哥受封河南王后,带着幼弟们前往封地,终日督促众兄弟习文骑射,约束言行。
      唯独五弟年幼,被高洋指名留在京中,于宫中教养。

      天保七年,河南王高孝瑜入京参见太子。
      高孝珩骑马相送,大哥见他大有十八相送的架势,开始赶人:“赶紧回去吧,别让王姨也跟着提心吊胆。”
      他说:“大哥,我担心孝琬,他素来骄傲,总以皇考嫡子自居,哪里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次又是参见太子,一句话说错了,皇帝还不知道会怎样发落。”
      三弟原本骑马走在最前头,这回掉转马头,挤到两人中间:“二哥,这几句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知道知道,万事小心,只当自己是个蠢货。”
      高孝瑜笑了笑,问他:“若是皇帝问你,想不想父亲,你怎么回答?”
      三弟脸色一白似乎被吓的不轻,想起出门前大哥的叮嘱,装作抖抖索索的样子,小声说道:“为人臣者,视君如父,当如侍奉父亲一般侍奉天子。”
      两位兄长这才稍稍安心。

      一年前,他们的亲姐姐乐安公主,只因说了一句在婆家被婆婆嫌弃,高洋竟然亲自跑到公主府上,问她婆婆:想不想你的丈夫?
      公主的婆婆面见天子,战战兢兢道:“先夫西去多时,无日不思。”
      高洋满意地笑出声:“很好啊。”
      话音未落,金刀落下,婆婆的头滚在地上。
      皇帝亲自捡起婆婆的头颅,扬天长笑走出府门,又将人头从外墙抛了进来。
      那张错愕的血污的,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的脸,咕噜咕噜地滚到公主的裙裾边,幽怨地瞪着自己的儿媳。
      公主望着一地血污,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方才还慈爱地,关怀着她的二叔……她觉得脸上滚烫,抬手去擦拭,定睛,自己已是满手鲜血。
      乐安愣了半晌,忽而惊呼了一声,晕倒在血泊中。口中喃喃自语道:“父王……父王救我……我害怕……”
      不过是皇帝荒诞的一个玩笑。

      孝琬演完一出,抬头对大哥笑盈盈地摇头:“大哥,我说得好不好?”
      他的兄长,眼里满是担忧,却还是点头浅笑:“入京后,凡事跟着我,若是大哥不在……便去找皇祖母。”
      二哥补充道:“还有六叔,此行万幸有六叔在京中,现在能够劝住皇帝的人,只有咱们这位常山王了。”
      高孝瑜想说不是还有高湛么,老三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道:“二哥,你忘了,不是还有九叔么?”
      高孝珩下意识地与大哥对视,摇摇头不再言语。
      大哥拍拍他的肩膀:“长广王虽然平日喜欢冷着脸,但处事谨慎周全,你不要担心。”
      孝珩只说:“长广王如今自身难保,不提也罢……大哥,三弟,珍重,只望来去无恙。”
      他回马归去,将真心话吞回肚子里。
      大哥,长广王看你的眼神,像一只狼啊。

      所幸,高洋这些年虽然酗酒无度,愈发癫狂,培养出来的太子高殷却是位宽厚仁智的储君。兄弟二人于东宫觐见太子之后,才得知太子为迎接宗室小辈们,设宴与北宫——东柏堂。
      孝琬毕竟还是年少,一时满脸愁怨。
      高孝瑜正欲向太子解释什么,但这位少年太子显然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和善一些,高殷扶住了他正欲躬身的身板,诚恳道:“堂兄不必多礼,是本宫考虑不周,今日的晚宴,您和河间王不必参与。难得入京,带孝琬去看看皇祖母吧。”
      孝瑜由衷地感激道:“臣与幼弟,深感殿□□恤。只是……宫中并无召见。”
      太子竟然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搓着小手,打哈哈:“才说什么来着,实在是考虑不周,本宫这就去向内廷递牌子。”
      太后娄氏感念长子遗孤,当即传召几人入宫。
      三人乘着太子车架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太后所居宣训殿。
      数年不见,贵为一国太后的娄氏已然见老。记忆中的祖母严厉而端庄,总是一字一句地教他如何为人处世,对着最小的十二殿下时才会微微显露出为人母的慈爱。
      而今,娄太后的声音,隔着珠帘,从他们的头顶传来,苍老,喑哑,仿佛喉管里浸泡着无数个日夜的血泪。
      “起身吧,孝瑜,孝琬,到祖母跟前来。”
      两侧女官安静地为他们束起珠帘,搬来春凳。
      祖母真的老了,但她的苍老不是岁月自然坦荡的悠长绵延,而是被惊恐和焦虑日夜折磨之下的凋零。
      他们坐定,这才抬头与祖母相见,孝瑜在抬头看清祖母形容的一瞬间,似乎原谅了祖母的一切,关于他的童年,关于他与生母的分离。
      太后朝他伸手,握着他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说:“看到你,就像是……”就像是高澄又回来了。
      可她惊醒过来,这些话万万不能说,着宣训殿里,有多少眼睛耳朵,会害死这个孩子。
      于是娄太后轻轻地松开他,叹着气。
      他明白祖母的苦心,退回到一旁,宽慰道:“孙儿这些年,也寄挂着皇祖母您啊。”
      娄太后点点头:“瑜儿,你自幼懂事,从前九郎那般任性,只有你能让着他,陪着他。”
      她转向孝琬,神情一时复杂,只说:“琬儿,许久不见,已是大人模样了。”
      高孝琬点头回答:“皇祖母,孙儿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真真好,正是我鲜卑儿郎马放南山,弯弓射虎的年纪啊。”
      骏马,弓弩,浓烈的酒香和达达的马蹄……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郎从天边策马奔来,拎着一只才射落的雁子,要送给心上的姑娘。
      娄太后望着年少英俊的高孝琬,眉眼如故人,微微失神地暗想,瑜儿像他的父亲,而孝琬更像他的祖父,高欢。
      太子适时地暖场道:“皇祖母,儿臣今夜在北宫设宴,还请皇祖母代孙儿多多照看河间王。”
      但娄太后似是没有领会到他善意,只淡淡瞟过太子一眼,冷笑:“知道你为他人考量,可前日你父王杖刑你九叔的时候,你为何在旁一声不吭!”
      堂前两人,皆面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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