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有道「网游」》茶末湮

49、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一夜无梦安稳的睡到天亮

　　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阶梯呈螺旋状向下延伸着。四周漆黑如墨，除了阶梯发出的刚好能够使人看清上下两级的微光外，就只有莫子倾和连星落指尖跳动着的暝色火焰映亮他们周围。
　　九尾和龙王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正常视物，但他们这两个凡人却只能靠着这两簇小小的火焰给予自己安全感。
　　人都是怕黑的，因为人类的本能会让他们在潜意识里抵触未知的东西。这是一种自我保护，能让这个看似强大实则脆弱的种族避免许多因好奇引发的危机。
　　这个世界经历过无尽而又漫长的岁月，并将一直持续下去。人所知道的全部，又能算得上它的多少呢？
　　但了解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莫子倾跟着走在她前面的九尾一步一步沿着阶梯往下走。周边的景色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改变，一片死寂的沉黑包围着这段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的阶梯。
　　当人不断地重复一个单调的动作时，他就会想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莫子倾就已经从找到颜城肉身想到了人之本性。
　　不知道为什么，从进来到现在其他三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刚开始龙王还会跟打了鸡血似的问东问西，但现在却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错落的脚步声。
　　脚步声？
　　莫子倾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忽地转过头，在看清身后人的脸时，一双凤眸倏然敛起。
　　连星落双眼呆滞的看着她，晃动的火焰映着他的脸，诡秘异常。而原本应该跟在她身后的龙王早已不知所踪。
　　黑暗的空间寂静得让人发怵，莫子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回过头，走在她跟前的九尾也已不在，只有空荡荡的一抹黑。无边无际，似是能将人无声吞噬。
　　莫子倾深吸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指尖的火焰因她的动作有片刻明灭。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转身而已，她却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发出了危险的警告。
　　身后，幽蓝的阶梯自上而下，如同连接人间到地狱的纽带。
　　刚刚还在她后面的连星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叮。
　　一个似珠玉落盘的声音在她身后想起。声音不大，但在这个静寂的空间里却清晰无比。如同一粒石子被丢进平静的湖面，莫子倾几乎可以听到在空气中萦绕不绝的回音。一层一层，仿佛湖面上的涟漪，在她耳边荡漾开来。
　　她僵着脖子咽下口水，身体发出的警告愈发急躁，她几乎能想象出那些细胞嚎叫着让她离开的样子。
　　莫子倾觉得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好多，冷得她身上的鸡皮疙瘩不断地冒了出来。
　　那是种让人无处可逃的彻骨的寒意，仿若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被看不到边际的孤独和绝望侵蚀着，最后沉没。
　　叮叮咚咚的声音在她身后接连响起，似泠泠七弦，如遥遥仙乐，美妙无比。但听在莫子倾耳中却同冥府鬼吏的招魂曲没两样——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僵在了原地。
　　身后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般闲适，却是缓缓地向莫子倾靠拢。那股迫人的冰冷也随着这声音向她推进，直至把她完全包裹在里面，莫子倾顿觉如掉冰窖。

　　冷，
　　钻心刺骨的冷。

　　莫子倾的嘴唇此刻已经有些发紫，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在这个没有暖气没有火炉连个热水袋都没有的地方，要取暖也只能靠抖。
　　身后的叮咚声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频率往她的方向移来，每一声都似敲打在呼吸之间，让人无端端地生出一股莫名的窒息感。
　　一缕不知打哪儿来的风轻飘飘的从她颈间擦过，拂乱了她耳边的发丝。她举在胸前的右手食指指尖上的暝色火焰被这阴冷的风撩动，颤巍巍的闪了几闪，然后在莫子倾的眼皮底下光荣的，灭了。
　　霎时，缠绕在她身上的寒意如得天助，顷刻间变化作漫天巨浪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
　　莫子倾如同被人丢进冰冷的海水里，眼耳口鼻无一幸免，全被咸苦的海水充斥着。因为缺氧，肺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眼前金星直冒，鼓膜因她下意识的憋气动作而涨得发疼，耳朵里除了被水浸入的排斥感就只剩下让她头晕恶心的耳鸣声。
　　她难受的用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希望能够减轻这致命的窒息感。大脑缺氧让她的思考变得缓慢，意识也渐渐模糊。
　　冰冷的海水似有生命般，轻轻地抚上她的身躯，夹杂着温柔的挑逗，仿佛情人间的厮磨。

　　或许，这样沉沦下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莫子倾扼住自己脖子的手逐渐松开，失掉焦距的双眸缓缓阖上，唇角微微翘起，竟是难得的恬静。

　　青葱山林，漫山遍野皆是不知名的野花。
　　一白衣素袍的男子懒散的靠坐在一株桃树之下。花开满树，偶有风过之时，便会携下一片粉色的花雨，纷纷扬扬，恍如仙境。
　　男子以手作枕，睡颜带着几分孩童般的天真。眉眼柔和，鼻梁高挺，美若神邸。
　　“我的大将军，敌人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王也在城里乐呵呵的等着你阵亡的消息，你到底是有多不在乎你的命才能在这里睡觉啊！”
　　一个身着粉色纱衣的绝色女子气呼呼的踢着靠在树下半躺半坐假寐的男子，柳眉高挑。
　　“反正都要死，你至少让我睡好吃好再死吧。”男子似是对她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只翻了个身嘟嚷了几句又睡了过去。
　　粉衣女子在听见他的话后，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甘。她看了看地上侧身而躺的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在他身旁抱膝而坐。
　　“你真就这么听你们王的话去送死？”
　　男子背对着她，身体随着呼吸淡淡的起伏着：“‘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你说呢？”
　　女子闻言嗤笑一声：“你都是忠臣的话，这天下怕是再没佞臣了。”说罢，她敛了唇边的笑意，低头看着男子俊美的侧脸道：“你是为了你那三万部下的命吧。毕竟他们都是军中的精英主力，只要你死了，你们那个昏庸的王就算再笨也不会自断手脚找他们的麻烦。”
　　“果然，”男子低声笑道，“知我者莫若小九也，”
　　女子并没搭理他的调笑，只看着他倏然睁开的如星双眸问道：“为何不让我出手？不过区区三十万将士而已，我定能保你三万军队毫发无伤就能取胜。”
　　男子看着前方连绵不绝的山峦，眼底的温柔如苏州河上的烟波：“我可是记得你说过，就算是自盘古开天以来就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上古妖兽也不能逆天改命，命数为天定，如若强行改变命数，便会招得天谴。”他阖上眼，“我可是舍不得我的小九去遭那劳什子的天谴。”
　　女子呆愣地看了他半晌，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缕叹息。
　　她挪了身子，躺在男子旁边，侧身搂着他的腰，将脸紧紧地贴在他温热宽厚的背上。
　　“我说过么？”
　　“什么？”
　　“妖兽是不会流泪的。”
　　“嗯？”
　　“所以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哭的。”
　　“嗯。”

　　春风过，桃花落。
　　物依旧，人非昨。

　　烽火漫天，尸横遍野，城里城外一片烟火海。杀声隆隆，战马嘶鸣，鲜血染红了半边天。

　　城里的百姓四散逃窜，妇女的尖叫，孩童的嚎哭，家犬的狂吠，交织成一张沾满血腥的网，铺天盖地。

　　“啧啧，看来鼎鼎大名的颜大将军也不过尔尔啊。”一名身材中等，相貌平常身穿战甲的中年男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男子，神色惋惜，“你若是肯投降就不用受这般苦了，你这样的人才竟为聂遽那个昏君战死沙场真是太可惜了啊！”
　　靠手上的剑支撑着身体全部重量的男子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即使身上满是伤痕也掩不了他的绝代风华。
　　男子抬眼看向马上的人，自额角流下的血将他眼前的世界染成一片浓烈的丹色。他咧开嘴角，神色不羁：“我倒也没想到以‘忠心’著称的人居然成了他国的走狗，真是够讽刺啊，你说对吧，林副将。”
　　他将“林副将”三个字咬得极重，顿时让马上的人变了脸色。
　　“看来你还没认清自己的境况啊，”骑在战马上的人举起手上的长矛直指向他，脸色阴沉，“死到临头的人还这么嘴硬！”
　　“你说谁死到临头了？”突地，一个略带沙哑让人浑身酥麻的女子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持矛的男人大惊，面色突变，猛地转过头去。然而，他转头的动作只做到一半，还未看见身后之人的模样时，便觉脖上一凉，视线迅速下坠。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看见了骑在马上，依旧保持着手握长矛指着前方的自己的身躯。
　　只是脖颈之上，已然空空如也。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嘴唇微微张开，似想说什么。但那一刀割掉他的头的人却是不想再给他机会，一把不知浸透多少人的血的青铜刀直愣愣地冲他而来，插入了他的眉间，一刀贯颅。
　　“小……九？”
　　半跪在地上躲过一劫的男子看着站立在马背上，一身粉红纱衣被鲜血浸染得愈发艳丽，白净的脸庞因溅上血迹而更显妖艳的女子，表情诧异。
　　女子抬眼看向他，一双重瞳殷红如血，笑颜妖异。她跳下马，一步一步走向男子，在他身前蹲下：“你说让我在营地等你，等的就是这么个结果么？”她温柔的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如果我不来，刚刚你是不是就准备被那样杀掉？”女子捧起他的脸，如同捧着这世上最贵重的珍宝，“你要我相信你，我就傻傻地信了，但是你，”她低头在他唇边印下浅浅的吻，随后起身，垂眼看着他，“颜城，你要为你的欺骗付出代价。”
　　女子话音刚落，原本还晴空万里的苍穹蓦地乌云密布，隐隐可闻阵阵雷鸣。
　　狂风乍起，卷起女子如瀑的青丝飘扬在空中，仿佛断线的纸鸢。男子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大声问道：“小九，你想干什么！”
　　女子抬眸冲他灿然一笑，明艳若霞：“伤害你的人，都得死。”
　　男子惊愕，顾不得身上的伤跌跌撞撞地站起想拉住对方的手，却一次次被围绕在女子周围的风墙弹开。
　　“小九！你疯了吗！你这样会遭天谴的！小九！”
　　处在风眼的女子却似没听到他的话，只偏过头笑靥如花的看了他一眼，血色的眸，血红的衣，如同山林里极力盛开的桃花。
　　只为那一人，那一春。

　　男子几个趔趄后，终是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左耳垂上传来阵阵温热的刺痛，莫子倾疲惫的睁开眼，真是场又臭又长让人不愉快的梦啊……
　　“咦，竟然有人能在我的幻境里自己醒过来。”一个甜美的孩童声音响起，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飘忽不清。
　　莫子倾低头看看缠绕在她身上几乎快将她包成粽子的海藻，神色有几分无奈。要是她没有自己醒过来，估计等九尾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干巴巴的木乃伊了吧。
　　“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孩童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丝歉意，“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自己醒过来的，不过对不起，我要再把你丢到幻境里去了，这次要乖乖的死掉哦。”
　　那人刚说完，莫子倾便感觉身上才消退不久的寒意又再次卷土重来，比之前更为凛冽。
　　“乖乖死掉？”她弯起眸子自嘲的笑笑，“还没找到那个混蛋的肉身呢，我怎么敢乖乖死掉。”
　　“你在说什么？”那个声音似是能听见莫子倾的低喃，好奇的问道。
　　莫子倾扬起嘴角，朝面前无边无垠的黑暗说道：“你想看看我的守护兽么？”
　　“守护兽？”那人语气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啊，在我的幻境里不论是修道者还是上位者，都召不出守护兽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是么？”莫子倾凤眸弯弯，戴在她左耳上的耳坠在无边的黑色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果我说我能在你的幻境里召出来呢？”
　　“欸？”那人显然是对莫子倾的话感到惊诧，“我说过那是不可……”他的话还没说完，这个似是没有边界只有无尽黑暗的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暗红色的光芒自莫子倾的身旁渗出，瞬间染透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