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出有道「网游」》茶末湮

50、爱情于生活顶多是剂调味料，除非你能光吃盐巴不吃饭

　　龟裂的镜面，一地支离破碎的水晶渣。
　　失了精心雕琢的外形的水晶，到头来，不过只是块曾经绚烂过的玻璃而已。

　　美无永存，如同一场烟花的虚妄。

　　莫子倾看着眼前扎着两个童髻，奄奄一息跌坐在地上的幼童，蹲下身拨弄着被九尾击碎的水晶镜的残片，似在找什么东西。
　　半晌，她起身拍拍手对那模样不过五六岁大小的幼童说道：“想不到在那种情况下你都能把东西藏住，还真是小看你了。”她伸出手，“我没时间跟你耗，把东西交出来！”
　　幼童仰起脸，神色倔强：“我不知道你说的东西是什么！我这里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我说你一个小小的虫童要不是靠着残留在共工斧上的灵力养着能活到现在？”莫子倾还没开口，站在她身后变回本体的九尾倒是不耐烦的甩甩尾巴，殷红的眸里满是烦躁，“把镜灵交出来，否则我就杀掉你自己拿。”
　　坐在地上的女童纤弱的身子几近抽搐的颤抖着，脸上已隐隐可见青色的麟纹。莫子倾看着眼前明明对九尾怕到不行却仍咬紧牙关不肯交出镜灵的虫童无力抚额。
　　妖的世界很简单也很残酷，像虫童这样低级的妖物除了作他人饵食外，毫无用处。在他们的世界里，强者即为王。弱肉强食，这是所有生物的通性，不过是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像九尾这样的上古妖兽，已经可以算作妖界的始祖级人物。
　　所以啊，莫子倾努力平息着因契约的关系从九尾那里传来的情绪波动，这只已经被九尾的气势吓到快要恢复本体的虫童到现在还试图保住那只镜灵的行为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我可以解阵，你们不要杀兜兜。”僵持间，一个细细的声音自虫童袖里传出。虫童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呆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想把一直被左手捂住的右手藏在身后，却是慢了一步。
　　一只闪着荧光的萤火虫自她袖口飞出，在虫童身前盘旋。被叫做兜兜的虫童见它飞出，神情有几分慌乱，伸手想将它再藏进袖中，却被镜灵躲开。
　　见自己抓不到镜灵，兜兜急得几欲掉泪，神色再也不复之前的倔强，只不停地向莫子倾和九尾叫道：“求求你们不要解阵好不好！它会死的！真的！”
　　“什么意思？”莫子倾沉声问向已经飞到她跟前的镜灵。
　　镜灵在她眼前盘旋，荧光淡淡：“这阵的阵眼是我和另一只镜灵，要解阵只有一个办法——毁掉阵眼。”小小的萤火虫在空中绕着圈，忽闪忽闪的光芒一如盛夏夜晚的星辰，“我们镜灵的寿命本来就很短，我也算是逆了天数才能陪这孩子活到现在。”
　　“没有第二个办法了？”莫子倾皱眉，看看哭得双眼红肿的兜兜，心里的犯罪感节节攀升。她只是想找到颜城的肉身而已，为什么会碰到这种最让人头疼的二选一？
　　镜灵飞回兜兜身边，在她脸上蹭着，兜兜小心翼翼地让它停在自己的指尖上，红红的鼻头一抽一抽。
　　“这是唯一的方法。”镜灵细细的声音响起，“既然要我解阵的是布阵的人，我自然要遵守她的命令……”
　　布阵的人？
　　莫子倾敛眸，刚想发问，却被兜兜一声凄厉的哭喊打断。原本隔断了外界光亮的空间开始崩裂，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晃动着。整个幻境似是被一拳砸碎的镜面，迸出了道道裂纹。
　　九尾见状低头咬住莫子倾的衣角，将她整个人甩在自己的背上，随后腾空跃起，往上方一道已经裂开有两人宽的空隙跳去。
　　被九尾招呼都不打就丢在她背上的莫子倾急忙伸手死死攥住她颈上的毛发，整个人半吊半趴的在她背上晃悠。
　　身后，兜兜的哭泣声从擦着脸颊而过的风里传来。莫子倾艰难地在九尾调整起跳角度的时候回头往后望去。
　　不断塌陷的幻境里，兜兜死死地抱着化成人形的镜灵，嚎啕大哭。被她抱住的镜灵周身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绿光里，唯有那温柔回抱着兜兜的姿态清晰无比。

　　强光袭来，九尾终于赶在幻境完全崩塌之前，驮着莫子倾跳了出去。

　　“师姐？”
　　莫子倾头晕脑胀的从九尾背上跌下，却倒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待眼前的金星都滚回宇宙之后，她抬起头看了看一脸惊讶的连星落，无力地扬扬手：“唷，真巧。”
　　“……”连星落把她放在地上，让她靠着九尾坐下，“我就说幻境突然塌了，原来是你们。”
　　莫子倾闭上眼睛神色痛苦的等着胃里翻腾的感觉平息后才睁开眼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龙王呢？”
　　连星落摇头：“从进了幻境一直到现在都是我一个人。”
　　莫子倾忍着眩晕站起身：“不管他了，堂堂一个龙王连出幻境的本事都没有那他就白混了。”
　　“啧啧，对神不敬的人是会遭天谴的。”
　　说龙王，龙王到。
　　莫子倾话音都还没落，就听见龙王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她偏头看向跟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龙王，秀眉微挑：“龙王陛下，就算是神吓人也能吓死人的。”
　　龙王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你死了，我很乐意替你收尸。”见莫子倾习惯性的弯起眼眸，他满意的露出笑容，“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显然，他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莫子倾的注意力。
　　“之前我在幻境里走到楼梯底端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龙王藏在镜片后的眼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一个放着一座冰棺的冰室，有兴趣么？”
　　莫子倾眯着眼看了他半晌，龙族的人都有着一双爬虫类的眸，某个角度下看过去瞳孔会是跟人类完全不同的竖状。
　　她撇撇嘴角，因为太急着找到颜城的肉身，她几乎都快忘记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人的人事实上是个高居神位的一族之王。自打人类在奔向理性的道路上主动丢弃了和这群神的联系后，他们也被踢出了神的眷族。至于像龙王这样被派驻在人界的司神不过是为了防止异族跟进公共厕所一样随随便便就能从这层包裹着天界的鸡蛋壳通过而已。
　　那么现在，莫子倾看着笑容不变的龙王，她才不相信这个司水之神会毫无所求的帮她找人。
　　“龙王陛下，”莫子倾恭敬的开口，“您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这已经是上卷的完结章了，我再找不到人作者会哭的。”
　　“你这种语气说得人家好像是在趁火打劫一样……”龙王一脸委屈的看着她，眼里笑意不减。
　　“……堂堂龙王当然不会趁火打劫，您只会雪中送炭顺便不小心落井下石而已。”
　　龙王挑挑眉，自动过滤了莫子倾的后半句话，笑容无比纯真：“其实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让你替我当当这个烦死人的龙王而已。”
　　莫子倾额角有些抽搐，“我说陛下，我只是个凡人而已。”
　　龙王眨眨眼：“我知道啊。”
　　莫子倾看着眼前明显装懵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情绪耐着性子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没有经过天官认证的上位者会有什么下场吧？”
　　龙王继续眨眼：“知道啊。”
　　“……既然你知道还要让我替你当这个龙王？！”
　　龙王扶扶眼镜：“冰室。”
　　“……”

　　站在莫子倾身后的连星落不着痕迹地挪到已经变成人形的九尾身旁，师姐周围的气场好恐怖……

　　把柄什么的，最讨厌了。
　　莫子倾在答应龙王的要求时泪流满面的想。

　　虫童靠着存放在水晶宫禁地的共工斧上残存的灵力守在禁地修炼了近千年，又有镜灵相助，布下的阵已是能够困住上位者和修真之人的上等幻境。但这毕竟是龙族的地盘，困得住莫子倾等人，却困不住有浓厚龙族血统的龙王。
　　当莫子倾和连星落还有九尾迷失在幻境中的时候，龙王却是悠哉悠哉延着从入口处盘旋而下的阶梯走到了底端。
　　幻境说到底，也不过是迷人心智的阵，既不能移形换位，也不能凭空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空间。
　　所以那个放着冰棺的冰室，如若不是龙王的幻觉，便是真真正正存在于禁地的某个角落。
　　虽然龙王看起来很不可靠，但身为一个被王母亲自赐予神位的上位者，他还没自甘堕落到欺骗莫子倾的地步。

　　站在冰室门口，莫子倾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一直在寻找的人现在就在里面，就在那座距离她不过十步的冰棺里，她甚至能够看见那人结满寒霜的睫毛。
　　然而就是这不过十步的距离，她却不敢迈出脚。
　　莫子倾轻轻抚上挂在耳上的耳坠，她这趟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濒临散神的傀儡放进颜城的身体里。一路上，她选择性地忘掉了这样做的结果。

　　一具肉身里，只能容下一个魂魄。
　　傀儡和颜城，终有一个会灰飞烟灭。

　　站在她身旁的九尾忽然开口：“丫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只要把颜城的魂魄召回他的肉身他就不会死。”
　　“那你的伏冢魄呢？”莫子倾抬眼问向一脸无所谓的九尾。
　　九尾耸耸肩：“都丢了这么多年，我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你需要我的记忆也是为了颜城，既然都找到他的肉身了，也没取回伏冢的必要了吧。”
　　“没必要么……”莫子倾捻着耳坠，似在喃喃自语，又像在对九尾说，“可他的心愿偏偏就是我最不期望的结果……”她歪过头看着九尾，轻笑着叫了声“小九”，在看到九尾投过来的茫然的眼神后，又转过头看向那座孤单的摆在冰室正中的冰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不发一言。在另外三人都以为她成了望夫石的时候，莫子倾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步往里走去。
　　九尾见状也无奈地甩甩衣袖，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连星落和龙王看看对方，也进了冰室。
　　站在门口还不觉得，等进了室内，两人一狐一龙才发觉里面的温度足以滴水成冰。奇异的是，冰室里似是被布下了阵，莫子倾和连星落在里面别说施咒，就连自身的灵力都好像被冻住一般无法凝聚。若不是还有不受阵束缚的九尾和龙王在，他们两个估计只能冻死在里面。
　　一座晶莹剔透的冰棺被放在冰室正中，而颜城，就静静的躺在里面。眉角发丝已然结霜，只着一件素白长衫，安然沉睡。
　　“九尾，”站在冰棺旁的莫子倾轻声叫着九尾的名字，凤目弯弯，“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只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了。”
　　九尾皱起眉，从幻境出来后莫子倾看她的眼神就一直让她莫名的心烦，但仔细看时又看不出特别。
　　莫子倾看着冰棺里的人，棺盖透明到让她一度以为伸手就能碰到那人，但她伸出手后触到的却是刺痛指尖的凉意。
　　却也只是那么一瞬。
　　在她的手碰到棺盖的同时，这层阻隔在她和颜城之间的冰壁竟如水般化开，蒸腾，最后在棺外凝作一个身段妖娆的女子。
　　泼墨青丝，如画容颜，眼角眉梢皆是媚意。

　　竟是九尾。

　　“……小九？”片刻呆愣后，莫子倾回神问向那一袭粉色纱衣的女子。女子闻言向她无声的点点头，随后看向站在她身侧的九尾，出声道：“主人。”
　　九尾挑眉看着那相貌身形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颜城不是说我把你放在他的魂魄里了么？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只是被您从伏冢里割下的思念而已，”女子应道， “您用伏冢保持了那人魂魄的完整，留下我在这里陪着他。主人，您这次来可是要取回伏冢？”
　　“我的……思念？”九尾的神色有几分迷茫。她看看粉色女子，又看看似是早已知晓的莫子倾，最后转过身看着沉睡在冰棺里的颜城。
　　“丫头，除了颜城说的那些，你还知道什么？”九尾的声音有些沙哑，像在压抑着什么。
　　莫子倾取下耳坠，将它放在了颜城的胸前。耳坠里的红色粉末光芒黯淡，几乎快要消失。她替颜城捋顺耳鬓的发，抬头看着九尾：“你不是也有所察觉了么？”她瞟了眼九尾的思念化身，“你是他最重要的小九啊……”
　　最重要？
　　九尾殷红的瞳倏然缩小，好像以前真的有人这么对她说过，用一种宠溺而无可奈何的口吻，叫着她的名字。
　　可是，她抓在棺沿上的手指被冰棺的寒气冻得发紫，她对颜城的记忆全寄存在被她分出去的伏冢里，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一声叹息在她耳边响起，莫子倾拉过九尾被冰棺冻住的手，看进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说：“谁都可以忘了他，只有你不能。所以，九尾，去把伏冢取回来吧。”
　　九尾看着莫子倾，眼神渐渐清明，身上紊乱的妖气也平静下来。她越过身前的莫子倾，看向站在她身后自己的思念的化身。
　　粉色纱衣的少女明艳的容颜上即使带着笑，也掩饰不了自她眼中透出的悲伤。不张扬，不轰烈，却能断人肠。
　　“记住他吧，这是他的心愿。”莫子倾细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飘忽却又清晰。

　　心愿么？
　　九尾抬起手，握住女子伸来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女子如夏夜的萤火虫般化作点点金色的萤光，消散在空中。
　　一道暗金色的光芒自女子指尖钻进九尾的身体里，那些被她分离的记忆也逐渐在她脑海里复苏。

　　人面桃花，咫尺天涯。

　　一直躲在龙王的结界中的连星落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那个强大的上古妖兽，那个需要上古三神联手才能制住的九尾，竟然在这处小小的冰室中抱着莫子倾狠狠地哭了近一个钟头。
　　虽然之后她死活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