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烛星

31、第十一章

　　7月的上海，气温节节攀升。
　　“白老先生来信了？”展昭进门看到白玉堂在神色怪异地看信，随口问了一句。
　　“不，是我大哥，老头子才没心情给我写信呢。”白玉堂说，“他说在香港已经安顿好，生意也挺顺利的，听说国内又开始打仗了，让我注意身体，安心为党国效忠——这句肯定是转述老头子的。”
　　展昭将茶杯放到白玉堂办公桌上，“尝尝，据说是今年的雨前。”他将一罐新茶叶放到一侧的置物架上，“不过上头应该没打算让我们这边的几支部队开赴中原战场吧。”
　　白玉堂点点头：“反正就算是明前你也照样泡成苦汤，嗯，我猜大概上头觉得中原现有的30万已经足够在几个月内围剿共产党了。”
　　“天这么热，苦点儿败火。”展昭一笑，“那你觉得呢？真能速战速决？”
　　“论兵力论装备都是压倒性的优势，”白玉堂暧昧不明地挑了挑眉，“能不能全数消灭以绝后患么，看造化吧。”
　　“没想到你的口中也会说出这种听天由命的话。”展昭哈了一声，反正办公室没外人，于是将领口的扣子解开。
　　“我不是听天由命，只是有感而发。”白玉堂顺手翻着桌上那一堆战报，“战报你又不是没看。”
　　“小白，这话……”
　　“这话我也就我们俩说说，我知道。”白玉堂叩了叩夹战报的文件夹封面，“你今天还要出去？”
　　“嗯，战事一起，药品调配就麻烦，兆兰说下一批有些药现在紧缺不好弄，想找我商量看能不能换成别的。”展昭回答，“最近他也头疼，月华总想跑出去搞学生运动，他要忙生意，兆蕙又是个靠不住的。”
　　“学生运动？因为昆明那事儿么？”
　　“嗯，那事儿影响不小，”展昭说，“很多社会名流都公开发唁电，甚至还有不少外国人，报纸上更热闹，要求政府严惩凶手的呼声可是此起彼伏啊。”
　　“不知道这是哪个急着往上爬的想拍马屁拍马脚上了，共产党本来就擅长鼓动人心，这回倒好，自己伸个老长的尾巴巴巴地送到人手里，换我我也扯住不撒手。”白玉堂将文件夹在桌上无意识的拖来拖去，“整天看这些东西，我还真是有点怀念过去的日子了。”
　　“想上战场？”
　　白玉堂摇头：“我又不是战争狂，更何况是去跟自家人拼命，我是想着也许真该考虑换个营生，比如去和大哥学做生意？”
　　“你真这么想？”
　　“我要真想你跟我去么？”
　　“白掌柜收留我么？”展昭笑着整理着装，将敞开的领口端端正正地扣回去，“时间到了，我该去找兆兰了，师座真无聊的话，让王三勇跟着开车出去遛遛。”

　　极光药业公司。
　　“先生什么时候到？”进门坐定支走了秘书锁上门，宽大的总经理办公室只剩展昭和丁兆兰两人，展昭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就是最近这几天，根据特科的指示，我们已经在重要的地方安插好了人手并加强了保卫和情报搜集，在学生中的同志也准备就在这几天发动几场大规模游行抗议国民党的暴行。”丁兆兰说，“李闻事件后敌人的活动明显变得频繁，先生这个时候过来，保卫难度可想而知，我们这更不能出丝毫纰漏。”
　　“学生的动向敌人自然和我们一样关注，负责学生工作的同志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和敌人对学生内部的渗透。”展昭嗯了一声，先生赴沪保卫工作不是他负责，再多的他也不能问，“上次拿给你的药分析结果出来了么？”
　　“除去糖衣，里面的成分和当归药瓶里的那颗完全一样，应该是同一批号。”见展昭脸色一变，丁兆兰不由得追问道，“雄飞你怎么了？这药从哪来的？跟当归的被捕有什么关系？”
　　“兆兰，发报给农夫，争取L的行动立刻中止，之前的所有计划一律作废，要接触他的人员立即停止行动。”
　　“为什么？你不是对他很有信心么？”丁兆兰有些诧异，“难道……？”
　　“只能说我们错过了最佳的时间，他已经没法和我们走回到同一条路上来了。”展昭有些懊恼地靠在沙发背上，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最后一点希望也如烟灰般散落，“还有，请示农夫，请军统内部的同志协助调查关于‘玖’在抗战胜利后的一切活动，记住，他有两个身份，甚至可能不止两个身份，这些身份在军统内部是分开存档的。”
　　“明白了。”
　　电话铃响起，丁兆兰摘下听筒：“喂，哪位？”
　　“什么，她又跑了？！我知道了柳妈，你别着急，这事儿先别让母亲知道，我这就让人去把她找回来。”丁兆兰放下电话，无奈地冲展昭苦笑。
　　“月华怎么了？”展昭问。
　　“李公朴先生被刺之后她就想参加游行，母亲严令禁止，我跟兆蕙也有意盯着她，你来之前这丫头跟柳妈说要睡午觉，结果刚柳妈开门发现她拴了床单跳窗户跑了，睡衣还扔在窗下，之前怕是早把衣服藏到了花园里，你说还能去干吗？”
　　“反监视水平挺高的啊，她大概觉得自己是和守旧派做斗争的斗士吧。”展昭感叹了一句站起来，“这个时间集会应该已经开始了，你还去忙你的，我去找月华，要是游行真出什么事我的身份也方便保护她。”
　　“那就麻烦你了雄飞，找到她直接送回家就行，我让兆蕙现在就去安排人手。”
　　从极光公司出来，展昭跟司机嘱咐了一句，汽车向学生集会游行的街道驶去。

　　公祭现场，广场上搭着简易的台子，挂着大幅的照片和一条条挽联，周围以白花簇拥，不时有人上台发表演说，伴随着一阵阵掌声和口号。
　　广场一侧的楼顶上，姜超正把手臂架在栏杆上举着望远镜查看会场情况，身旁的陆仁嘉意兴阑珊地两手撑着栏杆扫视着下面。
　　“你要不要看看，陆主任？”姜超把望远镜递到他面前，陆仁嘉没有任何接的意思，他只好又讪讪地把手收回来，“我听说陆主任原来也是负责行动的，不用望远镜还能看得这么清楚，想必过去也常用长枪吧？”
　　“我只是觉得那些慷慨激昂之士没有看清的必要。”陆仁嘉冲着台上现在正发表演说的人嗤笑了一声，看了看表，“姜队长，游行什么时间开始？”
　　“根据情报，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姜超擦了擦汗，“等到了前面的路口，警察局就会出动抓人，几个重要人物我们已经锁定了。”
　　陆仁嘉转身就走，姜超想问“你要去哪？”刚张口人已不见，他啐了一口，举起望远镜继续监视。

　　演讲告一段落，学生们打着横幅标语，举着旗子沿着街道般缓缓前进，沿途不时有人群加入，队伍逐渐壮大。
　　丁月华走在队伍中间，一边喊口号一边负责维持队伍的秩序。
　　当游行队伍出路口的时候，从两个方向有大量的警察手持警棍和水枪从冲出，人潮很快和警察队伍接触、纠缠，被冲得七零八落。
　　被人流推搡进一条巷子的丁月华看到一个警察正拿着警棍冲一个男同学猛打，她举起手中的书袋狠狠砸向那个警察的头，警察被砸昏过去。“快走！”她吃力地扶起那个男同学，往巷子深处拐。
　　扶着人跑过一个拐角，左边突然晃出一个黑影，丁月华本能地再次抡起书袋砸了过去。
　　手腕被攥住，丁月华只觉得腕子一麻，书袋掉到青石板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丁小姐？”看清是她的陆仁嘉有点吃惊，更纳闷的是她的书袋，究竟是什么书居然能砸得他手臂生疼。
　　“你是？”听到对方叫自己，丁月华也是一愣，同学们自然不会这么叫，谁会这么称呼她？
　　“看你这臭娘们往哪里跑！”没等她整理自己乱成一堆麻的思维，后面有警察追上来，抡起警棍就要打。丁月华想后退躲避，但是身后已经是墙壁，只好尽量转身先护住还在迷糊的同学，眼睁睁地看着警棍落下。
　　一旁的陆仁嘉直接伸手捏在巡警脖子上，微一用力，对方立刻瘫倒昏了过去。
　　“……”陆仁嘉怔了怔，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不经思考的出手。
　　“你是和展大哥一起的那个——”被刚才那电光石火的一瞬一吓，丁月华倒像是被刺激了记忆神经，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了。
　　“陆仁嘉，我们又见面了，丁小姐。”陆仁嘉无奈地笑笑，“虽然这里看起来实在不适合叙旧。”他捡起丁月华的书袋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块青砖扔到地上。
　　“对、对不起，你的胳膊没事吧？”丁月华迅速脸红，很不好意思地盯着地面。
　　“不碍事。”陆仁嘉四下打量了一下，“丁小姐，这里不安全，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同学受伤了，能帮帮我吗？”
　　看了看那个满脸是血的男生，陆仁嘉点了点头。

　　等丁月华和她的同学会合将伤者送去医院，陆仁嘉再次提醒她：“街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丁小姐。”
　　“你怎么会在这里？”丁月华转移话题，虽然认出人来，但是首次面对便装的陆仁嘉，她还是有点不适应。
　　“我在附近办事，刚好路过。”
　　“月华！”一辆军用吉普停在路边，展昭从车上跳下来，“总算找到你了，你大哥都急坏了！”他微微责备地望着丁月华，转头不由一愣，“小陆你也在？”
　　“我有事刚好路过。”陆仁嘉如释重负般笑着说，“展副官，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这就带她回家，”展昭拉开车门示意丁月华上车，“谢谢你，小陆。”
　　“展副官太见外了，”陆仁嘉对丁月华笑道，“再见丁小姐，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砖头也不是每次都管用的。”
　　“队长，可算找到你了！”等展昭的车开走，对街巷子里跑过来一个青年，贴着陆仁嘉的耳朵说了几句话。

　　缓缓远去的车上，展昭从副驾驶位窗外的后视镜里盯着逐渐变小的两个身影默不作声，丁月华只当他在为自己的行为生气，虽然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一时却也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