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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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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他们向东转移的第二天,怒江上传来一声震天巨响。
惠通桥被炸毁了。
由于那么一个偶然得不能再偶然的事件,怒江的狂涛遏制了日军继续前进的脚步。
只能望江止步的日本人把怒火发泄在尚未过江的难民身上,一连数日,西岸枪声不断,尸横遍地。
转进的过程中,展昭和张绍发现实际情况和他们所预想的并不一样。沿着怒江向东南方向的敌军攻势的确相对薄弱,但为了阻断日军过江,怒江沿岸的溜索几乎已被对岸的守军破坏殆尽。
他们不可能继续向下游寻找,首先是给养越见吃紧,二来,与鬼子越来越频繁的遭遇,也在不断蚕食着他们的人员。
“这是今天第几拨了?”干掉几个碰上的日军斥候后,张绍边装子弹边问。
“大概十六次吧。”展昭回答。
“呵呵,展副官你不愧是团座长腿的记事本!”张绍拉了一下枪栓,笑道,“他们应该已经在到东岸了吧,邵子达那小子平时总猴急猴急的拉不上台面,这回该长进点儿稳重下来了。”
“他还猴急,回去张连长可以好好修理他。”暂时没有发现日军,展昭命令掩埋好死去弟兄的尸体,搜集一切可用的食品和武器弹药。“接下来怎么办?桥被炸了,渡江我看鬼子自己也知道暂时没这本事——涨水期快到了,到时候怒江就真是发怒了。”
“尝试几次过不去,我想鬼子就会把精力放在和我们一样还留在西岸的人身上。”张绍装好弹夹,“不尽快找到过江的途径,今后日子可就难过了。”
丛林里,有的不光是鬼子的冷枪,饥饿、蚊虫、瘴气……这些随时都在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往后的两天,更大的麻烦出现了。一次遭遇战结束,展昭没有看到张绍。
发现他的时候,他静静地倒伏在草丛中,子弹从太阳穴穿进飞出,瞬间夺走了他的生命。
阖上他的双眼,展昭低头默哀,随后让士兵们拿刺刀挖坑把他埋葬。
“张连长,青山处处埋忠骨,”展昭对着没有墓碑的土包说,“路上有那么多弟兄陪着不会孤单的,你前头慢走探探路,兄弟随后就到。”
“展副官,接下来怎么办?”有人凑过来问,展昭认出他是特务连的一个排长,姓刘,大概也是现在特务连剩下的最高军官。“弟兄们……弟兄们不怕死,只是这么转下去喂虫子实在是太不值了。”展昭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丛林中蚊蚋众多,蚂蟥成群,一不注意踏进去,虫蚁蚂蟥几个小时就可以把一个人生噬成白骨一具。
“刘排长,先带弟兄们找个安全点儿的地方休息一下,补充点儿水和食物。”张绍一死,展昭现在成了这里的最高指挥官,“给受伤的尽可能包扎一下。”
“是。”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展昭活动着有些酸疼的脖子,士兵们坚忍无畏,但不尽快回到安全的地方,他们迟早会被这窒息压抑的丛林拖垮。
怒江东岸,江防阵地。
过江后第四日。
上面除了固防之外再没有别的命令传达,白玉堂在临时团部里待到无聊得坐立难安,索性让司机把车开出来去江防阵地上视察。
惠通桥被炸后,独立团奉师部命令到江岸驻防,防止日寇渡江偷袭。
日军的敢死队没来得及踏上桥面,面对咆哮的怒江无计可施。西岸彻夜不息的枪声已经响了三天多,闷热的天气让尸体很快腐败,如果赶上东北风向,东岸也能闻到阵阵尸臭。
一营长袁聪把江防整肃得井井有条,在阵地上转了几圈,白玉堂了解了一下阵地的大概情况,实在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于是表扬了几句给士兵们鼓鼓气就让司机开车回团部。
张绍和展昭他们没有消息,陆仁嘉也一去如石沉大海,不是不知道留在后面的人大多可能回不来,但是白玉堂心里总是还有那么一丝希望。谈不上理由,就是直觉。
他有点儿心烦,从口袋里摸出去师部的时候师长塞给他的香烟,磕出一根叼在嘴里——现在这东西可紧俏得很。
没人过来掐他的烟说有害健康,倒是暂代副官之责的严贤主动划着火柴递上。
白玉堂一愣,不由得笑起来,摆了摆手吹灭了火苗,把烟又放回了烟盒里。
“团座你不抽了?”严贤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有人以吸烟有害健康为由,非应酬场合必掐之,时间长都成条件反射了。”白玉堂心不在焉地回答,收起烟盒看着正落向山那边的夕阳,“停车。”
司机一脚刹车,吉普车停了下来。
“你先回去吧。”白玉堂下车对司机说,“我想散散步。”
“团座,您在担心展副官他们?”跟在白玉堂身后的严贤问,“展副官,跟团座很久了吧?”一般来说,副官的年龄都要小于主官,而展昭比白玉堂还要略长,之前严贤也听过一些传闻,难免好奇。
“如果从上军校同寝开始算,十年出头了。”白玉堂回答,“那时候——唉,不提也罢!”
实在是,当时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光彩的回忆——白玉堂自然不会说,却忍不住想起来:
上学第一天被纠察掐烟鄙视了一顿,晚上发现唯一没见过的室友就是那个死板的纠察,还是管着他的小队长,这让白玉堂呕到内伤;都是步兵科的,基于最初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在校学习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展昭对世家公子白玉堂一直是冷淡和内心鄙视的,只要逮到把柄肯定会不动声色地修理他一顿,无论是射击、格斗还是沙盘推演等科目,这也让白玉堂发现,那个看起来很死板会拿学员守则跟自己条条是道的家伙,其实一肚子黑水。
中途插班的白玉堂功课训练自然比别人慢一截,而同寝这个优等生每次看似提点实则讽刺的敲打更让他一肚子火没处发,偏他们教官还觉得展昭很关心后进生而对他大加褒扬……
白玉堂内心慨叹,现在也是吧?看严贤那一脸憧憬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把展昭当成温良恭俭让的模范典型来景仰,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祸害遗千年。
祸害遗千年……
“都好几天了,不知道陆哥找到他们没有?唉,找到又能怎么办呢?桥炸了,师部也让把上下游的溜索和渡索都破坏了,他们……怎么过来……”严贤望向怒江方向,担忧地说。
“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白玉堂不知道是在回答他代副官的问题还是在喃喃自语。展昭你个黑到骨子里的乌骨鸡,老子才不信你那么容易玩完!
“阿嚏!”
“感冒了么,展副官?”
“没事,鼻子忽然有点儿发痒。”展昭回答,“前面情况?”
“有几个鬼子正往这边过来,可能是搜索队,刚好是我们要前进的方向。”刘排长问,“展副官,打不打?”
展昭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打,不过尽量不要开枪。”
这时,前面发出信号,展昭和刘排长一下钻进了草丛一动不动。
透过草叶缝隙,展昭看到几个鬼子向这边走过来。大概没想到会有埋伏,或者是一直以来轻而易举的胜利让他们觉得不可战胜而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他们就这么走在路上,随意地挎着枪或是用刺刀拨弄一下草丛。
瞬间从路两边的草丛里、树上忽然扑出的身上缠着树叶藤蔓的奇异身影让他们吃了一惊,毫无准备的日本兵来不及拉开枪栓纷纷被扑过来的人扼住喉咙,军刺紧跟着捅进了他们的身体。
收拾完手里这个,展昭发现这几个鬼子身后不远处,还有个鬼子兵在树后探头探脑,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样,居然没有鸣枪报信,只是停在那里观望。
唯恐他逃跑去报信,展昭放下手里已经断气的的尸体,猫着腰向那个鬼子兵摸去,手中的军刺处于随时刺出或掷出的状态。对方还是没有动的意思,依旧端着枪站在原地,直到展昭扑向他的时候,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
展昭一刀刺向他的咽喉。
这会儿那鬼子反应倒是奇快,侧身闪过一下抓住展昭握刺刀的手腕,用中文低声喊道:“展副官,是我!陆仁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