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皓驳色》京雨花师

1、接人

　　宫宴上，歌舞升平，海棠红艳，妄国天净帝元瑞鹤给江城侯齐或，十七岁的长女，齐蕴指婚，夫家是汪阁老的独子汪映席，年十八。
　　听闻长得那是仪表堂堂，又满腹经纶，唯一的缺点就是耍性大。
　　简单来说，就是被亲爹放纵过了头，没有成家立业的想法，和谋个一官半职的念头。
　　因为汪识卿早些年还表示为身子硬朗，只是近年来有些力不从心。阁老又是天净帝的启蒙帝师，自然要为老师的子孙后代着想的。挑来挑去就挑中了江城侯家的女儿齐厄兰。
　　江城侯，云青年间同云青帝元寂琼一起打天下的元老级别人物。到如今已是退休还耕、在家颐养天年。
　　其夫人，乃是南疆公主廖沧珠。当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元寂琼和齐长阅一起攻打南疆时相互走散了，过后南域的沧珠公主在他们领土以北的地方救下了齐长阅，美救英雄。
　　且齐长阅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的鸾城美男，再后来廖沧珠与其日久生情，加之元寂琼又与南疆王达成协议，两地联姻更是亲上加亲。因南疆王尔查卓舍不得女儿，他们新婚夫妇便留在南疆待了两年。
　　廖沧珠是江城侯夫人的中原名字，当年齐长阅问她叫什么，她答之苍雏，意为苍穹的雏鹰，后来听闻苍雏的母亲也是中原人，且姓廖，便随了母姓，后来查尔卓也觉之好听，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
　　第二年沧珠公主便为江城侯生下一对龙凤胎，只是小一点的儿子自生来就体弱，南疆的巫医大夫都说没得救了，可他们夫妇二人哪能舍得，最后说是要离南，因为南疆多水，且北方少川，就给孱弱的小儿子取字川北，名徵。因为沧珠公主的歌喉可以征服所有的南疆铁汉，徵，在中原是五音之一。
　　与查尔卓的两年之约已到，齐或夫妇要启程返回鸾城了。可就当刚出南域时，就遇上了一批武艺高强的流寇和土匪，还在休月子的沧珠公主自然没有武力可言，南疆士兵和候府将士又人数寥寥，可见妄国的边境得加强治理。
　　他们寡不敌众加之小川北身子弱，幸而后来遇到了走访民间的年轻中原大夫，封恻和冯写贺。
　　他们临危受命，肩负起照顾小世子的任务，将其带至相对安全的恭州，这一待，就是十六年。
　　因为齐长阅后来查到是皇宫中有人打听到江城侯喜得一双儿女，怕其有了南疆王的支持会危及其宫中地位及名利，故秘密派人去暗杀他们，奈何江城侯夫妇后来走了水路，只是最后与儿子走散了。
　　后来江城侯多方打听到了齐川北的下落，只是仍不是相认之时。
　　纵使沧珠公主思念儿子剜心，但为其安危，生生忍痛，只是他们年年过冬都要南下，人们还奇怪恭州既无雪景，还是冷，去那地方干嘛，阴雨连绵的。哪知他们只是思儿心切，也不敢太频繁怕引人怀疑，直到下个月就年满十七的小郡主到了许嫁年龄，有了可靠的夫家才可以将儿子寻回。
　　毕竟云青帝是知道这事的，但凡关于皇家之事，多半是宫闱。所以认回也有皇帝撑腰，但奈何云青帝薄命在年前便去了，其子元瑞鹤即位后，这事儿也就落在了他身上。当时的云青帝因羽翼未丰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觉知对不住齐长阅。
　　想着父皇的临终绝笔，天净帝也是对此忧心忡忡。正好老师的儿子也到了娶妻年龄，双喜临门。只是这派去寻回齐川北的人员得从长计议。如果路上有什么人动手脚，那就防不胜防、功亏一篑了。
　　“江城侯，厄兰也有了归宿，小淞册毕竟不是您二老亲生的…”就在百官以为天净帝要劝江城侯夫妇再孕一子以继侯爵时，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
　　“朕觉得，是时候让小川北回来了。”就像是不经意般询问家常。
　　宴下一片哗然 “啊…这！”“这…”
　　其实这么多年来，说是江城侯厚爱夫人带其年年南游，实则多多少少还是有人已经猜到其中缘由。
　　因为不管是出城还是返回途中，他们都经恭州相住两晚，只是他们都心口不宣，怕落人口舌。
　　曾经的元寂琼比齐长阅年长十岁，生儿子生得早，天净帝元瑞鹤便是其最小的儿子。
　　“是，陛下。小儿确已该回府了，公主在家也是多年来夜夜以泪洗面。”十多年了，当初的“公主”已不胜当年青春美貌，但在齐长阅的心里，不管多久，不管是南疆的苍雏，还是鸾城的的廖沧珠，公主，一直是公主。
　　这时汪阁老身边的方丞相方闻之开了口：“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这世间竟当真存在着候府世子！”
　　“方丞稍安勿躁。瞒着大伙儿实为下策，前朝旧臣中有多少是畏惧江城侯功高盖主的？可朕知道江城侯与朕的父皇云青帝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的为人父皇会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为了帮元家巩固江山，他十七年前会为了救父皇而独自引开追兵，最后被沧珠公主岁所救才得以生还吗？朕还是那句话，没有江城侯，就没有当初的云青帝和如今的天净帝的今天。”
　　皇帝的陈词很决绝，到天净年间已是改朝换代，不得不说前朝云青帝清除毒瘤、拔出倒刺，确实为后来的妄国扫出了一天康庄大道。
　　只是老天嫉妒，让其无福消受。
　　宴席下又是一片嗡嗡声。
　　“陛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寿拐挪动到了席下中央站定。
　　“南老？不必多礼，南老快快请坐。”南序碧，科举出题者人之一，读书世家。如今七十有二，书读到他这一代就转了性，儿子文不成武却就，这不就是弃文从武了嘛？南家百年书香，却在自己这一脉断了，难免有一场老子与小子的争论。
　　南冼余不顾他老子的阻拦上了战场，不幸殉职，年仅二十八，未曾娶妻生子。怎料他人没了就没了，却叫人从战场上抱回来一名婴孩，指名要他老爹亲自抚养，说是战乱下的一名弃婴。
　　南序碧固执地不要人扶着，“陛下！老臣有一技！南契那小子可堪重任。”
　　南契，北固王，因是南冼余在鹿州东头捡到的，所以取字鹿东，这是南老爷子告诉他的。
　　自五十岁的南序碧接受这名弃婴时，像有怨气似的，既然死人不可揍，那就拿他“儿子”开刀。
　　说来也奇，南契好似天生愚笨，到了四五岁都还不会开口说话。南序碧教他识字读书，他不是坐不住，就是搞一旁的笔墨纸砚。
　　有一回，趁南序碧午憩的时候，小鹿东拿笔沾着墨在他脸上身上默写《天下大同》。后来被发现了，自然是免不了一顿捶。
　　却发现他连一个五岁的的孩童都追不上，速度惊人，他还曾一度怀疑岁月不饶人，是自己老得快了，却在清洗衣物是忽的想起自己根本还没来得及教他这篇文章。
　　“阿契么？南老最近不是在罚他禁足抄书吗？怎的这次愿意他出门了？”元瑞鹤与他们是同龄人，小时候都是一起在宫中上学，一起捉弄先生也就是汪识卿，平时就是朝上君臣，朝下兄弟。
　　“他也二十有二了，除了去井州打了个仗，封了个王，他还干了什么呀他？到现在也没给我找个孙媳妇，生个重孙孙，好叫我这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得享天伦之乐！”
　　南序碧后来发现南鹿东是晚成，过了八岁后，他像是无师自通，记忆力惊人，文章造诣颇深，且对兵法理解透彻，对于行军打仗更是游刃有余。可以说是天降神童。在南鹿东十六岁那年，他奉皇命去攻打井州收复失地时，可谓快捷迅猛，为此，天净帝封他为北固王，这可是南家出现的第一个王府。
　　“南老，您说北固王可堪重任，这是何意？”齐长阅问。
　　“回侯爷，您的世子不是还流落在民间吗？让南契带人去将世子寻回。别人你们不放心，他总可以吧。他一不图名，二不图利，他，连个女人都没有！”
　　毕竟无后为大嘛，虽说不是真正的南家血脉，但这孩子还算聪明伶俐，自己也是抚养了这么多年，就是这小子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大上心。
　　要问为什么给齐、汪两家指婚，而不给南家指？唉，那不是听闻北固王有疾啊！虽是皇帝指婚，但自家女儿还是自家的。
　　传闻说他不近女色，王府连丫头婆子都都寥寥数几。且王府除了必要的小斯、管家和厨子，连个守门的都没有。
　　平常百姓都说那是座和尚庙，又有人说其实北固王只近男色，一王府的人基本全是公的，连只母蚊子都不想来，不是关起门来晚上夜夜笙歌是什么？
　　就是这个传闻才让南序碧忧心，他倒是看得开，男女老少没要求，只要别跨物种就行。
　　为此，南老见人就说“南家有王，无妻和尚”。实际上是为了激一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元瑞鹤食指拇指捻着下巴想了想，“朕看行，阿契这么聪明又身手了得，去把小川北接回鸾城肯定不在话下，那就这么定了，休息一日，明日就启程吧。”
　　南府禁闭室。
　　早早抄完书的北固王正躺在地上看话本，满地狼籍，全是他已经看完的各式话本乱堆放着。要不说南序碧那么头疼呢，任谁看了这令井州人闻风丧胆的北固王南鹿东，此刻，正像小孩儿一样躺在地上笑得跟个傻子一样，看的，却是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内容，不得觉得自己和他，至少得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