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灯探初晴》白野湛云

9、大哥

　　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沉沉的嗓音仿佛就在耳畔，“在谈什么呢？”脚步无声，兴许是聊得太入迷，连秦溯进来也未发现。
　　毫无预兆，跟幽灵似的。可把秦宛吓了一跳，从小对大哥的仰慕和尊敬之心，让她有点拘谨，不自在极了。老老实实的回答：“没什么，在谈一些关于宝宝的事。”
　　秦溯面无表情的挑眉，粗糙的麦色肌肤，刚毅英挺的脸。简单的衬衣长裤，手里又拎着饭盒。
　　高玉凝尽管很兴奋，但仍想仰天长啸，她还正在吃着呢！别说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了，她现在都不太想吃。皱着一张脸，显得更加病恹恹。
　　嘴里的饭怎么都嚼别动了，无力下咽，胸口闷得慌。
　　“哥，你怎么来了。”
　　他丢给秦宛一个显而易见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当然是给我老婆送饭来了。”
　　秦宛一撇嘴，把一句“你来晚了，她都快撑不住了”生生咽下，顿觉不合时宜。小心瞥一眼秦溯那张扑克脸，无趣至极。
　　高玉凝沉思半刻，轻声问他：“老公，你怎么有空来了？这次待多久？”
　　秦溯空前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深情款款。微微上扬的嘴角弧度，说：“请了五天假，正好陪你。”匆匆请假换身衣服赶来，满身风尘仆仆，脸上的笑容却熠熠生辉。
　　秦溯是一名军人，在部队的前景不错。做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倒和老秦家的祖训如出一辙，算是隔一代继承爷爷的衣钵。人虽在杭州，但工作地点却在千里之外的高原戈壁，守着荒芜，守住领土。
　　高玉凝家在本地，总不好跟着他。他也有退役后在这久待的打算，暂且不打算回老家发展。
　　生孩子时，除了秦宛来看望两次，其余都是娘家人照顾高玉凝。秦溯身为丈夫是第一次过来，秦山明和白月歌愣是没到这里。
　　其实，可以理解。高玉凝从恋爱时，便理解，秦溯工作的特殊性，注定不能长久的陪在她身边，她喜欢的从始至终不过是这一份安全感和责任感。老人家不习惯长途跋涉，年岁不饶人，不强求。况且他们经常和她闲聊，关心她的生活。
　　当真正来临时，发现所以的准备都是空谈。还是不免心悸，一脚踏空般的头脑空白。
　　沉默往往是最让人得寸进尺的理由。今日，朋友似是不经意的吐槽几句：“真不负责任，也不来看你。”产后的情绪难免会敏感脆弱，高玉凝无法作答，引来了朋友更加过分的喋喋不休。她的沉默，包括几分无言反驳和纵容。
　　秦溯轻靠着婴儿车，眉目祥和，和她轻声的讨论女儿，连带着余晖洒落的光都温柔像一潭秋水。高玉凝承认，糙汉柔情，她确实会无数次为他折服。她也确确实实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以及更加坚定走下去的决心。
　　他如一泓清泉，使高玉凝稍微得到些许平静，有了不少宽慰。咽下满腹的委屈，因为这一切值得。
　　两人眉目传情，蜜里调油，空气里弥漫着幸福美满的味道。
　　显得秦宛格格不入，坐在一旁玩手机，实则如坐针毡，想说句话也无处诉说，被彻底遗忘和冷落的感觉。
　　秦宛傲娇的“哼”一声，不过只有她清晰的听到了。她略显尴尬的说：“那啥，我先回家了。”忙不迭飞快的远离现场。

　　经历了下班高峰期，打车回家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堵车半个小时，一整天都疲倦，快要四肢瘫痪了。平躺在沙发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昏昏欲睡。
　　秦宛内心纠结，到底要不要洗澡，究不出个所以然来。算了，乖乖洗澡吧。
　　无精打采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她硬着头皮洗了十分钟，认命的护理了半个钟。
　　一大早，一通电话扰人清梦。手机在不停震动，秦宛烦了，摸索着接电话，打开免提。双眼朦胧，正适应清晨的光线。
　　柔和的光洒在房间里，电话后面一个震耳欲聋的嗓音袭来，高吼她的名字：“秦宛！秦宛你知道你干什么吗？你是要气出我的高血压吗？说好休息半年低调一点，狗说的吗？”
　　秦宛揉揉自己的耳朵，把手机拿远一点。脑袋昏昏沉沉，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近些年也习惯身为经纪人的莫冬年，莫名其妙和大喊大叫。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率先说：“不知道啊，先别激动嘛。”
　　听她这么一说，莫冬年更激动了，圆润的脸涨红，气血上头。照例训斥一番，东掰西扯，不管外界怎么说，他都相信秦宛，因为她清清白白。四年的时间足以了解一个人。
　　把秦宛骂得狗血淋头，他最后附上一句：“你自己看手机，给我一个解释。”
　　秦宛挑挑拣拣着听的话，几乎左耳进右耳出。翻了个身，随口说说：“您老心宽体胖，哪有那么容易生气，生了四年有必要吗。喊声太大我还以为，我举报你被发现了呢。”
　　四年的陪伴，和经纪人的斗智斗勇。除了在正事上的严谨，其余时间偶尔拌嘴。至于举报嘛，当然是她吓唬吓唬他的。
　　纯属幼稚，好玩而已。
　　他面目狰狞，简直想撕了她。以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他胖，下一秒还当无事发生似的挂掉电话。他藏在口中来不及说的“好话”，令他万分憋屈，一拳打在棉花。
　　秦宛“啧”道：“一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真舒坦。”放到以往，她都只敢偷偷骂以及当面内涵他，现在，挺不错的。
　　说着，点开微博，网络卡住了，刷新不出来。被私信轰炸，湮没在心里。
　　热搜榜一：秦宛进入妇产科。
　　榜二：秦宛疑似恋情曝光。
　　秦宛被赫然的大字吓一跳，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震惊！某秦姓歌手与一陌生男子并肩而行，疑似情人！而后独自一人进入妇产科，疑似有新的突破！
　　夸张的话语编得有声有色，有头有尾，好有道理的样子。
　　她脑子瞬间清醒，怔在原地。后面的照片模糊不清，倒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味道。
　　她真的高兴不起来，欲哭无泪。
　　秦宛就知道，她的半退出舞台，这段时间势必会过分关注她，把她推到风口浪尖。舆论哗然，她禁不起他们的深扒，影响她的私生活。
　　媒体的力量很恐怖，秦宛见识过几次。她安慰自己，反正我休息半年，不用应对；做好自己的事，不用管。
　　工作室动作很快，第一时间辟谣。显然没什么效果，风波闹得很大，压不住观众的好奇心，一时半会估计撤不下。秦宛给莫冬年发信息，解释那些子虚乌有的事，给他下一剂定心针。
　　没关系，人总会遗忘的，等它淡忘在风中，也不会怎么样，伤不了她一丝一毫。她有准备，也会适应。流言蜚语太多，她有自知之明便好。
　　她皱眉，想到给易坻发信息：对不起，是我的错。对打扰您的生活感到抱歉，暂且别管那些流言蜚语，我这边定会好好解决。
　　她心难安，先发了8000元的红包，也不知道他收不收。说到底，竟是秦宛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她很不好意思。
　　易坻过了好一会才回：好的，我相信你。但我还是不收下了。
　　秦宛看见前半句时，如释重负后的愉悦感袭来。他没收下钱，挫败感油然而生。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触及窗外的朝阳，彼时它已升高。闪烁的光芒耀眼迷人，它的炽热投下影子，得以窥见其阴暗部分，大方袒露。
　　她发语音道：“易坻哥，收下吧，要不然我心不安。”带着几分朝气，似晨曦的云彩，复杂而又微妙，带着几分娇嗔和淡淡的委屈。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清晨醒来的些许沙哑。
　　易坻不自觉的笑起来，笑意更甚，有着他都未察觉的宠溺。记起她那双温柔纯粹的眼眸，配合着她，也不推脱，一反常态的收下她的钱。发语音道：“谢谢宛，你好点了吗？”
　　秦宛反应过来那个称呼——除了她的家人，很少有人这么叫她。她终于笑起来，眉头舒展，默认了。
　　易坻嗓音沉沉掠过她的心头，字字珠玑，敲打她的心扉，痒痒的。秦宛眨眨眼，试图掩饰她的不正常。轻轻地“嗯”一声，短促至极。
　　易坻简单回复：“小姑娘开心就好。”温温柔柔，确实挺会哄人开心的。

　　又一通电话打来，却是秦溯。
　　秦宛接过，秦溯直接单刀直入说明来意，不带一丝情绪的说：“宛，你嫂子下午出院，半个小时后和我一起去逛商场，买一些衣物和用品。”
　　秦宛懵懂的“哦”一句，刚想按免提键，没料到手一滑，挂断了电话。
　　秦宛：“……”
　　秦溯：“……”
　　她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没有推辞啊。
　　重新打过去，忐忑的问：“哥，那个，哪个商场？”
　　秦溯依旧如故的神情，淡淡的说：“我半个小时后去接你就行。”说完，绝情的挂断了，不容她再说一句话。
　　半个小时后，秦溯准时敲门。
　　秦宛准时出门，坐上车。两人没多少交谈，寥寥无几，气氛尴尬到窒息。重点是秦溯不喜欢讲话，让她无从适应，话痨的嘴怎么办！
　　秦宛从原先的拘谨，手指紧紧握着包，到大大咧咧的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秦溯偶尔瞥一眼她的状况，并无什么表示。
　　终于到达商场，规模很大。秦宛转头对秦溯说：“你大概要买多少？”
　　秦溯沉思道：“不太清楚，看你的建议。”
　　不太清楚你来找我？也是，他清楚找我作甚？好吧，秦宛勉为其难担起参谋的责任。
　　压力山大。
　　她哥的品味一言难尽。大直男审美，所幸还有点仅剩的自知之明。
　　她承认她的审美保守又土，但怎么说都不至于烂到掉渣吧。秦溯径直选择一条死亡芭比粉和荧光绿的群子，花花绿绿，五颜六色。要年代感有年代感，要实用没有实用。
　　再搭配上自带印象的蝴蝶图案，脑海浮现的“花花的世界”抹不去了。
　　她再度陷入迷茫，扶额道：“大哥，这并不适合嫂子。最后挑一条棉质，下摆宽，偏舒适居家风，宽松一点的连衣裙。”
　　高玉凝最爱美了，生完孩子后身材走样，能遮住便遮住。
　　秦溯挑女性用品时，无从下手，像老年人使用手机的生疏，那他是一窍不通。比抱着自己亲生女儿还拘谨陌生。
　　她算是看明白了，秦溯有事找她，除了高玉凝的事，剩下的都是其他的事。莫名其妙吃一顿狗粮，看着他秀恩爱。
　　秦宛拼命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笑得很勉强。又拉着他买一些有用的小东西，纱巾之类的母婴用品。她挑的基本价格友好，实用好看就行。
　　秦溯把之前挑的一一结账。秦宛帮他付也不是不行，毕竟是小钱，慷慨解囊也不在乎。但，是秦溯提议帮他挑的，说不过去。再则，他自尊心极强，肯定接受不了。
　　虽然是秦溯提东西，但是感受他的迷之审美，煎熬的过程，心累得很。
　　“你看了那么多，没有什么自己想买的衣服吗？”
　　秦宛认真答：“我有的是。”一整个衣帽间都被堆满，品牌的，杂牌的，好看的耐看的应有尽有，她怎么可能会缺。
　　秦溯叹了口气。
　　她打量着他的装束，日常的非黑即白，白体恤黑裤子或白衬衫黑裤子。气质出众，痞帅痞帅。着实看不懂的风格，应该是简约风。
　　微扯着秦溯的袖子，往一家装修豪华的男装店走。对店员说：“请给他试一下你们店最新款的男装。”
　　在秦溯疑惑不解的目光下，秦宛平静的说：“哥，你去试试，记我卡上就好。从小到大，我还从未为你买过衣服呢，就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吧。”
　　“这……”秦溯迟疑道，皱起眉头，没有任何动作。
　　秦宛轻拉他的手臂，坚定的说：“别这样，我没有做过实际的，就当庆祝你喜当爹，换一身帅一点的，养眼。再说了，结婚生孩子后花钱就是个无底洞。”
　　秦溯奈不住她眼里的期待，试衣服去了。
　　话虽怎么说，成名以来，秦宛没少给家里打钱，从未缺席过任何一场国难，不断给家乡捐钱。
　　秦溯看起来很冷，待人苛刻，但何尝不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对秦宛极好，小时候好东西都会分享给她。
　　最终选了四套衣服，两套休闲西装，两套日常酷帅风。甚至鞋子和小配饰都面面俱到的选好了，买了一样搭配一样。店员两眼放光，热血推荐。
　　成功满载而归，两人双手满满当当的出去了。连沉默寡言的秦溯都嘴角抽搐，忍不住说：“买得很疯。”
　　店员看秦宛的眼神，狂热起来。业绩有着落了！行走的黄金！
　　兄妹两面面相觑，拎着沉重的袋子走出商场门口，人都恍惚了半刻。
　　一路送秦宛到停车场取车，气氛缓解很多，自然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