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灯探初晴》白野湛云

8、晚饭

　　秦宛低头看表，站起身来，说：“行了，五点零五了，差不多到饭点了，去吃饭再说嘛。”五点多，虽是夏令，饭点确实有点早，但对于没吃午饭，快变成饿死鬼的秦宛来说，刚刚好。
　　“那走吧。”易坻想来她肯定饿了，点点头，同意了。
　　秦宛提议：“要不，咋去外面吃，顺便透透风，如何？”突然想起高玉凝，说好中午去看她，现在好了，变成送晚饭了，看看有什么能打包的。
　　“听你的， ”易坻简单收拾一下桌面，抹了把脸，捞起车钥匙，“那走吧，我开车。”
　　她忽然就记起那片闹事地方的方向，刚走两步，她紧急刹车，毫不犹豫的向着反方向走。对于她出门走了两步突然掉头，易坻无奈笑笑，随着她来。
　　秦宛专心走路真的飞快，迈着大步，丝毫没有拥有过等人的自觉。易坻身高腿长，能跟得上她的节奏。
　　出了医院大门，秦宛稍微慢下脚步，问：“附近有什么不错的饭店，还是等您推荐吧。”毕竟不是本地人，不熟悉这一块。
　　易坻思考道：“不嫌弃的话，我想我可以。粤菜如何？”他报了一家粤菜馆，大概要步行一两公里，不算太远。
　　秦宛不挑，也吃得惯。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人间喧嚣，一派繁华。
　　两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微风正好，阳光不燥。街道暂时看不见尽头，云朵飘逸，飞鸟相与还，迷途中心情平静许多。
　　夹带着清爽的风扑面而来，赶走太多的燥热和不适。秦宛不禁好奇的说：“易坻哥，你为什么会选择医生这个职业呢？”
　　他偏头微笑一下，嘴角上扬，说：“往俗里说嘛，自然是看中它的稳定性和工资高；再者说，因为希望人人皆有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去感受光明，去体验生活，去看繁华四季。既然选择，努力做好便是。”
　　她也抚掌笑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满笑意和欣赏，“易医生理想伟大！我等佩服。”
　　“折煞我也，”易坻颔首，谦虚道，“小宛，那你呢？”
　　秦宛说得十分客观，也更加真诚，抿着唇说道：“成为活在聚光灯之下的秦宛，原因有点复杂。一是热爱，音乐使我放松被压抑的心情，使我愉悦。二是新奇，音律之美，深沉之根，也的确成为我枯燥乏味生活中难得的珍宝。三是虚荣物质，渴望有一束荣光照彻我的心间，为我而来。更重要的是赚钱，经济独立，有话语权，不用看太多人的眼色。”
　　确确实实为她的心之所向。累得不行了可以停下来歇歇，秦宛有自己的态度，绝不回头望。说罢了，就是穷怕了，她出身不好，受过太多委屈和白眼。每一次，她都藏匿于心，把“忍”字说倦了，熬过去了，向前看，自然会追求更好的生活。
　　都说兴趣能成为未来赖以生存的工作，是毕生幸运。她并不那么觉得，六分天注定，剩下的靠自己。
　　易坻听她说的真实，忍不住看注视着她。笑出声来，够诚实的。
　　她身上的气质在他眼里，非常特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勇敢的逆流而上，活出了自己。偶尔像小孩一样幼稚天真，诗意浪漫，坦荡无比，不卑不亢。尤其是谈起某个话题，眼里自信大方，侃侃而谈的模样，总能吸引人的目光，属实令人艳羡。
　　到了饭店，店面虽小，胜在整洁，隐私性不错。易坻把菜单递给她，让她随便点。
　　秦宛也不退脱，礼貌抬头问：“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她不自觉瞄到价格，几十几十的，不算很贵。她没有任何顾忌，付的起这个价格。犹豫再三，点了三菜一汤。
　　秦宛慢悠悠的说：“有一些想念家乡的味道，岭南菜也足够熟悉。”她是桂林人，俗话说两广是一家，粤菜比较熟悉。
　　“是吗，那多吃一点。”易坻想起浏览器里面她的介绍，“桂菜的话，尚且知道一二，荔浦芋扣肉还有禾花鱼。”
　　秦宛摘下口罩，略微惊讶的盯着他，唇边荡漾着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俏皮地说：“不错，挺上道的嘛。生活嘛，讲究有什么吃什么。中华菜系之精髓，融合贯通，酌情况而食，各有风味。柠檬鸭，桂林米粉，白切鸡，几乎是过年的常客。”
　　当一道由山水繁衍的独特风味，相逢于天各一方的习性，碰撞出绝妙的火花，形成一种习惯，一种风味。最后谈不上谁是正宗。
　　“各大菜系是一家。”
　　易坻发现秦宛什么都是“快”的，不仅走路快，选择果断迅速，就连吃饭都是快的。几筷子的塞进去，一口一口下肚，碗里的饭很快见底。动作却优雅认真，毫无笨拙之意，不会让人觉得是饿死鬼投胎。只觉得是紧急撤退，丝毫不敢浪费一分钟。
　　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吃着碗里的饭，想快速结束战斗一样。易坻不知不觉的吃多一些，他吃得津津有味，速度蛮快的，眼底浮现一抹慈爱。
　　秦宛被他看过来的眼神止住手中的动作，顿觉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她是饿透了，只要不玩手机，她就可以很快。没办法，从小到大延续的习惯，一碗饭最多十分钟吃完。
　　她放下碗，不紧不慢的喝水。然后拿着筷子随意夹点菜，等吃得差不多了，抢着买单。
　　“你继续吃，我买单。”
　　易坻推辞一会，等来她坚定的回答，放下心来，不坚持了。
　　秦宛抛给他一个坚毅的眼神，严肃中带点不合时宜的哄孩子的语气，认真的解释：“怪，别闹。我工资比你高，再说了，我还没有以正式请过你呢，给个机会，怪不好意思的，留个面子嘛。”
　　她傻笑道：“诶，易医生你知道坐月子的人适合吃什么吗？我答应嫂子给她带点好吃的。”
　　易坻挺直腰，想了想：“容我思考一番，刚生完宝宝，需要补充营养，特别是瘦肉，排骨汤，鸡蛋新鲜蔬菜水果之类的，都很不错。”常识罢了，虽跨专业，但涉及过一点。
　　秦宛含笑点头，打包一些菜品，顺路买一点喜欢吃的。

　　前几日忙着在家处理最后善后工作，因此没有来得及再次去看望高玉凝。本打算中午陪她的，计划有变，耽搁了半天。
　　易坻投入自己的生活中，家离饭店近，索性徒步回家。分道扬镳，各走各路。
　　秦宛心情不错，哼着一段不名的旋律，蹦蹦跳跳的踏过层层楼阁。轻轻地推开病房的门，“嫂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兴奋扑到床边。
　　高玉凝惊喜万分，哼哼唧唧的应了声。疲惫的脸上覆上一层柔和的光芒，温婉可人。看着她手里拎的东西，假装苦恼的说：“宛，你这家伙，千盼万盼，终于有空来啦。又带吃的，住院几天，不间断的投喂，我胖了不少。”
　　秦宛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挠头。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这不是特来请罪的嘛，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接着掏出一个汉堡。
　　高玉凝吃多了一大堆清淡，营养充足的东西，没胃口硬吃下去。差点吐了，看到久违的垃圾食品，激动的两眼放光。夸张的说：“我爱你，宛。从今天为止，你就是我的救星。我大度的原谅你了。”身子一动不动，却摊开手掌。
　　“哈哈，你在想什么。汉堡热量容易发胖，虽没有危害，还是劝你少吃。”
　　奈不住高玉凝如饥似渴，迫切的目光。秦宛心软，谨慎地掰了很少的一部分给她。坐下来，旁若无人的大口大口的咀嚼。明知故问，好笑的回应她直勾勾的眼神，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还是望梅止渴吧——比较实际。”
　　高玉凝吃着她带的晚餐，冷哼一声。真是调皮的小姑娘。“对了，”她比较关心秦宛的伤势，一想起她的诉苦，忍俊不禁，嘴上却毫不客气，“你的腿怎样？骑自行车还能摔倒，该说不说，你真厉害。真的怀疑你的驾照哪来的。”
　　秦宛嘴角耷拉，先是中规中矩的回答：“没事，好很多了。”而后翻脸，冷笑一番，差点把“被你发现了”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那就不要说，不就行了嘛。又一个嘲讽我的。”
　　“哈哈，宛。好了，不要闹了。”高玉凝自生育以来，第一次那么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她的气色不佳，只比秦宛大一岁，脸上的憔悴怎么也掩不住。心事凝重，眉眼间若隐若现的忧愁。
　　秦宛站起身，看着床旁边粉粉嫩嫩的婴儿床，陷入沉思。凑过去看看里面的小公主，此刻已酣然入睡，小小的一只窝在被子里，安静的睡颜，粉粉的脸颊。她少女心快爆棚了，痴痴的说：“真可爱的小女孩。嫂子，更像谁啊？”
　　高玉凝扭过头，兴致勃勃的说：“他们都说更像她爸一些。”
　　眉眼还未长开，隐隐约约可以看出英气入鬓角。秦宛不得不承认，点点头：“确实。嫂子在你心中，她的名字和担当，怎样才担得起‘未来国之栋梁’一称呢。”
　　高玉凝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多美好生活的片段，沉默好半响，才缓缓道：“她的名字我总觉得应该是盛程，秦盛程。盛世年华，前程万里。未来很长，不负韶华，问心无愧。纵使非常希望她能倾君之力，报效国家，但我一介妇女更希望的是她的私下生活能抛去枷锁，活得肆意潇洒，坦荡无比。”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一段话，没有丝毫停顿，顺畅无比的说下去。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无限遐想，仿佛无时无刻的去猜想，去推翻，去更改。
　　来自一位普通母亲的祝愿和希冀。希望你有志向，却不敢有太多的期待，予你任何压力。未来很长，终是回归于“教育”二字。
　　宽松的病号服衬得她脸色更加煞白，唇色淡淡的几近透明。手臂上的血管清晰可见，虚弱得和纸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