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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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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
端王府老太君杨氏高坐主位,老人家今年刚好六十岁,看着言笑晏晏相互交谈的小辈们,脸上一直带着和善慈祥的笑,一看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端王府老太君平日里身子骨不大好的,时常需要服用滋补养神的汤药,再加上她性子内敛低调,喜静,因此不常举办宴会或者去其他府上赴宴。
今日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状态看着很好,面色红润,嘴角含笑,周围伴着的都是些较为亲近人家的夫人、小姐们,一直在说些逗趣话。
韶华公主跟颜如玉进来后,就被伺候着坐在了端王府老太君的左侧,眼下听着周遭夫人、小姐们的阿谀奉承,心里逐渐开始不耐烦起来。
感觉就像是有数百只苍蝇在你耳侧“嗡嗡”响,真是叫人心烦。
偏就在这时,还有个不识趣的官宦小姐凑上前来拍马屁,“公主的肤色真是白皙如玉,也不知是如何保养的,真是叫人艳羡呀!”
“臣女听说,在……”
只可惜她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韶华公主如今正是极为不耐的时候,对方还巴巴地凑上前来说个没停,而且她对自己一身皮肤最是不满的,生下来就没继承到母妃肤白的优点,反而看上去有些黑黄。
半点都没遗传到她母妃跟老皇帝的肤质。
若不是生在皇家,自幼就喝据说能美白的牛乳等物,还有她生母淑太妃那里捣鼓来的、不外传的秘方仔细调养着,估计还是跟幼时那般是个黄不溜秋的丫头。
她还因着这个,在小时候经常被皇宫里的其他兄弟姐妹嘲笑。
这一直是韶华公主的禁忌。
偏生这家小姐不是在京城长大的,对此一无所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公主不快,还自以讨了对方的欢心,正在滔滔不绝地继续说着话呢。
“聒噪。”
韶华公主瞥了眼那位先前跟自己说话的小姐,面露鄙夷,毫不留情地对对方道:“若是你实在这般喜欢说,那倒不如去勾栏里支个台子,依着你这能说会道的性子,到时怕是全京城的百姓都会去捧场。”
“也不知府上的教养是哪般的,怎得调教出你这般的巧舌如簧,不去当说书人倒是浪费了。”
“不过,本公主最是厌烦那些说书的老头,吵得人脑瓜子疼。”
韶华公主毫不留情地贬低嘲讽,让这家的小姐脸都白了,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姐,那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官宦千金,到外头交际彼此也是客客气气的,哪里受过这般明目张胆的嘲讽辱骂。
再是有心机盘算着要攀高枝,终究也是脸皮薄的,要不是顾忌着对方公主的身份,怕是当下就要掩面跑出去了。
这家小姐姓黄,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员,在皇亲贵族遍地走的京城根本毫不起眼,此时当着众人的面被韶华公主这样不留情面地呵斥,简直是是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
“公主,臣女……”
任由再是能言会道懂得拍马屁,始终也只是个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说些凑趣话讨好一般的夫人、千金倒还好些,若是正要跟那些巧舌如簧的言官、人精,却是根本不够看的。
在场的多半是出身高门的千金、夫人,多年来浸淫在后宅女人的言语交锋里,几乎哪个都是人精,对着小姑娘那些拍马屁的讨巧话,听了也只当是个笑话罢了,哪里会当了真。
只不过,很少有人会真的当面打了人的脸。
毕竟大家都懂“迎面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真的彻底撕破脸,何况这京城里头的波云诡谲瞬息万变,谁能料到下一刻需要去讨好他人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只能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话是这般说没错,可人家韶华公主是堂堂皇宫里的公主,跟一般的官宦人家自是不同的。
她的母族柳家这几年来能人辈出,出了不少身居要职的官员,据说又是当今年轻帝王最疼宠的妹妹,眼下大雍皇室经过早几年的腥风血雨后人数锐减,皇室中能得了年轻帝王眼的更是寥寥无几。
如此一来,性情骄纵跋扈的韶华公主就格外出挑了,如同当年的信阳郡主那般,可说是能在京城里横着走的。
就连端王府的人也不敢管束过多。
虽说端王妃作为韶华公主的长辈,也不敢真的出言教导,没得小姑娘性子较真,把自己给记恨上了。
一些外人不清楚,但是她们这些人家消息灵通,宫中的事情也能知道不少,当然也就知道韶华公主在自己的宫殿里肆意打罚宫人取乐的事。
这小姑娘乍眼看着白净乖巧很是讨喜,实则性情让人不敢恭维,是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
若是谁惹着了她,必定不会手软。
眼下看着韶华公主出言刁难人黄家小姐,见着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就差着没掉眼泪,端王妃也是于心不忍,忙笑着开口打圆场道:“韶华,这黄家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你呀就别打趣人家了,还是跟小时候那般爱开玩笑,老太君您说是也不是?”
韶华公主不是老皇帝最小的女儿,但是是老皇帝在世时就比较宠爱的,也算是端王妃看着长大的,彼此的关系还算不错。
在韶华公主之下也还有几位小公主,只可惜她们的生母位份低下,所以根本不受宠也不受待见,也没有公主封号,在皇宫里如同透明的隐形人那般苟延残喘着,就像是小时候的十一皇子……祁瑄彧。
因此,这也是造就了韶华公主性子高傲的一个原因。
不过,主要的还是有母族撑腰,韶华公主才敢在宫中横着走,就连欺负其他的皇子、公主也无需任何顾忌。
……当然啦,她也是有害怕恐惧的人的。
韶华公主最怕的,就是自己皇兄——祁瑄彧。
老太君见到韶华公主呵斥人的时候就有些皱眉了,老人家如今岁数高,喜欢小辈们和睦欢乐相处的场面,对于这种挑刺吵闹的事还是隐隐有些不喜的。
只是碍于韶华公主的身份,再加上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才没有立刻出言阻止,没得让人觉得她这做长辈的小题大做。
不过好在端王妃深得老太君的心思,不用她老人家示意,就主动打起了圆场。
老太君见自家儿媳妇出言,也乐呵地笑道:“哈哈可不是嘛,这丫头的性子啊,还是跟小时候那般促狭爱开玩笑!”
“老身还记得,那时你这生得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脾性却不小,可就连那些堂兄弟都不敢轻易惹恼她的,没得就吃了挂落。”
“那时简直把咱们这些老家伙笑得肚子疼,如今想来,可真是趣事一件啊。”
其实韶华公主对于幼时的事记得不大清楚了,她欺负过的人可不少,做过的“坏事”更多,眼下听老太君提起来,也已经想不起来是具体哪件事了。
但是人家做长辈的都这般说来给她台子下了,即使韶华公主的性子是骄纵蛮横了些,可也不是个傻子。
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对于端王府的老太君以及端王妃她们,不论如何还是要给几分脸面的。
如此想着,韶华公主的不耐这才稍微收敛了些,面上也有了些小姑娘家般的羞臊,只见她扭捏着佯装生气道:“哼,这都是韶华年幼不懂事时做的,堂兄他们经常拿来打趣我就算了,连老太君跟王妃你们也来笑话我!”
“再这样的话,下回我可就不敢来端王府探望老太君跟王妃了!”韶华公主佯装赌气般道。
这话让老太君这对婆媳看了不由发笑。
老太君顿时眉开眼笑地乐呵道:“哈哈哈,你这促狭的丫头,还闹上小脾气了!好了好了,再不敢说你坏话了,没得下回就不来端王府探望我这老骨头了!”
这么一打岔,似乎刚才那个尴尬不愉快的氛围瞬间就过去了。
端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仆妇们都是机灵的,当下就立马吩咐了小丫鬟,把那个差点掉眼泪的黄家小姐领了下去先歇息一会儿,没得待会子韶华公主看她不顺眼继续发难。
然而就在这时,时倾进来了。
看着此刻眼睛红红将将要掉泪,正被端王府下人领着去厢房的黄家小姐,时倾禁不住挑了挑眉,有些生怕不够热闹那般,故作夸张地问道:“哎哟,这位是哪家府上的小姐,怎得好端端掉眼泪了?”
“老太君,信阳来给您贺寿了,路上有事耽搁便来迟了些,您老人家不会怪罪罢?”时倾进来后先给老太君请了安,这才有些调皮地朝对方眨了眨眼。
见到时倾出现在花厅那一刻,周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
直到听见时倾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众人这才稍微缓过神来。
这……是信阳郡主?
也就是……传闻中的平西侯夫人?!
竟是生得如此貌美?!
不是都说她貌若无盐、粗鄙无状,这才不得平西侯的欢心,以至于导致秦敖在淄城置了外室吗?!
之前的流言里不就是这样说的吗,那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呀!
真是把她们糊弄得团团转!
端王府的老太君跟端王妃难得见到盛装的时倾,也跟林氏那般愣了下,好在两人也是见过市面的,自是知道对方的模样本就不俗。
虽说第一眼见到也是被惊艳到了,但也不至于被震慑到发愣的程度,因此很快就回过神来了。
老太君如今年纪大了,最是喜欢那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毕竟模样好看的人谁不喜欢,这看着多养眼呀,光是看一眼心情就能好上不少。
她老人家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时倾还要漂亮的姑娘家!
“哎呀,原来是信阳丫头来了呀,可让老太婆我好等啊,还以为你今儿要狠心地不来探望我了呢!”
“我这一直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的,可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时倾一上前来,端王府的老太君杨氏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容满面地拉着人上下看个不停,看样子是喜欢得不得了的。
“你这丫头,这好些时日不见,见着倒是要比以往更漂亮了些!”
时倾对端王府的老太君还是有几分敬重的,这下也是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说话,脸不红心不跳地语气自然道:“老太君说笑了,信阳什么时候都是这般漂亮的,哎,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呀!”
“你这促狭丫头!脸皮可真够厚的,这般夸自己也不害臊!”
跟对韶华公主不一样,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供着,不能真的把人得罪了。
但对于时倾,老太君杨氏待她是真心喜欢的,觉得这姑娘也不会仗着身份眼睛就长到头顶上,进退得宜非常讨喜,因此老人家眼下的打趣说笑也都是真心实意。
就连端王妃也是很喜欢时倾,眼下也不由跟着搭话说笑。
然而韶华公主见了,却不由黑了脸。
时倾没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讨好自己这个公主,以她为中心,然而对方一来到,就抢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更重要的是,时倾居然生得这般貌美!
看得韶华公主真想撕烂了她那张脸!
难怪把江哥哥勾得神魂颠倒,一直抗拒自己的靠近,都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却还是发骚吊着其他男人,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怪不得平西侯会在淄城偷偷置了外室!
不守妇道的狐狸精,就该被拖去浸猪笼才是,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四处招摇,韶华公主看着时倾那张找不出任何瑕疵的绝美面孔,心里真是恨毒了她。
若不是她横亘在自己跟江昇之间,他怎么会拒绝母妃抛出的试探。
“呵,平西侯夫人倒是大架子,合着老太君的面子也不值钱,就是不知路上有什么大事耽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朝廷重臣,日日要处理朝政大事呢。”
“可不是嘛,平西侯夫人可真是贵人事忙呀,一刻都不得闲的,就连老太君寿辰也是姗姗来迟。”
“莫不是在忙府中后宅的事宜?”
“呵呵,不过也是的,听说平西侯在淄城添了人,没想到夫人如今就已经早早备着了呢,夫人可真是贤惠,都是我等万万比不及的呀。”
此时颜如玉也在场,她素来跟时倾不对付,凑到一处总要闹些不愉快,眼下巴不得扒她一层皮那般,跟自己的表妹韶华公主一唱一和起来了。
这对表姐妹一出言,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立刻噤声了。
一方是备受圣眷的帝妹韶华公主以及颜如玉,一方是有“大雍战神”之称的平西侯的夫人——往日名扬京城的信阳郡主,不论是哪一个,都不是她们轻易招惹得起的。
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喽啰,还是不要参与得好,免得引火烧身。
再不济,还有端王府老太君跟端王妃顶着呢。
她们安静噤声看戏就好。
韶华公主就算了,那是老皇帝的闺女,人家母妃尚在,顶头还有当今陛下这个哥哥在,她们端王府就算名义上作为长辈,也不好真的去管教些什么。
可颜如玉好歹也是她们端王府沾着亲的,她的婆母就是端王府出去的庶女,再如何,那也是她们端王府的孙媳妇。
但是看看她这个端王府的孙媳妇是如何作为的,在老太君寿宴上也不收敛着性子,不仅不帮着打圆场就算了,竟然还唆使韶华公主挑起信阳郡主跟公主的矛盾。
生怕场面不够乱那般。
就算是老太君性子再是和善慈祥,此时也是厌极了颜如玉,当时外孙定下亲事的时候,她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孙媳妇,奈何双方父母都满意,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这个做长辈的也就没有多言。
谁料到小时候看着圆润可爱的小姑娘,长大了竟是这般性子,为了男女情爱就彻底昏了头脑。
信阳跟承安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怎地她还是如此执拗,一直揪着不放呢!
真是孽缘。
再者,人家信阳对承安那是没有半点私情的,全都是他自个儿的一厢情愿,虽说老太君那时也是巴不得时倾当自己的孙媳妇。
可是,时倾对承安没有那个意思,两人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哪能强求的呀。
对此,老太君也很是头疼,还以为颜如玉今儿会长点记性,看在她的寿辰上不会再跟时倾闹些不愉快出来了,谁知道她还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如玉,不会说话就闭嘴!”
此时的老太君不由有些愠怒了,她实在是看不得这个孙媳妇掐尖吃醋的性子,说话的语气也重了些,“你看看你自己嘴里说的什么,怎得这般跟平西侯夫人说话的,若是实在累了就回府休息罢,我这老太婆也用不着你拖累着身体来探望!”
嘴里这话,不仅是在斥责颜如玉说话无状,也是在提醒她,时倾不仅是信阳郡主,还是平西侯侯府的当家主母,再如何也轮不到她来置喙。
人家时倾不计较那是她性子宽厚大方,若是真的惹恼了平西侯府,没得真给自己府上惹来一身骚,自家外孙也承受不住。
虽说颜如玉的性子也是娇生惯养的,可她也怕老太君的苛责,眼下得了训斥即使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毕竟自家丈夫对这个外祖母最是孝顺不过,若是让李承安知道她在寿辰这日顶撞外祖母,回府之后怕是又要恼了自己,不来她的院子。
想到出府前对方的再三叮嘱,又想到今日跟自家表妹安排的周全计划,颜如玉心里就得意不已,这才终于闭嘴了。
“是,外祖母,是如玉言语不当了。”
紧接着,颜如玉还破天荒地跟时倾道歉,“如玉无意冒犯平西侯夫人,还望夫人不要介怀才是。”
虽说道歉的态度也不怎么样,但终究是非常难得的,真是让在场众人都开了眼。
就连韶华公主见了都不由有些傻眼了。
毕竟她知道自己这个表姐跟时倾的纠葛,每回提到对方都恨得牙痒痒的,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道歉。
没用的蠢东西!
居然这样就低头了吗!
……她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除了在李承安的面前,很少见到颜如玉这般乖顺的时候,时倾见惯了她到处发癫的模样,此时此刻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了。
尤其是对方还假模假样地上前做了个揖。
“无碍,本郡主还不至于这般小气性。”
不过时倾可不会轻易就放松警惕,觉得颜如玉真的这般轻易就有了转变,要知道“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不过难得看到对方朝自己低头的样子,她心里也是受用的。
毕竟在小时候,就算再是狼狈不堪,这家伙也是跟头犟驴那般,倔强得很,死活都不肯朝自己低头的。
若不是她们立场不同,而且对方针对的对象就是自己,不然依着颜如玉的这百般不挠的性情,时倾还真是佩服,想给她鼓掌激励一番呢。
可是谁叫她死性不改,还想着祸害人呢。
本着最后一点点善心,时倾靠近了颜如玉身侧,凑在她的耳际轻声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为虎作伥,小心自食恶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