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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集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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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小懒虫们,醒醒。”天刚蒙蒙亮,我和弟弟妹妹们就被爸爸妈妈从床上推起来了,睡眼惺忪的翻了个身,不满道:“哎呀,好不容易过个周末,我多睡会儿啊。” “好吧,那今天就我和你们爸爸去赶集了,不带你。” 撂下这句话,妈妈就转身,佯装着要离开。赶大集?是了,今天是周六,城里面有集市的,我几乎都要忘了,我和弟弟妹妹赶紧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着急忙慌的穿衣起床洗漱。一周只进一次城,我可不能因为贪睡把这么好玩的机会给错过了。
乡里的清晨总带着薄薄的雾气,奶白色的,整个世界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泼墨的山水画,潮湿氤氲,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的山坡似近又远,月亮未落,太阳先冒出了头,一派宁静和谐,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鸡叫和头顶上扑腾过去的鸟儿。爸爸推出了一架木板车,弟弟妹妹都乖乖巧巧的爬上了车,原来我也是爸爸推着走的,但是如今我长大了,爸爸也很难再推得动我了。集会在城里,凭着我们的脚力,还是要走上大概一个小时呢。妈妈今天较平时穿的较为体面,赶集更是农户们社交和交谈的好时候。
集会上热闹非凡,我们乡里人不像城里人他们有着粮票和油票,去不了饭店,也去不了镇上的供销社买那些看起来极为新潮的罐头或者饼干一类的食品,因为村里每年都会根据工分和人口开分钱,粮食,油和面一类的东西,所以哪里会用得到粮票呢。我们的集会便是很好的交换物品的时候,有些人挑着菜担子来到了集市里面,有的卖红彤彤辣椒,有的卖新鲜水灵的莲花白,品相极好的紫茄子,不拘是用钱或者鸡蛋,肥皂一类的物品,都可以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集市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气味浑浊并不甚好闻,但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热闹和喧吵,我最喜欢看那些装在小网篼里面的小猪崽,小鸡,和小狗,他们恹恹的被人拎来拎去,但还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
“枸杞头,升高丘,实为药饵来甘州,二载淮南榖不收,采春采夏还采秋,饥人饱食如珍馐。”有穿着蓝布衣的小姐姐挟着竹篮子,四处叫卖枸杞头和其他野菜,声音清脆干净,像是下过雨的麦地。真好,下次我也要去摘些子野菜来卖,说不定还能换来几分钱。还有人用藤条做了背篓箱子,用芦苇编了笤帚,破衣服做了拖把来卖,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像是大合唱一般,在这种叫嚷中,我听见了有人喊着:“欢喜团儿啊,欢喜团儿啊。”前面有人卖欢喜团儿,和糖炒栗子和其他的炒货,太好了,我最喜欢吃欢喜团儿。炒炒米的师傅,挥舞着大锅铲子,在铁锅子里面炒米,哗哗作响米香四溢,炒好了之后用大筛子筛出米来,倒进糖锅里面搅和,沾上糖液,揉捏成球就可以吃了。这是整个集市上可能最价贱的一种零食了,五分钱可以买到一大份,巧的很,我这次一共就带了,五分钱,可是我还想去镇上新华书店买本连环画,小人书看,西游记三打白骨精,我想看好久了。
好纠结啊,我一共就五分钱,我得好好的计算着要怎么把这五分钱用在刀刃上,以发挥出它最大的功效。我在欢喜团摊子附近走来走去,贪婪的嗅着这甜香的气味,迟迟也做不下确定,因为两个我都想要。我出神的在摊子附近打转转,集市拥挤,我一时没注意,竟然撞上了一个陌生人的怀里,软软的鼻子碰上硬梆梆的胸膛,又酸又疼,但还是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淡淡花香。我抬起头儿一望,原来是他,王家哥哥也来跟我们一起赶大集了。这次我看仔细清楚了他的模样,头发可能没有整理所以有些乱糟糟的,显得慵懒极了,但是他的眼睛真亮,又清澈,像是井里映出的月亮,笑起来就是月牙儿,不笑就是十五满月。挺拔的鼻梁细细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嘴巴也是肉嘟嘟的红润,一笑就翘起嘴巴,露出白白的牙齿。他在这农村大集里面出挑极了,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好看的,爱笑的,高高的城里少年。 “你没事吧。”王哥哥关切的盯着我,集市上人来人往,有挑扁担的,推着木板车的,他似乎是怕我被人挤着,把我半圈在怀里,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子,“鼻子疼吗?都撞红了。”跟他靠的这么近,我有点别扭,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摇摇头道:“不疼,但是你怎么撞了我?”
王家哥哥瞪大了眼睛,“是我撞了你吗?”,然后无奈的摆了摆头说:“好吧,那我向你赔礼道歉,怎么样?”
“道歉就算了,你给我买包欢喜团子怎么样?”
“哦,原来是小姑娘想吃糖啊?当然可以了。”王哥哥挑挑眉,“但是要叫声好哥哥来听一听。“
“我不叫,你占我便宜。”
“怎么,那你既然想要吃我的糖,不得先讲两句甜话给我听吗?”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转身就跳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只留他一人呆呆傻傻的站在摊子前。不过走了一阵,我忽然又有些恼怒自己,不就是喊一句好哥哥吗?怎么算都该是个稳赚不赔买卖了,干嘛这么争强好胜的,我真是个笨女孩。突然间,我就连新华书店也不想去了,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突然间在供销社瞄到了妈妈的身影。爸爸妈妈和王教授在供销社里面聊得火热,所以我也溜了进去。供销社除了粮米面油,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货,锅碗瓢盆,盐糖酱醋,罐头咸菜,果酱面包,和凤穿牡丹的床单,被罩,各种花样的棉布,灯芯绒,还有城里面时兴的布拉吉连衣裙。供销社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所以爸爸和教授的谈话,不由自主的就钻到了我的耳朵里,爸爸拦着王教授不让他买锅碗瓢盆一类的物品,说我们家里有多余的碗筷盆子可以直接送给他们,所以让教授不用浪费钱在这些东西上面,教授不好意思,他们讲来讲去,推来拽去的好像是进行了一场战役一样,把我的耳朵都磨了茧子出来,当然了,最后的胜利者肯定还是我的爸爸。
回去的路上爸爸和王教授轮流推着满载而归的木板车,妈妈带着弟弟和妹妹走在前面,只有我就和王哥哥一齐走在后面,他讨好得拿着一大包油纸包的小团子,“刚刚是我不好,不逗你玩了,妹妹别生气了。” 可是呢他越是讨好我呢,我面子上越是端着劲。可能刚开始不讲话还算是我使着小性子,但是走着走着就真的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正午的阳光有些毒辣,暮春初夏的时节,我们就这样并肩走着,再也没有说话,像是被晒干了的草,蔫儿。似乎在集市上撒着欢逛了了一个上午,已经让我们现在连交谈的欲望和力气都没有了。其实再他们没来之前,我非常想要和城里人找个话题一起聊一聊,可是真正见面后,我又有些不敢,毕竟和这样的一个外来的北京男孩,我这样的乡下女孩又能跟他聊些什么呢,应该就只有沉默徘徊在我们之间。我们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近,但其实又很远,隔山隔海。
午饭的时候,妈妈也累的紧,烧开了水,蒸了些红薯就当是午餐了,热水,红薯,腌咸菜就是普通农民家庭的一顿饭,简单的甚至有些穷酸,但是我就是成长在这样贫困但是温暖的普通农户家中。后面几日,我都没有瞧见的隔壁的王哥哥,虽然我面上生气,心里其实又很想在见见他,但是有时候我又会忽然觉得我们之间是有着无形屏障的,颠不破,打不碎,和青湖村一切其他的东西一样,和他格格不入。
周五的时候,我兴奋的带着弟弟和妹妹在屋后的青湖芦苇荡里面捉鱼捉虾,把裤腿卷上,泡在清水里面,清浅凉意就从脚底一直浮到全身,好舒服。我们玩累了,坐在青石上休息的时候,妹妹突然问我:“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青磐哥哥啊?”
“什么?”
经过两个小孩子,七嘴八舌的描述,我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原来是两个小不点邀请王家哥哥来家里做客玩,王哥哥没有来,据弟弟妹妹描述,当时王青磐半蹲在地上,半垂着眼睛,似乎很是伤心,他说:“我就不过去了,你们姐姐好像生我的气了。”
我揉了揉两个小孩的脑袋:“他说的没错,他的确是让人气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