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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即相逢 ...

  •   赵老师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我戳了戳坐在我旁边的周姐姐,小声道:“姐姐,今天有北京的研究员要来我们村子呢。”周姐姐叫周媛媛,比我要大上三岁,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所以她能来上学很不容易,每次学习也都是最认真刻苦的那一个。周姐姐偏过身子对着我的身子细声道:“那咱们放了学,一起去看看吧。”周姐姐这么小声的讲话,还是被坐在我前边的张二丫给听见了,这家伙也转过头来凑热闹,“你俩放学去看北京人,我也要去。”她转身这么大动静,一下就被数学赵老师给听见了,结果,我们三个人都被赵老师点名批评了一顿,都怪讨嫌的张二丫。
      终于挨到了放学,我们仨风风火火的就冲进了吴奶奶的院子里,可是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人还没到呢,所以我先提议,咱们可以在村门口的麦田埂坐一会儿 ,等等看。我的话立即得到了响应,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对这北京城来的人充满着无限的好奇。我们坐在村口田间的小麦地里,这才刚刚四月下旬,麦子就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浓绿得像是像是要流出汁水来,郁郁葱葱的一片又一片,根本望不到头,风一吹就会有刷拉刷拉的声音。张二丫闲的无聊,随手摘了一根麦子,拨弄着麦子顶上毛茸茸的麦芒玩,我和周姐姐都瞪了她一眼,浪费粮食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跟我想象的一样,北京人没过多久就被村长引进了村子,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可能是那位研究员,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比村长高了一头,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上去比我爸爸的年纪要大些。他后面跟着一个男孩子,跟村长一般身量,头发看起来茂密又蓬松,被这春天的风吹得飘飘扬扬,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和黑色的长裤,那个男孩子可真白啊,比青湖村最白的姑娘还要白,果然这北京来的人和乡下人是真的不一样。他们俩个人各拎着两个大大的藤条编织的手提箱,浅棕色的是藤条,深棕色的是皮革,那样式可真新潮,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他们拎着大箱子,可走路的速度还是很快,好像都不觉得累。
      他们两个人走在田间的小路上,道路两旁都是绿色的麦田,春风一吹,麦子就跟着风的脚步一起韵律起来,整个世界就像是一片绿色的大海,麦浪翻涌。那风吹起麦子的同时也吹起了男孩的白衬衫,雪白的衬衫被风灌入,鼓得像是一片船帆,他就像是在绿色海洋里航行的一只小白船。那个男孩似乎也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盯着他看,所以他停下了脚步,放下右手上的箱子,转身笑着冲着我们三个女孩的方向挥了挥手。我们三个小姑娘,被他突然而来的挥手,惊得立即蹲下了身子,低着头借着摆动的麦子来遮挡身形,躲藏时没有人讲话,我偷偷的望向右边的周姐姐,只看见她的耳后根都已经烧得通红了。
      躲了好一阵,我们才从麦地里面探出头去,三个人打闹好一阵才回家去,今天是周五,明天又一整天时间做作业呢,所以周五就是好好玩就行了。蹦蹦跳跳的回到家,就闻到了从厨房里散发出来的荠菜香,原来妈妈今天做了荠菜肉馄饨,我是平常最爱吃的,没想到妈妈今天就做给我吃了。农忙刚刚结束,农民这个时候其实是比较空闲的,春小麦和早稻以及播完了,水稻插秧的活还得等到五月份,五月份插完秧就要去种红薯,这半个月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了,所以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去挖了一顿马齿苋和野荠菜,爸爸去县城里割了些猪肉回来包馄饨。
      这次的野荠菜没摘多少,倒是摘了一大堆的马齿苋,马齿苋剪去根部,在热水里面焯焯水,挂起来出来晾成干菜,可以放一年,冬天的时候可以拌凉菜吃,妈妈今天就晒了一院子,说是过几天再去摘一些,可多晒点可以分给朋友和北京来的邻居。妈妈看见我身上在田里面弄得一身灰,生气的给我拍了拍灰尘,又打来水给我洗手,警告我必须得全部弄干净了之后才能上桌吃饭。这次妈妈擀的馄饨皮薄厚正合适,很有嚼劲,大馄饨又鲜又香,还有肉味。喝一口汤,吃一口馄饨,简直是神仙的日子啊。吃完了饭,妈妈又煮了两个海碗的馄饨,还滴了几滴香油在里面,香的扑鼻,妈妈让我端着馄饨去送给隔壁的北京人,我不太乐意去见他们,因为那个男孩知道我偷看他,现在过去多让人不好意思啊。
      妈妈生气了,“惠枝,你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吵着要见城里人吗?今天就连招呼也不去打了吗?我告诉你,你不去也得去,我们全家都要过去跟人家打招呼。”爸爸拍了拍妈妈的肩膀,自己端起了馄饨,安慰道:“别说她了,这碗滚烫的,我来端吧。”又转向我笑道:“小叶子,你不会是害羞了吧,人家那边可是来了一个好看的小哥哥哦。”
      我被爸爸说中了心事臊红了脸,可实在是不去不行,所以别别扭扭的跟在了爸爸的身后。爸爸把馄饨放桌上大声的喊:“王教授,来吃点馄饨吧,一路上肯定饿了吧。”教授非常热情的迎上来同我爸爸妈妈握手,“老乡你好,这可真是太感谢了,我正愁晚上要吃些什么呢。” 他还热情的跟我们每一个小孩子握手打招呼,为人真是可爱的很。那个男孩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很热情亲密的走到了我的身边,笑着说:“你好,我叫王青磐,青色的青,磐石的磐,我们之前好像在村口见过。”他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说的是最最标准的普通话,和收音机里面的普通话一样,抑扬顿挫,字正腔圆,我也学过拼音,可说的话还带着一股子乡下味道,没有他讲的这么好。
      糟糕,被人认出来了。我觉得我的脸肯定已经红透了,但我还是努力的用清晰的普通话回复他:“你好,我叫冯惠枝,可大家都叫我小叶子。”我说话时,不敢抬头望他的眼睛,有些窘迫的埋下头,看见他穿了一双白色高帮的帆布鞋,是城里人时兴的样式,鞋头和鞋跟两侧沾染污泥,站在黑褐色的泥地之上,与整个乡村环境格格不入,我心里想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学校那种用砖瓦盖起来的房子,踩在平滑干净的水泥地面上,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木地板,地毯,地砖之类的用品,只觉得水泥地板要好过土泥地千倍万倍。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一张俊脸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青磐弯下腰,侧过身子望着我,促狭道:“地下什么东西这么好看,比我还好看吗?” 更糟糕了,这个人怎么没有普通乡下男孩子身上常有的汗酸味,而且衣服上还有花的香气,对方的身上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感觉我现在脸热的不行,就像是一个即将要爆炸的西红柿,真的不能再跟他待得这么近了。
      我慌乱的转过身子,跑出来院子,只留下一句:“我作业还没写完呢,爸爸妈妈,我先回去了,王教授,王家哥哥,再见。”我回到家,等了好一阵子,爸爸妈妈才从人家家里寒暄回来。妈妈一回家就埋怨我一点也不大方,都没讲完话,就跑回家里。爸爸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神色对我笑得古古怪怪的。只有弟弟倒是一蹦三跳的,跑来我的面前,递给了我两小块四四方方的小玩意,“王家哥哥给的外国巧克力,一人两块。”
      傍晚,我怎么也睡不着,我想着白衬衫,想着帆布鞋,想着那随风飘扬的黑头发,我们村里的男孩子都是板寸头,没有人留着盖住眉毛的头发。这就是北京人,可真洋气啊,想到这里,我又不由自主的把枕头旁的巧克力拿出来,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包装上面的英文字母是银色的,印在黑色的袋子上,我认不得是俄文还是英文,所以只是闻一闻总也舍不得吃,还是妥帖的放在了枕头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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