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回溯》时雨余

2、摆渡船（2）

　　四周一片死寂，一时连空气都像是停止流动。
　　来人报完这句话后就没再理会他们，径自离开了。屋内没人说话，直到角落传来一声——
　　咚！
　　醉成一滩烂泥的黄毛不知何时转醒，翻了个身，整个人直接滚到了地上。他茫然坐起身来，扒拉着头发，眼神涣散地望着虚空中一点。
　　“发生什么了……”
　　说完就又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蘑菇头这才惊醒，指着门外走廊方向：“他他他刚才说什么？”
　　“死人了。”
　　沈林初的语调依旧毫无起伏，他半倚靠墙，慢条斯理地低头看了眼手机，随即摁灭屏幕，朝门外走去。
　　蘑菇头下意识想抓住他，但不知为何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只喃喃一声：“你去干什么？”
　　“查看现场。”
　　沈林初说着意识到什么，停下了脚步，先后朝那六神无主的两人瞥了一眼，耐心地问了句：“一起走吗？”

　　蘑菇头感觉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掉队，更是感激对方的贴心，可那毕竟是凶杀现场啊……
　　鬼知道会是多么马赛克的画面！

　　停顿间，花衬衫已经一个人兀自走了出去，短发女生抱着外套站在一旁，不多时就轻声开口：“我……和你一起。”
　　尽管声音中还透着难以忽视的抖动。
　　沈林初“嗯”了一声，又回头看向蘑菇头。
　　后者终于一咬牙：“我也去！”

　　·

　　休息室外不再是无限循环的冗长直道，明亮灯光照耀在一路柔软的地毯和绿色植被上。
　　空气中原本浓郁的海水腥咸已经彻底闻不到了，走廊漂浮着清新剂的味道。中央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带来近乎砭骨的凉意。
　　现场位于一楼东侧餐厅，距离休息室不远，几人没走几步，就见餐厅侧门门口乌泱泱地围了好几十人。

　　先一步抵达的花衬衫站在人群里圈，余光瞥见几人进来，不算友好地咂了下舌，继而重新回过头去，隔着一段距离看向墙边的东西。
　　——说是东西，是因为尸体几乎完全被血迹覆盖，正呈抱腿蜷缩状，整个被塞进了大号的透明垃圾袋中。

　　周围没有人接近尸体，都只远远看着。
　　蘑菇头下意识地朝花衬衫一问：“你、你去看过了吗……他是怎么死的……”
　　花衬衫沉默不语，也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这时对面围观人群中有人走出，伸直手臂去碰了下垃圾袋，下一秒就见袋子顶上露出个破洞，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朝四周蔓延开来。
　　“卧槽！”
　　那人又一个跳脚跑回到更远的地方。

　　蘑菇头顿时脸色一白：“我……我不行了……”
　　短发女生的脸色也说不上好，但这会儿她紧咬下唇，硬是把惊呼给咽了回去。

　　见状，沈林初默不作声地带两人离开人群，给他们指了个边角：“我去看就行了，你们离远一些，不要单独走动。”
　　两人顿觉感恩戴德，连忙点头说“好”，蘑菇头捂着嘴，抽空心想这要真的只是个解谜游戏或密室逃脱的话，他早就上去抱大腿喊爸爸了。
　　但他的大腿爸爸只温和地应了一声，转身没入了人群。

　　两人退到一边，蘑菇头看着眼前围观的人群，片刻后故作镇定地问：“这么多人……你说这些都是npc吗？”
　　短发女生不好开口，只能摇了摇头。

　　沈林初找到一旁戴着厨师帽的员工，要了干净的手套和口罩戴上，径直上前在尸体旁蹲下。
　　尸体周围没有任何拖动的痕迹或线索，透过垃圾袋，可以看见尸体大半张脸被血覆盖，双眼还睁着，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血迹一路蜿蜒而下，将死者身上的睡袍彻底染成了深红。
　　垃圾袋在尸体头顶打了个结，结的旁边正是那个破洞，看上去像是被意外扯开的。血迹气味源源不断透过开口向外涌出，即便隔着口罩，也依旧能闻到浓重的铁锈味道。
　　沈林初半掩在镜片背后的眸中流露出明显的嫌恶。

　　他起身朝周围逡巡了一圈，餐厅大门完全敞开，一眼看去里面面积宽敞，少说能容纳近百人进餐。
　　当然，现在里面自然是没有在吃饭的人了，只剩下二三十个看热闹的依旧堵在门口。

　　“尸体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他朝人群的方向问道。
　　几个看热闹的你推我我推你，彼此嘀嘀咕咕半天，就是没人能给出个准确的回答。

　　于是沈林初又换了个问题：“刚才餐厅人多吗？”
　　“啊？”
　　人群中有人先条件反射冒出一声，心说这时候问餐厅人多不多能有个屁用。但瞬间周围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出声：“早晨东餐厅风景最好，每层都是爆满，我和朋友还特地排了队，好不容易轮到我们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尖叫——”
　　沈林初得到自己需要的情报，抬手做了个“不用再说”的手势，直接截住了他接下去的话，视线重新回到垃圾袋上。

　　人流如织的餐厅，死状惨烈的尸体。
　　这就是系统口中的“行动”。
　　沈林初眼眸半敛，看不清的眸色倏忽一暗，右手手指隔着手套摩挲了一下。
　　不消片刻，他略弯下腰，正要伸手去解垃圾袋上的结，此时就听——
　　“让一让让一让！”

　　人群之外，一名年轻男子快速拨开围观的众人，两三步跨至中央空地，将手中证件一展。
　　“警察，现场所有东西都不许动，所有人都先有序移动到一楼北侧餐厅。”

　　警察证上，男子身着警服，看起来像是刚从警校毕业初生牛犊的年纪，样貌毫无疑问称得上出众，眸光明亮，唇角也没有刻意往下压的威严。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证上并没有写他所属的部门，只有相片下方规规矩矩地印着他的名字：邹旭。

　　和照片相比，这位邹警官真人的模样就要褪去不少稚气，虽然依旧年轻，但脸型轮廓都明显被时光削尖几分，眉眼看上去比照片中更为锋利硬朗。
　　他正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本就高挑的身形随之被拔高些许，粗略估计有近一米九的高度。两条长腿被包裹在黑色长裤内，腰间皮带紧扣，淡蓝衬衣隐约勾勒出腰腹精练的身材。
　　若非他警察证上的公安标示看起来货真价实，这么乍一看去，倒更像是刚从T台走下来的模特一样。

　　在眼前的气氛下，邹旭与他呈现在警察证照片上的气场截然相反，脸色微沉，冷冷地在周围围观群众身上扫过一眼。
　　但在场的人几乎连腿都没挪动一寸，只低下了头。
　　花衬衫双手抱胸，朝沈林初努了努下巴：“他呢。”
　　邹旭一回头，正好对上沈林初朝他瞥去的视线。

　　此时此刻，沈林初大半张脸都被口罩覆盖，舱内明亮的光线正巧落在镜片上，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目光。
　　邹旭双眼稍稍眯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小幅移动了下身体，但随即就见对方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说：
　　“尸体已经开始出现全身僵硬，预估死亡时间超过四小时。船上作案要想处理尸体，最简洁的方法就是往海水里一丢了事，但这个凶手选择特地把死者装进垃圾袋，等到早晨高峰时间再运到高人气的餐厅门口来，显然是有别的目的。”

　　话及此后就没有继续下去，却像是故意勾着人去问一样。
　　沈林初不慌不忙地低头，动作堪称儒雅地将透明手套从手指上一一摘下。

　　邹旭垂眸睨了眼，但很快就收了回来，顺手将警察证收进了胸前口袋。他脸上无动于衷，一手插进风衣口袋，顺着对方意思彬彬有礼地发问：“什么目的？”
　　这时沈林初终于抬眼看向他，缓缓开口：“公示。”

　　整个现场一时间一片安静，连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响都彻底听不见了。
　　半晌过后，邹旭回身再次向所有人重复道：“即时起禁止任何人进入现场，否则一律作嫌疑人处理，还有你们也是一样，躲什么躲！”
　　他又隔着距离指了指躲在餐厅大门背后冒出脑袋的人群，最后才将视线落回沈林初身上。

　　“至于他……”
　　他声音明显沉了下去，神色微微变了，喉结上下滑动。
　　“我会亲自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