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十五 静日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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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兄弟俩陪贾政赏完园子，就跟着一道出来，及至贾政要回书房，回头见他们兄弟还老老实实地跟着，方道：“怎么还不去？看老太太记挂。难道还逛不足吗？”
宝玉方带着贾环退了出来。至院外，就有跟贾政的小厮齐齐上来抱住宝玉，道了喜，要赏，又抢了身上戴的各色饰物。贾环在后边瞧着，心中高兴，心道还好我没有去争那个风头，不然还不被人扒个精光啊？及至众小厮围绕着送至贾母门前，贾母早得知兄弟俩被贾政叫去考学问了，等了半天，见回来，知道不曾被为难，心中自是喜欢。
这边宝玉去了黛玉房中，黛玉见他身上饰物都不见了，以为自己给他做的那些个荷包等物件也被抢了去，不由恼了，很给了宝玉一番脸色，及至知道自己送的东西他都贴身带着，不由又转怒为喜，两个小人儿自己一阵悲一阵喜的，莫大的情趣似的。
贾环见宝玉去找黛玉，他也很识趣，自己乖乖回了王夫人那处。
及至进门，见薛姨妈凤姐宝钗贾蔷俱在，不由一愣，问彩云道：“怎地这么多人，是作什么？”
彩云抿嘴笑道：“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教习，这会子正找地方安置呢。宝姑娘可真真识大体，见没有地方安置，把梨香院让了出来，太太自然不许，这会子正和姨太太她们说呢。”
贾环点点头，进了门去，正巧听见凤姐劝王夫人道：“我们东北角上不是还有一所幽静的去处吗？不如让姨太太她们去那边住下，岂不便宜？”
王夫人点头，薛姨妈和宝钗也都说好，又嘱咐了贾蔷一番。见贾环进来，待贾环给众长辈见礼毕，贾蔷又问环叔好。
王夫人待他们叔侄礼毕，方道：“环儿过来，刚刚老爷找你们哥儿俩个去园子里，怎么样了？”
贾环道：“我见老爷是想考教二哥哥学问来着，二哥哥也是极有本事的，做的诗都极好，众人无不赞的。”
于是又问宝玉做了什么诗，联了什么对，宝钗在旁边留心听了，也夸宝玉学问好。
凤姐儿笑道：“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是不大懂这些个学问诗句什么的，但听着倒是雅的很，可见宝兄弟才情都是极好的。”
宝钗笑道：“你说你不懂，听着你却很懂，这确是雅俗共赏，宝兄弟学问好着呢。”
薛姨妈和贾蔷也都赞，贾环也跟着附和一两句。
王夫人见众人都夸，心中高兴，恰逢林之孝家的过来回话，谈及有一个带发修行的道姑，即是妙玉了。因说妙玉怕侯门公府以势压人，不肯过来，王夫人此时便也甚是宽容，道：“她既是宦家小姐，自然要傲些，就下个请帖请他何妨？”林之孝家答应着出去，叫书启相公写个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
贾环在旁见了，恍然大悟，心道，按理说人家王夫人素来是不喜这些假清高的学问小姐的，既然请了妙玉过来，想来是因为宝玉展才，她心中着实高兴吧，看来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盼望，确实能左右她的为人处事呢。
因要接贵妃，贾府众人俱都忙碌，一众孩子们反而显得闲些了。在众人的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中，他们的悠闲就显得格外恣意，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怡然。
这日贾环骑马回家，因宝玉今日在家陪黛玉，不曾和他一起到学里，所以下学的时候就他一个，带着一大帮子家仆在路上闲逛，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及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忠靖侯史鼎的门上的匾额。
因问后边跟着的人：“云妹妹现在是在忠靖侯府上呢，还是在保龄侯府上？”史湘云父母双亡，寄养在两个叔叔府上，一般是一人轮一年，但有时候谁家有事儿，会把湘云接过去或者接过来，所以具体在谁府上，还真不好说。
后边跟着的钱槐赶紧答话：“这个现下倒不清楚，等回去了打发人去问问不就得了。爷想云姑娘了？要我说，不如请老太太打发人去接过来不就完了。”
贾环因想着却是很久不曾见过湘云了，闻言点了点头，带着这帮子仆人回家去了。
因府中事多，贾母倒是顾不得接湘云过来，也没想起来这事儿。贾环便跟贾母说想云妹妹了，让贾母打发人接了过来。
贾母因素来喜欢湘云，又见宝玉陪着黛玉，贾环确实孤单，忙打发人去接了她过来。
这日下学，还未进门，就见贾母院子里一众丫鬟婆子，有好几个看样子正是保龄侯府上的，喜得宝玉贾环两个忙冲了进去，果然就见湘云正拉着宝钗说话，黛玉迎春探春惜春在旁边抿嘴笑着看着。姐妹们见他们进来，忙打招呼，兄妹几个见过了。贾环因问道：“这回过来可住久些？”
湘云笑道：“听说你们家要接贵妃啦，我可不能久住。”又拉了贾环悄悄道：“是你跟老太太说接我过来的吧？三哥哥，谢谢啦，我很欢喜。”
贾环点点头，笑道：“许久不见你了，老太太也念呢，我就提了一句，谁知果然就把你接过来了。既然来了，就好好玩一阵子吧。我们园子整了一下，做了好些有趣的园景儿，赶明儿带你瞧瞧去。”
湘云听得兴起，拍手乐道：“可说好了，我们瞧瞧去。”一时黛玉又过来问他们说什么，贾母也要听，众姐妹都聚上来说话，热闹的很。
及至吃完晚饭，湘云自是跟着黛玉一处安置，两姐妹说了一晚上的话，叽叽喳喳到天明才睡着。
次早，天方明时，宝玉披衣靸鞋往黛玉房中来，却不见紫鹃翠缕二人，只有她们姐妹两个尚卧在衾内。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宝玉见了叹道：“睡觉还是不老实！回来风吹了，又嚷肩窝疼了。”一面说，一面轻轻的替他盖上。林黛玉早醒了，就猜着定是宝玉，因翻身一看，果不出所料。因说道：“这早晚就跑过来作什么？”宝玉说：“这早晚还早呢？你起来瞧瞧。”黛玉悄声道：“云丫头昨儿睡得晚了，且容她再躺会子，你先出去，我起来。”
宝玉出至外间，黛玉穿好衣裳出来，两个人自有亲密无间的话要说。里间湘云因昨日睡下确实晚了，因此睡得十分沉，连宝玉过来了都不知道。
等贾环下学了过来，先至宝玉房里，没有见着人，又到黛玉房里找人，却不见黛玉紫鹃雪雁等，就只湘云的丫头翠缕在外间桌上描描画画，时不时逗廊下的那只鹦鹉说话，偶尔鹦鹉声音大起来，又被她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急得跳脚。
贾环看着好笑，问：“林姐姐呢？云妹妹呢？”
翠缕悄声道：“林姑娘和宝二爷去找宝姑娘了。我们姑娘昨日歇的晚了，此时还未醒呢，三爷到底要找谁？”
贾环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去瞧瞧云妹妹去。”
翠缕急了，站起来欲拦未拦地挡在贾环面前，求道：“好歹让我们姑娘睡一会子吧，我昨天守的上夜，都睡着了还听我们姑娘和林姑娘说话呢。早上宝二爷来过，也说要叫我们姑娘起，被林姑娘拦住了，这才没叫，三爷也饶我们姑娘一回吧。”
贾环哑然失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被你饶了这么长一溜儿话，算啦，等云妹妹起来了我再找她，你这会子做什么呢？”说着走到她刚刚描画的桌边瞧着，见桌上是她自己随手描的一些花花草草，样子倒是别致，因道：“这花儿瞧着好看，是你自己画的么？怎么我没见过这花儿，这是什么花？”
翠缕低头小声道：“不过是闲来自己画的罢了，随手涂抹的，不能入爷的眼。这也不是什么真有的花儿，我只是想着这种似花非花的样子好看，就勾了出来。”
贾环喜道：“我瞧你这画的样子很好，怎么能画的这样好法，改日我也打发彩云来要些花样子，给我做些小荷包什么的。”
翠缕扑哧一笑，声音也不似方才那样拘谨了，道：“您爷们家的怎么还说这个？彩云姐姐早问我要了好些花样子了，三爷没发现么？”
贾环摸摸脑袋，道：“是我疏忽了，呵呵，有就好，她算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史湘云早醒了，只是因为一夜未眠，天将明时才睡着，所以醒的时候有些迷糊，朦朦胧胧听见外间贾环和翠绿说话，她慢慢在那两个人悄悄地说话声中清醒过来。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从窗格子间漏下来，一道一道橙色的光柱，这一觉酣甜畅快，醒过来听见自己熟悉的人在身边悄声话语，心中无比安宁。
呢喃道：“我要喝水。”声音有刚醒的一丝慵懒，幸而比较清楚，刚好能让外间的两个人听到。
外间两个听见她说话，都欣喜非常，贾环先抢了进去，翠绿忙着去端炉上温着的茶水，到底慢了一步。
贾环见她半坐起来，被子往下滑了一截儿，露出一双雪白的肩膀，脸色粉红，一边腮帮子还有几道压了的头发印子，伸手掩口打了一个打哈欠，见贾环进来，揉揉眼睛道：“三哥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贾环在她床边坐了，接过翠缕递过来的茶给她，笑道：“你还问呢，太阳都快下山了，估计再睡下去，明天的太阳都该出来干活了。你赶紧起，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带你瞧瞧去。”
湘云接过茶咕噜咕噜猛喝了一口，想是渴地厉害了，等一碗茶都见底了，才道：“什么地方？”一边说，一边伸手推贾环道，“你先出去，让我起来。”
贾环出至外间。这边湘云穿了衣裳，才叫进来，坐在镜台旁边。
只见翠缕带着黛玉房里一个不知名的小丫头进来服侍梳洗，等洗漱毕，方站起来，道：“林姐姐呢？”
贾环道：“她和二哥哥去找宝姐姐了，你别管这些，先跟我瞧瞧去。”说着带她往后门走，出了贾母的大院，绕过王夫人那边的三间房，往梨香院那边儿走去。
还未到地方，先听见围墙里飘出来依依呀呀的唱曲子声，湘云留神听了，转头对贾环道：“这曲子听着倒生疏，看人排曲子吗？”
贾环笑道：“不是听曲子，咱们悄悄地过去，我带你去瞧，有两个孩子可有趣了。”
说着拉着她到院里，此时夕阳西下，满地的树荫拖的老长，院子里除了这断断续续的唱曲声，就是偶尔静下来传来的树叶沙沙声，两个孩子绕到那唱曲处，躲在廊柱后边往外瞧，只见一小生一小旦在那里对唱，一举手一投足间，眉目传情，暧昧顿生，偏又是半大孩子，虽化了妆，做生旦的打扮，却又能见身量细小，形容不足，颇有趣味。
湘云悄悄问：“这有什么？人家唱的很好。”
贾环但笑不语，只让她看，只见这小生小旦唱毕，想是累了，两个人都歇下来，那小生扶着那小旦说：“这就很好。你可是累了？上回给你留的润嗓子的，你吃了不曾？”
那小旦摆摆手，道：“我吃了一些，还给你留着呢。你也要用着，别单惦记我。”两个人在那边你疼我，我爱你，亲密无间，虽然生旦的角色亲密些没什么，这却有些亲密过了。
湘云也是聪明人，这般光景看一会就明白了，抬眼询问似的看着贾环，贾环笑着摇头，正准备起身拉她走，却见里头又奔出一个人来，道：“藕官儿，菂官儿，快过来吃吧，每日都要来这么一段，你们不腻歪？”
那藕官儿微笑不语，菂官儿答道：“我们本是两口儿，正该如此亲密才是，倒是你拘泥了。”
那人笑道：“是是是，是我俗了，赶快进来吃饭吧，都这半日了。”说着又拉了他们进屋去。
这三个孩子说话认真，竟没有看见这边躲着的贾环湘云二人。
待出得梨香院，湘云想着刚刚看到的场景，不由痴了一阵儿，半响才道：“这两个人最是奇妙，我瞧着很合宝哥哥的性子。”
贾环由着她发呆，等她回过神来了，才接话道：“你瞧着也是这样想？我看这两孩子竟是真把自己当夫妻了，偏又这样小的孩子。原来是和二哥哥很像，怪道我瞅着眼熟，才叫你来瞧瞧，可算没白来，还听了这许久的便宜戏。”
湘云笑道：“三哥哥你真是的，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瞧你也像二哥哥那样，都痴了。”
贾环道：“这是蔷儿去苏州采买的女孩子，有十二个呢，嗯，我还以为女孩子家都喜欢这些，才带你过来看看，你不喜欢吗？”
湘云点头道：“我很喜欢。这两个孩子看着满灵气的，很好很好。”
又问：“你和翠缕说什么呢？什么花样子，荷包之类的，我醒来就听了个大概。”
贾环道：“我看她画的花儿好看，想让彩云给我讨来做些小物件。”
湘云道：“这个容易，我得闲了也给你做些小东西，就用翠缕的那些花样子，可好？”
两个人叽叽喳喳，聊的好不开心。本来问女子要荷包、香袋之类，是很亲密的人才这样做的。像贾环一个爷们家的，就不好问自己隔房表妹房里的丫头要这些的；偏这两孩子，一个骨子里有上辈子留下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个本来天性就坦荡不羁，胸襟开阔，所以都未曾想到这上边来，竟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便称知己。
两个人穿过王夫人的院子，恰逢迎春探春出来，见他们两个在一处，探春问：“这又是哪里回来的？怎么就你们两个？跟着你们的人呢？这也太没规矩了些，就由着主子这样形单影只在外边晃，看我不回了老太太太太，好叫一顿打。”
贾环湘云对视了一眼，湘云抿嘴微笑，贾环道：“我们去看梨香院的那些女孩子们去了。是我不让他们跟的，去哪儿都带着一大堆人，怪无趣的。姐姐这是要去老太太那边？正好我们一道走吧。”
迎春闻言点头，道：“正是要过去，这就走吧。”随即几个人一起往那边走，跟着迎春探春的丫鬟婆子倒是一大堆，正好带着这俩外边乱晃的小孩儿一起回去。
迎春路上又细细问了他们去看了什么，又问那小女戏子都唱了什么，好听不好听。贾环又问了怎么不见惜春，得知她病了，正在屋子里养着呢，所以不曾和她们一起去老太太那边。
贾环心想，这惜春小朋友一副冷清清生人勿近的样子，倒是和贾兰那个面瘫小孩儿十分投缘，偏偏这两个人还不经常接触。兰儿还好，还有他母亲一心照料，老太太怜恤她们孤儿寡母，并不曾把贾兰接到自己身边，好歹给了李纨一个盼头。
惜春就可怜兮兮的了，生病了也没有母亲陪着，又那么小，一团孩气，改明儿要去看看她，多跟她说说话。
这样想着，捏紧了自己的小拳头，旁边探春见他忽然面上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一派肃然，心中惊诧，不知这小弟又有了什么古古怪怪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十五 静日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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