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奴》云中破晓

41、第 41 章

　　霎时间，李姝只见着松松垮垮的紫色，就往地上的那一片碎瓷跌去。

　　宋长渊的三层衣裳是一起套拢在身的，因而他这骤然的后仰倾倒，便把修长的白皙脖颈全露了出来。

　　凸起的锋利山巅，是李姝最先看到的地方，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把目光从上下滚动的喉结处挪开。

　　可这一瞬息里，她身侧的劲瘦腰身还在继续往后倒去。

　　她视线一动，就定眼看到了冷白肌肤下的深蓝青筋，那勃勃跳起的律动，都是宋长渊活着的最好见证。

　　他这一倒下去，应当不会死吧？李姝的脑海里不由得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可下意识的动作来得更快些。

　　正当眼尾余光触及那些大小不一的玉白瓷片时，她的东珠绣鞋就迈开了步子。一下两下，从头到脚都是粉紫的娇小身影，竟站在了宋长渊的双膝前。

　　“长……长公主，你要牵驸马吗？”

　　从后扶着李晞脊背的萧遥，骤然开口问道，而他双手搀着的人影，居然还轻笑了声。

　　“李晞多谢萧小侯爷相救，我今日流了不少的血，这一时的恍惚眩晕，也在所难免。

　　不过我在猎场的时候都习惯，有时就要这么狠狠地摔一摔，才能清醒得更快。”

　　许是他的嘶哑细声还带着一股子血腥，萧遥便下意识地探了探他的脉搏，也忘了搭理，还站在两人跟前的李姝。

　　可李姝却离着他俩这么近，尤其这还是头一次，宋长渊没有抬眸看向自己，也没有出声唤着自己。

　　他说他现在被摔得清醒了，敢情他之前在自己面前就是脑子不清醒的状态？李姝不由地生了一股闷气，瞥向萧遥的目光也冷冰冰的。

　　“长公主，你怎么……”还在这站着？

　　萧遥原是一心一意把着脉的，但他的指腹越感着手腕间的勃勃跳动，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的头顶还有脖颈，怎么都凉飕飕？而且自己一手搀扶着驸马，他的脉搏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微弱。

　　那他怎么就突的昏倒了呢？萧遥的纳闷神情刚起，堪堪抬起的下颌就看到了眼前的长公主。

　　“驸马，怎么样？”

　　李姝本是想着气势汹汹地开口，但一想到方才宋长渊的那道轻笑，就把语气放得柔和了许多。

　　可小药罐那个愣头青就好像呆住了一样，不仅没回自己的话，还把两撇眉毛都拧在一起。

　　“萧遥，要不你先给驸马……”

　　“长公主，奴不打紧的。”

　　李晞的喑哑突然打断了李姝的话，且他的明亮眸子还直接越过了跟前的李姝，看向她身后的乌木高衣柜。

　　“长公主，奴所住的这间厢房，也就只有这个衣柜，放了几件奴的衣服。若长公主实在不放心的话，奴现在就可以当着你的面，一一查验。”

　　他的语气好平淡？

　　李姝好似听出了一股错觉，她总觉得此时此刻的宋长渊变了些，就没有之前那副……听自己话的样子了。

　　李姝的艳丽小脸好像沉了一下，微微蹙起的眉心，也让她半晌都没有说话。因而，这落到萧遥的眼中，就成了一种默许。

　　刺啦刺啦，一阵阵衣物摩挲的窸窣声就在李姝耳畔响起。而她现在也来不及看宋长渊的面容神情，只得一个劲的挪着步子往后退。

　　咔嗞，是厚实鞋底踩破碎瓷的声音。恰好李姝也从中惊醒，堪堪稳住了自己连忙往后退的脚步。

　　“小药罐，你是眼瞎了吗，没看到本宫还在驸马的跟前站着？而且，你现在就把驸马搀起来做什么？是嫌他的血，流得不够多吗？”

　　一声接着一声的叱问就在不大的厢房内，而与李姝面面相觑的萧遥，已经完全傻眼了。

　　长公主这铺天盖地的责骂，真是冲着自己吼的？可她刚刚又皱眉又沉默的，难道不是默许了驸马的话音？

　　“长公主，我……”

　　“你什么你？这儿可是你的药庐，驸马是在你这养身子的，不是丧命的。当着你的面，都能让驸马昏倒，你就是这么当大夫的？”

　　突然喉咙发热发梗的萧遥，只能在心底疯狂地说道：“我什么也没说呀？而且驸马的昏倒，不都是因为你要用发簪扎他的手臂吗？”

　　然而，他的话也只能在心里吼吼，明面上的唇瓣嗫动了好久，最终化作了李晞的一句。

　　“长公主，还请你让让奴。奴这衣柜里，一眼就能看到底。若奴再快些收拾的话，用不了一刻钟。”

　　李晞这会虽然还是由一旁的萧遥搀着，但他的挺拔身形已经完全站了起来，整整高出李姝一个头。

　　然而，他并没有用居高临下的视线，看向李姝。只是以坦然的平视眼神，望着李姝身后的映亮衣柜。

　　他的突然出声，倒是把一脸憋屈的萧遥吓了一跳。难道连自己都出现幻觉了，驸马竟然敢这样和长公主说话？

　　而且，他好像是直接无视了长公主的关心之意，只惦记着他昏倒之前的只言片语。

　　“萧小侯爷，你放手。驸马要亲自，收拾着衣柜里的东西。要不然，你就捡捡地上的碎瓷片？”

　　威胁，这绝对是明摆着的威胁。可，萧遥的余光仅匆匆瞥了眼锃亮的地板，就立马把手上的力道松开了。

　　哐的一声，应该是萧遥的松手和李姝的让开，都来得太及时了些。李晞的摇晃步子就这么往前一动，整个人都差点贴在了衣柜上。

　　不过还好，李晞的双手很长，五指猛地一撞，渗出血色的小臂就隔在他和乌木衣柜之间。

　　“驸马……”

　　萧遥惊的喊了下，又突然发觉不对，才连忙改口道：“长公主，驸马的小臂真不能受伤了，这次若不好好养着，日后会连着整条胳膊都废掉的。”

　　真是医者仁心，萧遥的宽慰笑意还没在心里漾起，就被李晞的一句话打回了凄惨的原形。

　　“萧小侯爷，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撑得住。”

　　李晞的声音已经很弱很弱了，但他还是用另一只胳膊，缓缓拉开了跟前的衣柜。

　　入目，最打眼的便是，李姝还记得宋长渊穿的两件衣裳，锦白长袍和湖蓝外衣。好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相应的中衣和白色里衣。

　　然而，这个乌木高衣柜很大，仅仅衣物就挂在远远的一角，空出的地方甚至还能自己和宋长渊都放进去。

　　“长……长公主，你都看完了吧？奴的衣物当真很少。”

　　李晞此时还是没有看着李姝的双眼，他的宽肩稍稍往下一压，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敞开的柜门上。

　　尤其，他被扎伤的那只小臂，好像还在淌着血色。半悬在空中的动作，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长公主，奴要开始收拾衣物了。若你不着急的话，还请你挪步一二。”

　　赵晞的一字一句说得很响亮，但李姝看见他的脸都白了，彻底垂落的右手，也是满满的血腥味直往上涌。

　　李姝只默默地看着他，连一丝敷衍的应声都没有出。她甚至都在反省自己，会不会是她把宋长渊想得太坏了？

　　毕竟从猎场到现在，他都是老老实实地听话模样，就算有些胆大妄为之举，也是帮着自己。

　　他现在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俨然就是怨自己。也对，她才在马车内宽慰了他一番，转头就拿他撒气了。

　　“李晞，你不用收拾了。你今后就与本宫住在凤栖院，衣物定然少不了你的。”

　　李姝随着话音就侧过身子，她想自己往后，还是让宋长渊少见些血吧。人都已经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李姝一步一步地踩着轻音就出了厢房，在门前迎着淡淡秋光的一瞬，身后便响起了萧遥的火急火燎声。

　　“长公主，驸马又昏倒了，这次是直接晕过去了。”

　　翌日，李晞是在一股浓浓药香中惊醒的。即使他的惺忪双眸还没睁开，但下意识的抬手动作，已经将他连连刺痛了阵。

　　只见修长眉目一睁一闭，透着殷红的帐纱就还在他脑海之中，轻轻飘动着。

　　他鼻端又传来了另外一股馨香，那是胭脂水粉的浅浅幽香，自己曾在长公主的面颊上闻到过。

　　长公主，自己已经躺在了长公主的屋内外间里。所以他昨日的那番话，长公主是暂时相信了。

　　“长公主，你就这么相信李晞？昨日的种种事宜如此蹊跷，你对他，都没有半点怀疑的吗？”

　　清冽的嗓音还透出一股寒意，这是林濮阳的声音。堪堪侧起身子的李晞，已经扬起了嘴角的笑。

　　林濮阳倒是来得早，看来自己这一觉还真是睡了好多个时辰。不过他现在又来，应当不是说着求娶长公主的事。

　　屋内的外厅中，李姝还慵懒地坐在贵妃椅上，一手掌撑着太阳穴的位子，另一胳膊就随意地搭在兔绒披风上，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林相，你今早来，就是说这事的？本宫还以为，你要讲讲各大世家的事。既然如此，本宫就恕不远送了。”

　　李姝压根就没想到，林濮阳朝自己开口的第一句，竟是扯到了宋长渊的头上。不过自己相信也好，怀疑也罢，和他有何关系？

　　难不成，他那尚公主的心思，还没在昨日打消吗？李姝的纤长眼睫忽而颤了下，她索性就坐了起来，呷了口参茶润喉。

　　“林濮阳，时至今日，你不会真的想，成为本宫的驸马？”

　　李姝的轻声说得很快，也没等林濮阳开口，就陡然变了话音。

　　“昨日种种虽是世家之间的纷争，但他们的苗头俨然对准了本宫。若你真想说点有用的事，就别提李晞……”

　　“长公主，你说的没错。我如今，还真想成为你的驸马。”

　　林濮阳的回话虽打断了李姝的声，但在寂静之中的委屈噎呜，却更响亮了起来。

　　“长公主……你在吗，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