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江户卷十 真相 ...
-
<请某易云搜索BGM:悲 version 3,配合食用>
给人物实力排个名的话,那么私塾这几个娃现在年纪尚小,大约是精六插六的R牌,而卖药郎就是满身橙装的SSR牌。
“卖药的”这个称呼……
白墨想起来了!!
卖药郎不就是鬼杀队常传得甚嚣尘上的隐藏传说,那个独自斩杀了两面宿傩的的大神!!
这年头谁都会点装模作样的技术,但碰上真正的巨佬,都只有跟着刷666的份。只是,现在巨佬们是不是都会修一门课叫凡尔赛文学啊?您这个“区区一个卖药的”里的“区区”就很精髓。
白墨也不犹豫,马上同意了巨佬发出的入队邀请。
“巨……呃,药郎,请问您看见过一个大概比我矮一头的黑发男孩子吗?”
药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那您知道破除这领域的方法吗?”
药郎似笑非笑地侧眸看了一眼白墨,摊了摊手。
白墨:喂!!!
不过这些常人都会做的动作,他做出来却自带一股风雅气,一种超出性别概念的妖艳出尘之态,再加上那特殊的妆容和浅灰色的卷发,还有华丽的首饰,整个人活脱脱像个……行走的艺术品。
而这个艺术品却能毫无违和感的融进四周景致,是因为领域里的世界与现实世界不同,这里好似一幕“山川古人瘦尽人间春色”,任何事物都在绚烂多彩之上蒙着一层细腻的烟灰,恍若这是一个在蒙尘已久的古老铜镜中窥见的世界。
白墨常着一身黑白两色的简练衣饰,行举似倚卧清风的一节墨竹,在这画面中也十分调和。
两个人跟着辇车来到了一个偌大的庭院。
白墨心想这里恐怕就是开BOSS的地方了,环视四周不见其他建筑,只有这座庭院孤寂地立在雪幕中。从药郎不紧不慢的态度可以猜测,既然他能知道白墨,那么也一定知道义勇。殙姬把唇脂抹到义勇唇上,应该是一种开启领域的仪式,这座庭院如果与殙姬息息相关,那么义勇也在这里。
她猜想义勇可能就在里面,自然不会多等,已经抬起一脚准备把门踹开,药郎却拉住了她的手腕,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时,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从里头钻出来一个小子,看上去慌里慌张,小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他看见面前有人,立马伏下腰把怀里的东西护好,转而又看向大门,恍惚地呢喃了一句“星儿,对不起”就用力一个扭头,闭上眼睛撒腿就跑了。
白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回头又望了眼药郎,看药郎神情就知道他也不清楚缘由。
不过多亏这小子把门留了个缝,两人轻松地溜——不,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庭院。
初入院内听见水声淙淙,一带清流从茏葱深处泻于石隙之下,绕着这精修过的庭木一周,流淌在无不透着侘寂阴鸷之风的园林里。
在庭院里绕了好一会,他们才找到殙姬所在。
厅室纸门一扇套着一扇,打眼瞧去恍若无限套廊,纸门上的浮世绘可谓华美至极,漾散着瑰丽的色彩,美景与佳人风流其上,绚烂得叫人目不暇接。
殙姬正在两个人面前行拜礼。
路过的侍女都被药郎的美貌惊艳,忘我地上前搭话,对白墨视若无睹,争先恐后地想把药郎从白墨身边带走,白墨也正好有了机会专心躲在门外偷看里面的情状。
殙姬的对面是一对老夫妇,老翁腮边生着蜷曲的连鬓胡须,堆满褶皱的眉间一派威重,老妇则垂着眸十分缄默,神色冰冷。
殙姬穿着红色婚装,华丽红裙上密密匝匝的花纹色彩斑斓,头顶着不知有几斤沉的首饰,妆容也画得精心,显得其人眉如初月,目引横波。
一只黑色的小猫从白墨脚边蹿过,跑进了屋子里,直奔殙姬怀里去了。
两个老人不说话,她也乖巧不语,百无聊赖地哄着怀里的那只黑猫。
白墨心想,明明是大喜之日,为何氛围会这么诡异?
这时,药郎走了过来,冲白墨勾了勾手指:“我打听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得先给你打声招呼,你不能搅乱场子,因为我看不到真相是无法打破这个领域的。”
药郎有意压低音量的声线,就如婉转的和歌一般悠扬,轻轻扫着白墨的耳关。然而在这几乎能融化人心的柔美声音中,白墨的脸色逐渐变得煞白如纸,一时哑口无言。
同一时刻,有几个家奴抬着一个大箱子经过,那黑色的箱子上绑着鲜艳的大红花,深黑与鲜红交映,从白墨的漆眸里流淌而过。
那是一具棺材。
直到这一刻,这场婚礼后的巨大悲剧才公之于众——
这是一场冥婚。
殙姬看到那具棺材时,表情愣了一瞬,有些无助地眨了眨眼,下唇颤动了两下,又抿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凄惨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地、眼神涣散地盯着棺材。
从她的反应就知道,她应该已经预料到了,却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看到实物,还是轻轻吓了一跳。
她很快将注意力转到了那只小黑猫身上,取下发髻上的一节梳篦,动作轻柔地给它梳毛。
一下,又一下。
老妇骂她没有教养,她没有理。
一下,又一下。
老翁反复吩叮嘱棺材一定要小心放,她没有理。
一下,又一下。
一扇画着风翻白浪的纸门被砍穿了,侍女们惊呼着上前补救,场面混乱起来,她终于抬起眸。
看见一个诡谲又华丽的男人双手控制着一个发狂的女人,而那个白色刘海墨色长发的女人正在大叫。
“你们凭什么!!!!!!!!!!!!!!!!!!!!!!!!!!!”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今夜究竟是哪夜?见这美人真兴奋。要问你啊要问你,将这美人怎样疼?
——当然是杀了送去慰我儿在天之灵,让他不要太寂寞。
——草拟大爷的!好人太多,天上太忙,别去给神仙至尊们添麻烦了,今天老子就送你们一家去地府团聚吧!!
好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竟让殙姬无波无澜的眼眸多了一丝拨云见日的霞色。
“又是你这个卖药的,一天到晚在我们这宅子周围转什么呀!上回丫鬟的病不都叫你治好啦,搞得现在三天两头有人到我这里告病,真是不要脸,快滚快滚,瞧你干的好事!”
管家骂骂咧咧地招呼人收拾残局,药郎无辜地赔了个不是,然后就把白墨往后拖。
白墨也不是个好惹的:“他们是聋了吗?!开什么玩笑啊!你放开我!!活菩萨见多了,老子今天让他们见识下什么是活阎王!!”
“你先冷静听我说……”
白墨现在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然而她上一秒还在张牙舞爪的大闹,下一秒就安静地失去了表情。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殙姬正朝她挤弄眼色,吐舌头,还做鬼脸,想让她安心似的微微一笑。
……夭寿了,这个鬼这么好看,竟然还在逗她笑?
这一个愣神,药郎终于成功把白墨拖离了人群。
“你就算现在把他们都砍了也无济于事,这个地狱只会一直循环下去而已。”
白墨正被满腔怒火烧得眼眶生疼,点漆般的黑眸一眨不眨,义愤填膺的话已经涌到了唇齿之间不吐不快,可是药郎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好似看穿了她所有的心路历程,他不是想在那怒火上浇一盆冷水,而是像安抚的温柔清风,让这烈火收回张扬的火舌,回到更具威力的凝练状态。
药郎像一个高级的驯兽师,又像一个看透红尘的世外高人,每一个眼神都带着仙人抚顶、众生平等的温柔。
白墨终是定住了神,笔直的眼神望去:“那您说,该如何是好?”
药郎放下那个大药箱,上面挂着各种小瓶小物,一时叮儿啷当的响声不绝,随后他将那把装饰着鬼神头像的剑举起,横在身前。
“我现已掌握了‘形’和‘理’,形便是那个唯一能看见你的新娘本人,准确来说是她化鬼之后的样子,理是她对人间的怨憎以及想要复仇的心情,然而我还没有掌握‘真’。如果不同时具备形·真·理,我就无法拔出这把退魔之剑,便无从破除这领域,无法帮助她解脱,她便只能生生世世困在这个地狱。”
“唯一能看见我……”
原来不是他们只理会药郎,而是根本看不见白墨。
“‘真’不就是这场恶心的……婚礼?这真相还不够刺骨锥心吗?”白墨甚至不忍心吐出冥婚这个词。
“很遗憾,这并不是‘真’。”
当得知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一具尸体时,殙姬还没有甘愿把心许给恶鬼,她还没有投降,还没有舍弃所有希望。
那么“真”是什么?
真相到底是什么?
真正压死她的是……
真正让她绝望的是……
“星儿,我一定会来接你的,放心吧,计划万无一失。”
白墨恍然醒悟,方才进门前遇到的那个小子,之所以会让她感到奇怪,是因为她看到那小子低头护在怀里的东西是一大笔钱,而且口中喃喃道了一句“星儿对不起”。
“是那小子?”
“嗯,星儿就是殙姬生前的名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原本比喻的是欢闹的婚事,此时此刻,却是何等的讽刺。
“难道……”
联想到之前耀哉与天音的婚礼,殙姬迟迟不肯露面,直到桂一出抢亲的尴尬戏码上演她才肯现出真身。
——你闭上眼,捂住耳,数十下,我就来救你。
她一直在等那个来带她离开的意中人。
手上重复的动作缓慢又轻柔,一下,又一下。
然而数了千万遍,直到死,都没有等来。
铺在地狱前的,不是豺狼的狡恶,不是封建的陈腐,而是那些勾起希望的小小善意。
既言语轻微,又何苦当初许下重诺?
白墨禁不住浑身颤抖:“我能鲨他个几万次不?不,不够,我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我要,我要…………”
药郎轻轻把手放在她肩头,手指示意她往上看,二人一起抬头,只见雪花就像百万只萤火虫一齐飞舞般填满了整个人间,它像是一场绵绵不绝的六月雪,来遮掩人世间所有悲苦凄屈。
这场悲剧,到今日终于迎来完结的时候了。
黑猫凄厉的叫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同时院内响起奏乐的声音,一下就遮盖住了殙姬的呼救和惨叫。
家仆接到命令,用绳子勒住殙姬的脖子,殙姬拼命地蹬腿挣扎,那只黑猫就在旁边不停地凄鸣。
黄道吉日,响板鼓锣,三弦筝琶,伴随着声声喵叫,合奏的却是她的忌辰。
多么荒唐。
殙姬在挣扎中,从袖口掉出了一个小瓶,她颤抖着拿起来,白墨看清了那是一罐血液。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
就该让他付出代价——梅红色眼睛的俊美男人如是说。
殙姬喝前犹豫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随即一口将血液饮尽。
无数青筋像一条条细蛇迅速爬满她的全身,殙姬的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当属最明显的,应是那双原本装着桃花潭的水眸,现已成一口被绝望蒸干的枯井。
方才一直与白墨互动的殙姬只是生前的残影,在这里轮回了千万遍,是仍保留的最后一点善念,而最早众人见到的殙姬才是现在的殙姬。
与此同时——
“……殙姬,你的形·真·理,我已明了于心!”
叮的一声,斩魔剑上的鬼神头像合上了牙齿。
“斩魔剑——开!!!”
药郎背后衣服上的眼睛已经阖上,他的妆容也慢慢消退,皮肤慢慢浮现出深棕色,亮金色的图纹在他的手臂上延展开来。
他睁开眼睛,眼白为黑,瞳仁为赤,气势如虹。
随着他拔剑的动作,斩魔剑纵横脱鞘,明刃似雪,寒光四溢。
“药郎,我有一个请求。”白墨语气真诚,“请让我来了结她。”
药郎眯着黑眸瞧了她一会,未置任何评价,只是低声道:“好,你放心,一旦你有危险我会接手。”
“这句话再让人安心不过了,谢了,药郎。”
言罢,白墨瞬间进入墨姬状态,拔出纯黑的刀。
另一边,殙姬刚刚屠尽院落里的所有活物。压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看光,让她感到无比屈辱、愤怒,然而领域内每每都要循环一遍至此,她才能重获强大的力量。
她回身看到白墨立在不远处,白墨的眼里没有一丝迷茫。
没有任何可怜她的神情,也没有气愤她因此投身为无惨效力的样子,更没有想要说教劝她善良的兆头。
白墨只是握紧了刀,静静地看着她,把她当作一个曾经活过的人,看着。
——墨之呼吸,肆之型,凪。
无声雪幕中,霜刀飞碎雪,孤剑斩星霜。
只见空中白墨与殙姬频繁换位,有来有回。起初白墨略显不敌,但无论她被击飞多少次,都会再次爬起来。雪花无声地穿过她们的周身,悄悄给鲜血洗刷过的庭院再次铺上了浅白色。
殙姬吃惊于白墨竟如此执着,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遍一遍向她挑战,甚至在战斗中还精进了自己的剑术,让她接起招来越来越吃力。
殙姬不懂,白墨究竟为了什么这么拼命?
白墨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知道在一个巨大的悲剧面前,自己没有资格给当中的人指点江山,甚至没有资格代其感受哀痛,人世间这样的悲剧还在继续上演,这场大雪也好像一直在提醒人类,眼光放远,万事皆悲。
她胸中掀起的巨浪,指向的是——鬼舞辻无惨。
看上去好像是无惨给予了殙姬第二次生命,然而实际上,他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了殙姬的悲剧。
『这世上能让我下跪的东西,只有人类的苦难。』
白墨要让鬼舞辻无惨未来有一日,跪在人类的苦难面前!
两人难解难分不知道打了多久,殙姬早已精疲力尽,可是她却没有一丝气恼,甚至还笑了起来。
真神奇啊,她怨了百年,恨了百年,从未看一个人类顺眼过,却会在此刻感到一丝畅快。
她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富冈茑子让她感受到了原来人类中还有这样温柔的存在。
而白墨一遍遍爬起来,就是让她感受到这才是人类。
在大难面前一次次跌倒,天下悲剧恒河沙数,人类却仍义无反顾地歌颂着希望与爱。
……这种看上去傻不拉几的事,也就只有人类才会做了。
——所以人类才那么耀眼,耀眼得让人嫉妒啊。
…………嫉妒?
殙姬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自己是在嫉妒啊。
她经受如此磨难,却仍眼红他人的圆满,原来真正让她恋恋不舍,甚至不惜以鬼的姿态活了百年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嫉妒啊。
“对不起……”
听到殙姬发自真心的抱歉,白墨只是摇摇头。
“我没法代那些被你吃掉的人原谅你,但是请你上路吧。”
白墨顿了一下,“我知道,你循环了千万遍,对所有细节轻车熟路,唯独每次在看到那个黑棺时会稍稍吓一跳。”
“放心,以后,便无需再怕了。”
……原来,最深的秘密都被你发现了。
殙姬扔去一个“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随后像是一个几百年没有睡过觉的渴睡人,满足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也随之消弭在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