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盏》扶山不倾

11、第十章

　　　　“我倒是一直在好奇，你似乎一直都很在意我的存在，”刘栩站在城门前，“意外”地遇到了姚六，那老酒鬼如同他第一次见时一样，倚着楼墙喝酒，“也是因为这个，徊独才没丢了性命吧。”

　　“祁获的学生 ，我怎么敢小觑，你手上的那把青风烟雨扇连藏都不藏一下，真当无人认识了么？”姚六道，不，现在应该换个名字了，“姚六是个诨名，年轻的时候我给自己取过一个名字，叫姚陆求。”

　　青风烟雨扇说的是刘栩一直带着的那把折扇，那是他从祁获那里淘来的东西。祁获早年行走江湖时折扇不离身，后来有段时间这把青风烟雨扇变成了他的身份象征，别人不一定认得出他本人，但一定认得出这把扇子。再后来兴许是他觉得太过招摇，便不怎么拿出来了，道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还认得这把扇子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闻言，刘栩瞧着手中的扇子：“原来如此，不过这个答案倒是让人难以置信啊。老师曾向我提到过你很多次。”

　　在刘栩还天天跟在祁获身边的时候，听他提起过姚陆求这个人，是个狂妄的刀客，打起来不顾生死，无血不欢，疯狂至极，是个他很不想交手的人。

　　只是这刀客一直形单影只，不受任何门派的招揽，起初倒是没什么，独身的侠客比比皆是，可渐渐地门派林立，不受招安的侠士纷纷惨遭毒手，不委身于门派的庇护根本难以立身于江湖 。祁获一直以为以这刀客的性子绝不会低头，说不定早就遇害，还惋惜好久，不料却叫刘栩此行遇见了。

　　可他的处境却根本说不上好，和祁获印象中的那人也大相径庭。姚陆求经历过什么刘栩猜不到，让一个人完全变了样子，可想而知不会是愿意回忆的事。

　　“呵呵，”姚陆求愣了几分，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记得自己，他放声笑了笑，“人都是这样的，没人保证自己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落鸢这一次，我欠你和那小孩儿一条命。”

　　他没回答那些有关以前的事，或许对他来说，那些都太过久远，再多回忆也记不清了。

　　“不必记着我那次，算我还给谢宴风的。”刘栩叹气道，他不便过多解释，好在姚六并没有多问。

　　“那小孩儿呢，怎么没见和你一起?”

　　"我们不同路，他自己先走了，小孩儿嘛，歇不住。"

　　之后刘栩也没多停留，就那样离开了落鸢，南王的车队也踏上了回京的路，落鸢的一行事就这样全都结束了。

　　际州。

　　刘栩落鸢一事了解之后便只身赶往际州，赴玉人箫的约。际州是祁获现定居之地，玉人箫约他在此见面，估计是些临行嘱托之类的话要和他说。

　　“来了？”玉人箫道。

　　刘栩踏入院门时，玉人箫正坐在一旁抱着猫逗乐，祁获在不远处练剑。

　　他冲玉人箫点头示意，站在一旁等着祁获这一套剑法练完。

　　“落鸢一事，如何？”玉人箫问。

　　“人是卧底，南王派来的，死了。”刘栩道，“你要有闲心听听细节，我倒是很想给你讲讲。”

　　玉人箫有些惊讶，看了他一眼：“因为故人？”

　　“不全是。”

　　“不急，”玉人箫道，“你知道的，老师不喜欢你总是这样凄凄苦苦的。”

　　刘栩笑笑：“没办法，改不了。”

　　“改不了就给我滚回去，”明亮的声线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想那些事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过你的逍遥日子，回去你爱怎么愁怎么怨我都不管你。”

　　祁获收了剑，走到两人身边。

　　“老师。”两人同声问好。

　　祁获一如既往的没应下这声“老师”。

　　“我听玉人箫说你要回去了，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刘栩看向玉人箫，这事还是由玉人箫来说才最合适，毕竟具体事宜他也不清楚，回去这件事他自己也是被通知的那个。

　　玉人箫放走怀里的猫，端正了些姿态。

　　“还是我来说吧，”他道，“从半年前东城便开始进了些不清不楚的人，这些人对东城的规矩不说完全不知道，却也实在算不上熟知，派人查了也查不出背景，无奈之下我只好先抓几个来问问，一问才知是朝廷的人，不过具体是谁派来的就没问出来了，一问到这里，就都死了。”

　　“我想具体是谁，你自己心里有数。”玉人箫看向刘栩。

　　“以往不是没有朝廷的人来过，只是这次频繁了很多，也不老实了很多，都把人安插到城主府里来了。”他抱怨着，十分不满，“依我看是真当东城来者皆是客了。”

　　东城虽是欢迎所有江湖人士，倒也没有到对朝廷走狗敞开大门的意思，这样放肆的往东城里面插人，未免太不把玉人箫这个城主放在眼里。

　　“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你是被他们惹急了，然后派我去收拾人。”刘栩无奈道，他知道玉人箫这个人睚眦必报，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这个毛病愈发严重了。

　　“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会很欣慰的。”玉人箫好看的笑笑，“我刚才说的只是东城里的事，最近江湖之上也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出现，他们的动作都是一样的，都是在打听一件事，当朝二殿下的行踪。”

　　“倘若单单有人在找你的消息，我倒是不至于让人去找你，但是都找到东城来了，发现你的存在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在他们完全确定你就在东城之前，赶紧回去吧，免得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以为东城是什么你的私人势力，上门找事，那可就麻烦了。”

　　情况和刘栩自己猜的大差不差，玉人箫了解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派人去找他。他出宫以来的这段时间里，知道他那些往事的人对他态度各异，只有玉人箫完全不管他，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只要他知会一声，玉人箫便会配合他的行动。即使那人从不承认。

　　事已至此，就真的要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祁获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他拍拍刘栩的肩膀，叹了口气。看着他重回伤心之地，自己这个做长辈的又怎么会愿意呢。

　　其实，他也算是看着刘栩长大的了。九年前，那时他还是城主，却早有退席之心，便常常游走于各地，与各门各派打打招呼，顺便散散心，让自己不那么烦躁。

　　他还记得，那是个雪夜，地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已经是快到新年的时候，街上张灯结彩，热闹的很，可总有些颜色不合时宜。

　　他看见个十来岁的孩子赤着脚淌着雪走在地上，他穿的很整齐，只是衣服有些旧了，头发也有些乱糟糟，身上也背着包袱，不像是没钱的样子。他身边也没跟着大人，虽然也在四面八方的看，却不是高兴或是好奇的样子。

　　祁获怀着疑问，便凑上去问了问，怎么不穿鞋。

　　“跑丢了。”

　　他又问，问他怎么一个人，怎么不回家。

　　“没有家，我在找。”他记得那孩子这么回答他。

　　他记得自己摸了摸那孩子的头，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走。小孩儿回答的很快，没怎么犹豫的就同意了。他背着那半大的孩子往自己的住处走，后来他才发现，那孩子的两只脚上全是烫伤的疤痕，清晰可怖。

　　从回忆中抽出神，长大的刘栩又站在他面前。

　　“别太愁眉苦脸的，世事难料，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他道。

　　“老师说的是，要是有那么一天，非叫您应下这声老师不可。”

　　刘栩打趣着，祁获却没像过去那样说教他，反而是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都别跟着。

　　凝视着祁获的背影，剩下的两人许久未说活。

　　“即使他总是平时说着让你再犯病就滚回去，但他是最舍不得你回去的那个。”玉人箫道。

　　“我知道。”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你那时为什么跟他回来。”

　　“只是想有个去处罢了。我逃出来的时候只想着自由了，却没曾想出来后根本没想过去哪儿，甚至宫里也不曾派人找过我，当时只想着有个去处便好，只要有人肯要我，我便跟着谁。”刘栩回忆着，“我命好，遇到个心善的人。”

　　其实此行说是议事，主要还是离别前来告别，就算玉人箫不说，他也会来际州一趟的。

　　“回去之后，有事便说，力所能及的我还是能帮的。”玉人箫道

　　“嗯。”

　　一切都处理好之后，刘栩拜别二人，转身离去。

　　走到大门时，洛远、夏犹清两个人已经等在门口了。

　　“二爷，这就走了？”夏犹清问。

　　“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