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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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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变色。
幻境崩塌。
方泽解下宽大而繁复的红色外衫,披在阿星身上。
阿星止不住地颤抖着,他将脸埋入方泽怀中,脆弱或者骄傲此刻又算什么呢。
三千青丝化成雪,依然断不掉前尘往事。
一千年前的中元神祭,方泽穿着这件衣裳,倒在了阿星剑下。
阿星那一剑快而精准,一击毙命,没有给方泽一点时间,方泽来不及问“为什么”,甚至来不及痛苦。
明明前一晚,方泽刚与阿星度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良夜,明明凌晨时,阿星甚至第一次主动伺候方泽穿衣束发。
那是中元节前夕。
方泽远征归来,没有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回孑山,而是一头钻进军营的审讯室呆了一天。
临近天黑又被唤去宫里商议明日大祭之事,出宫时明月已爬上树梢,宫里留饭,方泽只说家里有人在等。
方泽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在长乐街买了两坛酒,一个人闷闷喝了一半,孤身凉胄走在山雾中。
秦免带人远远跟着,知道主子正跟家里那位小爷闹别扭,两人冷战一个多月了,谁也不理谁,甚至太子殿下在军中写的家信也一封未寄出。
秦免感觉这次事态有点严重,分别这么久,换作以往,这位主子回了琅城,一定是马不停蹄直接跑回孑山,之后三天谁也别想将他叫出家门。
今天却是连家也不太想回的样子。
秦免不敢胡乱揣测,太子殿下审讯时也没让任何人跟着,秦免不知他问出了些什么。
只能暗自担心。
秦免瞅着太子方泽这脸色,暗自为星公子担心。他想起星公子曾交待给他的话,想提醒殿下不管发生何事都不要误会星公子,想告诉殿下其实星公子从头到尾都是在意他的。
可是这话不能说。秦免必须三缄其口。
秦免只是想不通,为什么星公子明明那么喜欢殿下,却不能告诉他。
方泽一到家便遣了众仆,秦免照例守在院外廊下。
方泽依然没有去找阿星,而是独自进了屋。
房门一关,冷清得要命。
方泽满身酒气,戎装未卸,也不想洗浴,只透过窗子看摘星阁的方向。
阿星的屋子灯还亮着,可以看见他在房中走动的身影。
一月未见,方泽很想他。
方泽想冲破那扇门,将思念的人抱在怀里,吻他、亲他、弄哭他。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事都或明或暗指向阿星。方泽不肯相信却又无法无视,他矛盾而焦灼。
正踌躇时,犹见融融月色下,阿星提灯从屋子里施施然出来。
他一身白袍轻盈如雪,及脚的乌发只用一条红绸带虚虚绑着,天然无雕饰,更衬得他出尘绝世。他在院中站了一会,才向方泽的屋子走来。
满身清辉,脚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铃玉坠,一步一轻响。
方泽忽然有些心慌,此时的阿星一如方泽初见他时的模样,宛若从天宫下凡来渡世人疾苦的神仙,方泽爱之、倾之、慕之,将他拽下神坛,强留在红尘,可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方泽依旧未能窥见他内心一分一毫。
方泽既沮丧,又懊恼。
很快,“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方泽走到离门最远的窗下,低着嗓子说道:“进来。”
阿星推门而入,看到远远站着的方泽,眸光暗下一瞬。
他吹灭最后一盏灯,在月色中褪尽外衫,只着素纱单衣,轻烟袅袅坐在床沿边,朝方泽赤着光洁的、白玉般的足尖。
像一尊诱人犯罪的月下神。
方泽醉眼朦胧靠在窗边,借着月色看床上的人。
他稳住声线,冷冷问道:“找我有事?”
方泽从未用这种语气同阿星说过话。
明显带着故意的疏远。
屋里静得可怕。
短暂地对峙。
阿星没有说话,他赤着足走到书案前,开始整理桌面上杂乱的字帖。那都是方泽不在家时,阿星在他房中练字留下的。
方泽远远瞧着阿星,并不靠近。
月光透过窗棱照在他身上,阿星粉颈低垂,锁骨里那一涡浅浅的光华,像盛着月色的盏,方泽想将酒倒进那温软玉香的“盏”中,再一口、一口、一口喝掉。
思念的人近在眼前,方泽很想抱抱他。
如此干净澄澈的人,是这乱世里唯一未沾染人间烟火的人。
方泽不相信他会与那些阴暗里玩手段的诡谲之术有关联。
阿星寻来铜盆,将字帖通通扔入铜盆中,一把火点着了。
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身侧,火光在他眼睫间跳跃,映照着他清冷的脸。
纸香、墨香、灰烬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仿若要将这几年时光流年一并烧尽。
阿星又走到书架前,继续搜寻那些他为方泽诵读过的书,还有方泽写给他的书信。
阿星抱着这些,一一投入火中,冷静而绝情。
方泽终于急了,他抢过阿星手中的书信,踢倒了火盆,大声说道:“你烧它们做什么?是想销毁什么吗?”
阿星两手空空站在屋中,像个受惊的孩子,眼框红红的。
方泽心尖一疼。
阿星做错了什么?
如若他们之间真的隔着几十万人的血海深仇,阿星又有什么错呢?
这世间恩怨无非就是弱肉强食,冤冤相报。
身份可以是假的,顺从可以是假的,甚至床榻上的迎合与回应都可以是假的。
可是方泽爱阿星啊!这是方泽唯一可以确信的真。
阿星深深望了方泽一眼,不言不语,直到他眼中起了雾,方泽兜头将阿星抱住。
“阿星……”
方泽唤着他,将他推到书架上,拂开他的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还想烧什么?我都给你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全部给你。”
“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谁?”
书架上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没有人在意它们。
阿星被提着腰,被迫仰头看他,两人挨得很近,呼吸交错着。
阿星的眼美极了,眼里蒙着雾气,有类似于爱意的东西。
方泽受不了阿星这样的眼神,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将无情与多情融合得如此完美而不自知。
方泽遮住阿星的眼睛,沉声道:“你是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阿星的唇连同肩膀都轻微颤抖着。
方泽终于不再克制,将人抵在书架上狠狠吻了起来。
方泽吻得很凶。
阿星闭上眼,整个人垮在方泽怀中。
分别一月余,方泽比任何时候都更想要他。
隔间浴室里候着的仆人,使着眼色赶紧烧水备汤。
“今夜为什么来找我?怕我查出些什么吗?”方泽抵着阿星的鼻尖,声音有些颤抖,“你可以解释,我听你解释。”
阿星低低喘息着,眼中盛着星光,嘴唇樱红,却依然一言不发。
方泽看不懂阿星,看不懂他眼中的悲悯与爱别离。他不知道,阿星今夜来,像献祭一样将自己送到他身边,是要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你还是不肯同我说一句话?”方泽将阿星的唇咬得出了血,“我在你心中,是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阿星将脸转向一边。
“看着我!”阿星的回避让方泽更加恼火,他捏着阿星的双颊,将他的脸掰回来。
庄邪给的酒后劲挺大,酒意上来了,方泽也失了些往日的分寸。
他掐着阿星的腰,再次问道:“你今夜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我曾经多么希望,哪怕有一次你能主动亲近我。”
“可是今晚,你将自己当作什么,又将我当作什么?如果是为了那些目的,你就是在轻贱你自己,也是在侮辱我。”
阿星又惊又羞,脸色刹地惨白,他狠狠推开方泽,想要离开。
方泽却钳住阿星手腕,自嘲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无法无天。”
阿星眼尾红了,他也挣脱不掉,任由方泽抓着。
他的眼美极了,内眼角微微勾着,看一眼就足以勾人魂魄,然而此刻,他的眸光中却只有清冷与绝望。
方泽被这眼神刺疼了,方觉自己言语过份了,他反复说着对不起。
他一定是被气昏了头。
这天底下听闻过东宫星公子美名的人有不少,真正见过阿星完整真颜的却没有几人。
只需将一幅阿星的画像与其它长得相似的画像混在一起让那些人去指认,就可以辨出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方泽放过阿星,将他一把抱起,放进一张圈椅里,说道:“坐这别动。”
方泽走到书案前,摊开笔墨。方泽平素就挺喜欢为阿星画画像。他总说美人之美在神不在皮,这天下的画师谁有资格见到各种神韵下的阿星?也只有方泽自己。
方泽画过各种各样的阿星。方泽爱他玉肌生香,爱他怯热多汗,爱他长腿细腰柔弱无骨,爱他从脚踝到眉骨的每一寸肌骨,爱他情动时眸底闪过的破碎与魅惑。
更爱他的清冷无波下,藏不住的万千柔情。
他对阿星的身体熟悉无比。
可是这一晚的阿星很不一样,有一种甘为玉碎的破碎感。
风吹动纱帘,将这一夜月色搅乱。
方泽落下第一笔,问道:“听说你昨日带着夏夕出门拜庙,途中遇到流匪,跟侍卫走散,一夜未归,你去了哪?”
每年七月半拜庙,是龙泉人的习俗。但因为与琅城中元神祭时间重叠,方泽特许阿星在中元前择一天出门拜庙,往年方泽会陪阿星一同去,也从未出过岔子。
而这一次,方泽不在家,阿星便带着夏夕去了。
所以,当方泽在班师回城的途中听到阿星被劫的消息时,几乎要疯了,方泽恨不得弃军狂奔千里去寻阿星,可是行军途中消息有延迟,很快又收到消息说星公子平安回去了。
侍卫抓到了个流匪头子。
方泽回城后第一时间便审了那流匪。流匪一开始一口咬死自己不认识星公子,只是瞧见星公子衣着不凡想劫点钱财。
但当方泽请他将狱中的刑具都体验过一遍后,他说了些别的信息。
“那个人给了我很多银钱,还药瞎了我的眼,他让我按他说的办,万一被抓了就咬定我劫了人关了一夜天亮才放走……”
“那个人是谁?”方泽沉着嗓子问道,“让你劫的又是谁?”
“劫的就是那位雌雄莫辨、很漂亮的星公子,”流匪战战兢兢说道,“正因为我多看了星公子一眼,那个人就药瞎了我的眼,教我说这些的也正是他。”
“他长什么模样?”方泽问道。
“一身黑衣,高鼻深目,个子很高,看着像北方外族人。”
方泽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么一个人。他拿起一个狱里新研发的刑具,问道:“他们后来去了哪?”
流匪已经不行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我已经瞎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方泽抠紧了手指。流匪只因多看了阿星一眼,就被弄瞎了眼?
方泽感觉到了那个人的狠劲与妒意。
方泽依旧面不改地画着画。
简单的轮廓基本画出来了,方泽换了支紫毫笔,开始描阿星的眉眼。
方泽继续问道:“听说有人在城外见到你与许家大公子走在一起,他长期在外游历鲜少回城,你们怎么会在一处,莫非是……从前就认识?”
方泽望向阿星。
这一次,阿星点了点头。
方泽手中的笔顿了一顿:“在你来琅城之前就认识?”
阿星再次点头。
方泽没想到阿星会这么爽快承认。
他尽力稳住声线,继续问道:“消失的这一晚,你一直与他在一起?”
阿星等了片刻,点点头。
他不能说自己去了秋濛山,解了巫灵阵,中了尸毒,还咬了许琮。
阿星从来都不想骗方泽。与许琮一整晚在一起是真的。
方泽心中闷火蹿升,他烦躁地沾了一滴墨,却不想墨水滴在了纸上,成了一滩黑渍。
“你不应该同我解释吗?你是觉得我不会生气?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
阿星一脸沉静地看着发怒的方泽。
“你与许二有过节,这些年许氏死咬着你不放,甚至以你为藉口联合朝臣明枪暗箭针对东宫,搅得朝纲混乱……如今却有人说你与许氏交往过甚,而且还不止一两个……阿星,你究竟在做什么?”
纱帘飞舞,月下光影随之浮动。
阿星咬着唇不说话。
方泽在等阿星解释。
如果阿星亲口说,他与许氏没有任何关系,他与许大同行只是纯属巧合,方泽会相信。
只要他说,方泽就会信。
可是阿星依然一言不发。
开口就是谎言,阿星不愿意骗他。
“有人称,当年龙泉君王尚有一幼子,五岁离家,养在别处,自幼天赋禀异,容貌昳丽,不知因何原因从王室名录中去除了,至今生死不明……不知阿星,可识得此人?”
阿星不应不答。
“据探子密报,近一年有人拿着龙泉金玺,自称龙泉遗孤,在南方各城之间游说,联合讨伐方氏,阿星可听说过此事?”
阿星依然不应不答。
“方氏军情多次被泄露,前几日我甚至险些命丧乌夷江边,这事阿星又是否知情……”
阿星眼中噙着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端坐在圈椅中,不动声色,用沉默应对方泽所有的质问。
两人隔得不远,却仿若隔了千重山、万重山。
方泽终于怒了。
“嗖……”的一声,手中笔如利箭飞出。毛笔擦过阿星的耳际,插入墙体中,墙壁裂出几条缝,笔身嗡嗡作响。
方泽的手亦在颤抖:“我说过,如果你做有害琅城、有害方氏的事,我会亲手杀了你!”
保卫琅城、为方氏开疆拓土,是方泽天生的使命。
而阿星,是方泽关于未来的所有的梦想。
方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的使命与梦想,会到如此水火不容的一步。
他难受极了。
他知道阿星不会回答他。不回答,之于阿星不是默认,就是不能说。
“你走吧,回房去。”方泽背过身去,“无限期禁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出来。”
“不要再来见我。”
随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房中一盏灯都无。
月亮游进云层中,光线暗下来了。
方泽听见阿星的脚步声,他的心凉下来,以为他要走了。
却不料,一个温暖的身体从背后靠了过来。
阿星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沾了墨在方泽未完成的画上添了几笔。
寥寥几笔,那滴弄脏的墨渍就变成了一株梅。
方泽有些惊讶。
阿星停了一瞬,又在梅花树下画了起来。
落笔熟练流畅,从轮廓、到五官、到细节一气呵成,仿佛此人的轮廓已经在他心中描摹了千遍万遍,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
阿星画的正是方泽。画中的方泽手里折了一枝梅,垂眸望着阿星,眉尖微蹙,像在生着气,却莫明俊朗好看。
簌簌红梅枝下,阿星与方泽,一坐一立,像极了一对。
夏蝉在树梢焦躁地振鸣,院中荷池里鱼儿吐着泡泡。
方泽微微出着神。
却听银铃作响,阿星走了。
方泽回过神来,拉住一脚已踏出房门的阿星。
椅子滑动了几寸,阿星的背重新撞在椅背上。
“为什么画我?”方泽双手撑住扶手,将阿星圈在椅子间,他鼻尖渗出了些汗,这闷热的夏夜让他呼吸都急促起来,“你心中有我的对不对?”
阿星眼中亦有波澜。
方泽第三次问道:“今夜为什么来找我?”
阿星去踢方泽,却被方泽捉住了脚踝。
方泽解下阿星腰间锦带,蒙住他的眼睛,说道:“今晚留下陪我。”
阿星想扯掉它,方泽又将阿星的手也绑在了扶手上。
阿星挣扎抗议,呼吸亦急促起来。
方泽在月色中缓缓跪下。
他捧住阿星的脚踝,吻了上去。
银铃叮铃铃作响。
阿星细白的脚脖子上,戴着一条红绳,绳上挂着一颗银铃及一颗浑圆的玉坠,玉坠莹润饱满,精巧可爱。
那是方泽经过龙泉时,在河边拾得的一块玉料,想着是阿星家乡的物什,便将它打磨成坠子送给他。
脚踝是阿星的敏感之处,除了方泽,谁也不许碰。
方泽用一颗坠子宣示着主权。
白玉配银铃,一动就叮咚作响,自从方泽给阿星戴上,就再未取下来过。
“阿星阿星阿星……”方泽呼唤着阿星,仿佛多叫他一次,就能多爱他一点。
阿星蜷缩在圈椅中,别过脸去,一点一点咬着指甲。
阿星任由方泽将自己的衣物褪尽,任由他将自已摁在圈椅中索取,这小小的一圈天地,是阿星给予方泽的最后的温柔。
今夜之后,再无重逢日。
……
“跟我成亲,阿星。”方泽吻着他湿漉漉的发,“过了明天我们就开始筹备,婚期就定在八月初七,我要让天下人都看看,我方泽的爱人是这天底下最美的男子。”
阿星趴在椅子上低泣,无法作答。
恐怕无法等到那一天了。
“以后……无论阿星去了哪里,都会有人替我认出你,无论时间过去多久,都会记得我曾是你的夫君。”
阿星望着窗外朗月,清冷月辉洒在孑山山巅,照亮了方泽带阿星回孑山的路。阿星默默勾起方泽的手指。流星划过天际就不会再回来,从今以后,将由这片孑山明月替我陪着你,亘古绵长。
方泽不知阿星已在心中暗暗许下永别,更不知阿星早已安排好他的死与生,方泽被这一夜的阿星短暂地蒙蔽了,他心中又生出希望来。
这世间没有什么鸿沟是不可逾越的,如果有,那么他也可以摒弃一切站到阿星的身边。
方泽问道:“阿星,如果我不做琅城太子了,你会爱我的,对吗?……”
阿星咬着唇,在方泽看不见的地方,含泪点着头。
如果这是诀别,阿星希望时间就停止在这一秒。
可是,这世间有那么多残忍的事情,阿星就是最无情的刽子手。
次日,方泽穿着阿星亲自为他穿上的那件红色衣裳,躺在血泊中逐渐停止了呼吸。阿星跪在方泽身侧,在他冰凉的唇上印上一吻:“再见,方泽。”
你不会死,而我终将逝去。
此刻,在这龙泉幻境里,方泽用这件红衣将阿星紧紧包裹好。
惶惶千年,仿若就在昨日。
阿星只剩一丝残魄。
而方泽成了永生的神。
兜兜转转千余年,依然避免不了这场诀别。
阿星虚弱地将头埋在方泽怀里,哭也哭不动了,气若游丝说道:“方泽,你听明白了,我恨你,讨厌你,不喜欢你……不要来寻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