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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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局下半。
站在场上的低年级队又更换了一批选手，阳太最终还是没有投到最后。
湿润的毛巾顶在后脑勺上，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细碎的痕迹，目光涣散。运动过度后的大脑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想，基本停止运转。
“我说啊，没有投到最后的打击有这么大吗？”
御幸拿着水走过来，递到他的面前。
“给。”
咔嚓咔嚓。
几乎要生锈的脑部零件相互摩擦，大脑开始缓慢运转，他抬手接过，沉重的水壶压倒无力的手腕，只能靠着膝盖勉强支撑。
“……谢谢。”
眼前阴影晃过，椅子发出一声轻响，御幸坐在他的身边，“话说牧野，你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投到比赛结束？是因为不想让出投手丘，还是其他什么吗？”
“诶？”
阳太抬起头，看着他棕色的眼眸，缓缓眨了眨眼，因为他的问题，昨晚的回忆在脑海里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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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心寮宿舍。
“那个……克里斯前辈！”
正在看书的克里斯，把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定在床边的阳太身上。
他背手站得笔直，像是办公室里被训话的学生一样。
克里斯忍不住弯起嘴角，开玩笑说道：“怎么了，牧野？难道我长得很恐怖吗？论长相的话，我还挺有自信的，不用那么紧张也行。”
“嗨！”
阳太在心里打气，双手又挪到身前，对衣摆进行惨无人道的蹂躏。
“其、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问一下前辈，就是……明天的红白战，不是青道的人能来看比赛吗？”
说完，他慌张地摆手，“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监督说每个人都会有上场的机会，所以……”
“我明白了，这个应该没有硬性规定不准外校的人来看比赛，之前也有部员的家人来的先例。”
克里斯站起来，拍拍阳太的肩膀，“所以放心，想要邀请家人的话，就大胆的邀请吧。”
“感、感激不尽！！！”
话是这么说，可阳太拿着手机，在床上翻滚到凌晨，也没有拨通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临睡前，他鼓起勇气，噼里啪啦按了一通，视死如归地点击发送，就睡着了，早上也没来得及看有没有回复。
【这么晚还打扰您真的十分抱歉！
但是，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我可能会有机会上场投球，可以的话，能来看看吗？啊，如果有事的话就算了，工作重要，就当我没有发过也行的！
晚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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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难道是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御幸看着他盯着自己发呆，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说也可以的哟，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可不是逼问哦！”
脸上一向挂着笑容的人，忽然露出落寞的神情，总感觉反差特别大，愧疚一下就涌向阳太心里。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保密的事。
这样想着，阳太连忙摆摆手，“不是的……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真的。”
御幸凑过来拍拍他的胸口，拉近两人的距离，像是说悄悄话一样。
“别害羞嘛~我们好歹也是搭档，为了信任，交心什么的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吗？如果实在是不好意思，那就小声告诉我好了，我绝对不会到处说的！”
“其实真的没什么，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我……我想让妈妈看我的比赛，但是……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时间来。”
阳太顿了顿，自以为偷偷地看了眼御幸的表情，没有发现嘲笑、鄙视、不屑之类的意思，才继续说。
“所以，我就想，站在那里的时间久一点。如果能一直投到结束，这样就算她来晚了，也能看到我。”
就这？
御幸听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理由，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能对投手的心理有利就行。
其他的可以慢慢纠正。
“嗯，真是非常不错的理由，但是很可惜，没有投到最后。不过，我想牧野的妈妈应该看到了。”
“诶？为什么？”
御幸一把把他拉起来，走到选手席边缘，指向球场外，“那位女士，从第六局上半开始，就一直站在那里。而且在你下场后，就时不时地盯着这边，我想那应该就是牧野你的妈妈吧。”
阳太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脖颈，穿着女士西服，一副精英打扮的高贵女性，正抱着手，看着场中央的比赛。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微微偏头，金丝边眼镜后，还带着审视的目光，与阳太惊喜的目光对上。
随后冷淡地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哐当。
水壶落在地上，跳动几下后，默默滚远。
阳太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就算已经看不到，也没收回，双手缠上御幸的右手，来回摇晃。
“她真的来了！她真的来了！她真的来了！（持续碎碎念中）”
“嗨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
被他的动作带得左右摇晃的御幸，语言劝阻无效后，伸出空闲的左手，试图把阳太扒拉开。却没想到，这人的粘人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神色变得狰狞，语气也变得凶恶，动作也更加用力，却依旧无法拯救自己的右手。
“所以我都说知道了，还不快点给我放开！”
“她真的来了！！！”
红白战结束后。
片冈监督没有立刻宣布最后的结果。
阳太带着激动不已的心，站在队列里，脸上是御幸等人从来没见过的傻笑，身边还开出粉红色的小花。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乐开了花。
仓持对此表示：“感觉好恶心，你赶快想想办法让他别笑了！”
御幸无奈摇头，“哈哈哈，果然还是算了吧，难得他这么开心。或者你自己试试？用那些关节技。”
仓持：“哈？你这家伙！我一招下去他就该进医院了！”
御幸：“哈哈，这么恐怖的吗？那还是算了吧。”
阳太：“哈哈哈哈哈哈~”
不仅是训练时间，就连休息、吃饭以及泡澡，阳太都全程保持傻笑，每个人看见他，都忍不住掏出手机打一个急救电话。
晚上，青心寮宿舍。
乐了一天的阳太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看着回信，终于收起了傻乎乎的笑容。
【明天上午开会，等会议结束后再说。】
虽然这样说，但妈妈还是来了。
阳太敲了敲手机键盘。
【谢谢。】
按下返回，翻出与另一个人的对话，从搬进宿舍的那一天开始，到昨天为止，消息一天都没有断过，却从来没有过回应。
【今天青道举行了红白战，前辈们真的很强，不仅是实力方面，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就好了。
酒还是少喝一点比较好，还有烟，听说吸一口烟，就会少活五分钟，就算是为了我也稍微，嘛，还是算了。
反正你也不会听我的吧。
今天妈妈她】
在屏幕上点击的手指顿了顿，狂按删除，把最后一句删掉后，添上结束语。
【晚安，爸爸。】
点击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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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白天的刺激，阳太久违地梦到了以前。就像是一场全息电影，他站在场景里，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却只能是一个观众。
大概五六岁的小孩，站在家里的庭院里，一脸着急地拉着妈妈的手，时不时回头催促道：“快点快点！说好了要陪我玩传接球的！”
刚下班回来的妈妈，顺着微弱的力道走到庭院中央，挽起袖子，“先说好，只玩十球哟~”
“诶~不能一直玩吗？”小孩闻言，顿时不满地嘟起嘴。
“不行哦，等会爸爸回来，就该吃饭了，昨天阳太不是说想吃肉吗？今天晚上做汉堡肉，怎么样？”
一说到吃的，小孩的注意力马上转移，“万岁！妈妈最好了！我要吃十个！”
“哈哈哈，吃那么多会变成小猪的哟~”
“才不会！妈妈骗人！”
阳太看着小孩脸上有些夸张、又十分鲜活张扬的表情，和女人温柔的神色，忍不住往前一步，画面却陡然转变。
八九岁的小孩，坐在玄关处的地板上，正在穿鞋，身边放着一颗白色的球，和深棕色的棒球手套。
今天是休息日的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扬声喊道：“阳太！马上要吃饭了，还要出门吗？”
“嗯！昨天和朋友约好了，一起玩棒球！”
“那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我出门了！”
“一路走好，注意安全哦！”
小孩打开门就往前冲，正好撞上回家的爸爸，一屁股坐回玄关处。
“好疼！”小孩捂着额头抬起小脑袋，看见爸爸一脸疲惫的模样。
“爸爸？”
爸爸摇摇头，嘴角努力上扬，却只是抽搐两下，保持着下撇的弧度，“爸爸没事，出去玩吧。”
“嗯！那我走啦！”
阳太站在小孩身后，正面对着身形高大，却弓着背，显得有些憔悴的男人。
他想，原来当初爸爸的表现这么明显，我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抬脚跟着小孩走出门，门外的世界不是街道，而是客厅。
十岁的小孩抱着棒球手套和球，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面前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吵架。
中途有一段安静的时候，小孩鼓起勇气走向前，“爸爸，妈妈，不要吵了好不好？我们一起玩游戏吧，传接球！像以前一样。”
小孩只觉得父母现在不高兴，只要玩了游戏，就会变得开心起来，就能变得像以前一样。
男人一把推开他，抢过手套和球往庭院里丢，“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什么游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一点都不懂事！天天就知道玩玩玩！？”
棒球手套和球划出两个不同的弧线，落在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身后新一轮的争吵又爆发了。
“说得就跟阳太不是你孩子一样！他的教育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再说了我还要上班，我那么忙，哪像你，没有工作，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里喝酒抽烟，没钱了就找我要，你还有脸骂我？呸！废物！”
小孩看着面容狰狞的父母，像面对两头陌生的野兽，长着獠牙的嘴吐出一句句刺人的话。
他默默地走出落地窗，来到庭院，捡起像自己一样被人丢弃的手套和球，对着墙壁自己玩起来。
只要专注在游戏上，他就不会看见变得陌生的父母，不会听见他们的争吵。
小孩是这样想的，我在玩游戏，我没有在他们面前，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色的球砰的一声撞破墙壁，飞溅的碎石滑过阳太的眼前，暂时遮挡了他的视线。等到那一瞬间的黑暗过去后，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父母激烈的吵架过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战，妈妈忙着工作，爸爸忙着醉生梦死，他们各有自己的世界，小孩像是被遗忘的存在。
没人有和他说话，没有人会关心他饿了没，冷了没，遇到了什么事，又产生了什么想法。
这种压抑的氛围，逐渐压垮了小孩，还没有来得及稳定的内心世界。
曾经的快乐、阳光都消失了，他的世界里只有黑暗，和枯萎的树木。
“牧野那家伙，真是个怪人，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人。”
“咦，好像有谁的作业本没交啊？”
“啊，是牧野啊，那算了，我才不要和他搭话，万一变得像他一样黑漆漆的就不好了。”
小孩没有多余的心思，直话直说，却往往最伤人心。
阳太看着教室里，孤零零坐在椅子上的小孩，自嘲道：“阴沉、不说话、整天摆着一张死人脸，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也不会带着这样的同学一起玩吧。”
面对所有人的孤立、冷暴力，只有棒球一如既往地对待他，没有抛弃他，所以，他有什么理由放弃棒球呢？
这样的生活，在国中时期，迎来了转变。
“喂！你！棒球玩的不错嘛~要来吗？”
“诶？”
“棒球部啦，这个学校的棒球部部员太少了，如果再不找点人加入的话，可能就要被废除了。”
“但是……我……”
“嗨，我听到了，你说要加入！”
在国中棒球部，已经长成少年的小孩，久违地收到别人正常、甚至有些羡慕崇拜的目光，没有嘲笑、没有讥讽、没有孤立。
这都是棒球带来的，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喜欢棒球呢？
眼前，略显凄惨的棒球部训练场的画面崩溃，重组后，是国中仅有的几场练习赛其中一场。
离婚后，选择离开的妈妈，难得出现在少年的面前，“打得不错，阳太。”
阳太眼前一花，发现有一只不算宽厚，却十分温暖的手掌，正在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他和国中时期的自己重合了，耳边还有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想让妈妈在比赛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
想要获得更多的正常的目光。
想要……
所以，我要当投手！站在投手丘上，被所有人注视！
头顶的触感、温度消失，眼前忽然出现的是青道的校门，门口御幸一也正在向他招手。
阳太下意识抬脚往那边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
砰——！
“呜哇！”
阳太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剧烈的喘气，满头大汗。
下床戴着眼罩、耳塞的克里斯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反倒是三年级的前辈被吵醒，揉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唔，怎么了？”
阳太的视线在依旧昏暗的室内游移片刻，摆在床边的闹钟才指到3：49。这时，梦里的内容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最后出了车祸。
阳太摇摇头，才想起来前辈看不到，连忙说了一句，“没事，做了个噩梦。”
“是吗？”前辈凭着本能回了句，埋回去继续睡。
阳太爬下床，喝口水压压惊，又爬回去继续睡，接下来无梦无惊。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理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