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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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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亮未亮,村里一如之前的死寂,整个村里不知究竟有多少活人,又究竟还有多少暗流。他们势单力薄孤身深入其中,如今又有两人昏睡未醒,若是半路再遇上伏击,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沧江提议往村头跑,直接出村,等天亮了再做打算。玉九沉思了下,摇头道:“如今天色尚未明朗,他们二人也未醒,我们若贸然出村,一是不知前面是否还有埋伏,二是即便出了村,这四周也都是荒野,根本无处可去。不如先找个地方待一晚,等他二人醒来再做打算。”
如今进退两难,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能按玉九说的暂时留在村里。几人在村里隐蔽地行走,试图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安全的度过今晚。
玉九走在最前,凝神警惕着这漆黑的夜色里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眼下沧江和流木都各自背负着一个人,如若再次交手,他必须全力应对。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玉公子,这里!”
玉九寻声望去,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阿康躲在一个草垛旁朝他们挥手。想起他便是引他们前往客栈的人,玉九防备心起,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冷峻:“怎么是你?”
阿康看见沧江和流木背上昏睡过去的谢宗明和林见奕,立刻从草垛里跑了出来,神色愧疚地说:“玉公子,我、我是来帮你们的。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相信,但是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可以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信的话,你可以挟持我!如果我骗了你们,你就直接杀了我!”
沧江闻言冷哼一声:“你的命看起来也没那么值钱。”
阿康一时无法辩驳,他焦急地上前一步抓住玉九的衣袖:“如果我有解药可以让两位公子醒来呢?你们是不是可以相信我一次?”
玉九看了看被他拉住的衣袖,下意识皱起了眉,他不动声色将手抽回,说:“你凭什么证明是解药?”
阿康从破旧的衣衫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毫不犹豫塞进口中吞下,像是鼓起了勇气般说道:“如果我要害你们,可以直接将陶大娘带过来把你们一网打尽,又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们呢?何况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我多少也能猜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玉九眯起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男子,心里盘算着他话里的真实性。
眼下他们无路可去,选择相信他,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何况看这少年面黄肌瘦也不像习武的底子,若是还有后手,横竖已经深入此地,终归都是要应对的,不如暂且相信他,伺机而动。
“你将我们带入陷阱,又说跟她不是同谋让我们相信你,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吧?”玉九说着摊开手心,将一颗红色小药丸伸到阿康面前,“将这颗药吃下,等到他们二人醒来,我自会给你解药。”
阿康看着玉九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拿过药丸一口吞下:“现在能相信我了吗?”
玉九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他淡淡道:“带路。”
得到信任的阿康使劲一点头朝前走去,玉九跟随其后。阿康将几人带到了一个单独坐落的茅草院里,难得的屋子里竟是亮着光,阿康走进院子敲了敲门,轻声喊道:“阿婆?”
不一会儿,门被缓缓打开,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十岁的老妪出现在众人眼前。阿康立马上去扶着她介绍道:“这是我阿婆,我们进去说话吧。”
沧江一声不吭率先进了屋。阿康家中看起来十分简陋,他从里面的房间搬出来几张椅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然后将谢宗明和林见奕扶到椅子上坐下。他将一颗黑色的药塞入二人口中,又和水让他们吞下,药效很快便起了作用,不一会儿二人便悠悠醒转。
沧江将之前发生的事大致和谢、林二人说了下,两人药效还未完全散去,捂着头费力地在脑中缕着事情的经过。
阿康将阿婆送回房间休息,又看了看已经醒转的二人,叹了口气,说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来调查失踪事件的吧。”
众人看着他没有接话。
他犹豫了片刻,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般说道:“我确实是故意将你们带去客店的。村里人不多,平时都是我在外巡逻,一旦发现有外来人就会带去客店,到晚上的时候陶大娘就会出来放迷香,然后夺走那些人的财物。”
“我小的时候,爹娘就离开天幕村出去挣钱了,剩我和阿婆两人相依为命。开始的时候,他们每隔几年还会回来几次,给我们送点补贴,可是待没两天又会走……也是,见过外面的大城市,谁又还愿意留在这穷乡僻壤呢。”阿康自嘲地笑了笑。
“后来渐渐地,他们就不回来了。我和阿婆没有生活来源,我便去陶大娘的客栈做事,带点剩饭剩菜回来给阿婆吃。可是村里太穷了,来的人也很少,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情况。我们也去找过官府,请求他们能够给点补助,可是没有人愿意管。随州这样的地方太多了,大家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得我们自生自灭。于是后来,陶大娘就想出了这个主意,她嫁人以前习过点武,所以我负责把人带过来,然后夜间由她来迷晕,再打劫他们的财物,以便拿到镇上去换点粮食。”
“那被你们打劫的人呢?”沧江问道。
“迷晕以后,陶大娘会将他们丢到后山的树林里,那里面有鬼会吃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了……”阿康说着低下了头。
“哼。”沧江愤怒地一拍桌子,“那些人与你们无仇无怨,仅仅因为抢劫财物,便如此枉顾他人性命,真是畜生行径!”
“我知道……我知道。”阿康将头低得更低,“我内心也很煎熬,我甚至做梦都会梦见他们来找我索命!我不想再做这样的事了,所以我才会选择救你们,并且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他垂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直未说话的玉九突然笑了,幽深的眸子冷冷地扫向阿康,道:“你真的是良心发现吗?倘若今晚陶大娘下手成功,你预备怎么救下我们?”
林见奕听完他的话,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后怕地抚着胸口大声道:“对啊!要不是沧江大哥发现及时,恐怕我们现在全成了猛兽晚餐啦!”
阿康解释道:“陶大娘一个人是没法一个人将你们丢到树林的,我随身带着解药,就是为了在路上救回你们。”
听了一圈总算将来龙去脉大概理了清楚,谢宗明揉着还有些昏沉的头,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保证陶大娘不会第二次对我们下手?而且,如果你真要救我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我们走呢?”
阿康的眼里渗出眼泪,他猛然抬起头,情绪激动地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我知道几位是特地前来查探,又都身怀绝技大有来头,阿康求求各位,救救我们,救救天幕村吧!”说罢他“噔”的一声跪在地上,连着磕了几个头,“阿康愿意受到任何惩罚,只要阿婆和其他村民能从此过上好的生活。”
谢宗明皱起了眉想去扶他起身,玉九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你有没有见过一些黑衣人?刚刚你说的树林有吃人的鬼,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康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他迟疑了一会儿,道:“什么黑衣人?可能是之前我们打劫过的那些人里面的吧……至于树林,我只知道里面有会吃人的鬼,所以我们都把人往里面丢,自己从来不敢进去。”
沧江与玉九对视了一眼。
阿康话里对于黑衣人显然是有所隐藏,就算他前面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又为什么要替和洛山城的人隐瞒呢?至于提到的树林的鬼,也许正是此行所要探查关键。沧江开口问道:“你说的树林在什么地方?”
“在后山,就是在我之前找到你们的那个方向。”阿康顿了顿,“你们……是要去吗?”
沧江看了一眼窗外,说:“天还未亮,这一夜也折腾够了,今晚先稍作休息,等天亮了再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吧。”
阿康点头答应,又再次磕头连说了几声谢谢,谢宗明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阿康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几位在房内休息会儿,我出去守着。”说罢便一个人走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几人。
谢宗明和林见奕药效刚解,体力仍未完全恢复,沧江替他两将椅子搬到墙边,让他们互相靠着休息。流木不放心阿康,便跟到了院外守着,留心动静,屋里顿时剩下沧江和玉九二人。
玉九担心沧江身体吃不消,劝他也去休息一会儿,沧江摇了摇头,突然看向玉九道:“玉公子,你是否知道阿澜?”
骤然听到这个名字,玉九心里猛然一跳,脸上却仍是没有变化,他平静地问:“沧江兄此言何意?”
沧江道:“实不相瞒,我与他师出同门,算是他师兄。”他叹了口气走到窗子边,“我很早便离开师父独自下山闯荡了,故而只知道师父后来收了个关门小弟子叫阿澜,彼此却从来没有见过。当年师父出事后我曾回山寻过阿澜,却不见他的踪迹。后来我加入了乾坤道,一边查访师父之死的真相,一边查访阿澜下落,辗转间才知道原来当年是一位白衣男子带走了他,便是你爹,玉谦。”
“得知消息后我曾去陵州暗中查访过,但阿澜却早已不在白玉水榭,如今多年过去,他应也早已长大成人,不知玉兄对于他的下落,是否清楚?”
对于当年之事,玉九只记得某一天父亲突然接到好友任客侠的传书,说近日将有仇家上门,请求父亲将他身边唯一的小徒儿带走收养教导。后来父亲领回来一个高高瘦瘦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便是阿澜。
阿澜从不主动提及师父之死,只是经常沉默地坐在树上或者房顶上,玉九知道,虽然阿澜从来不提,但是他心中从未有一天忘记过这件事。
他脑中浮现出那天上京城外竹林深处神色冷峻、带着冰冷血腥气的男子,突然很想看看他现在那坚硬疏离的外表下,究竟是不是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这样想着,他挑了挑眉,像是恶作剧般回答道:“他的下落——我当然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