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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遥寄一枝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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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高杨第一次来酒吧。
也是高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黄子弘凡。
自由散漫的黄子弘凡。
锋芒毕露的黄子弘凡。
一改往日的内敛成熟,此时的黄子弘凡翘着脚,一手摊开放在沙发背上,一手捏着鼻梁,皱着眉头,好像有些不耐烦。
他和对面的人说些什么,偶尔嫌弃地瞟人一眼,却还是很自然地张嘴接住旁边人的投喂。
他抬眼的时候目光有些锐利,眉色深浓,压的有些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戴眼镜少了遮挡,卧蚕颜色深了许多,却加重了他五官的轮廓,平日的碎发全部被抓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十字架在蓝色开衫毛衣中若隐若现。
他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剑,锋利,但是多了一些危险的性感。
高杨吞了口口水,正在思考要不要过去打招呼,就看见有打扮性感的服务生向那边走去。
心里咯噔一下,本来的一小股酸涩在看见他对服务生笑的时候整个爆炸开来,带着一点点莫名的疼。
黄子弘凡作为到的最晚的人结了账,然后微微笑着对服务生颔首道谢,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眯起眼睛,朝着散台方向走去。
可能是因为气氛不同,他很自然地牵过高杨的手,放在掌心握了握,看他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t恤,又皱了皱眉。
我们小张总的品味很好,找的地方一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声色场所。可是当余光扫到周围已经嗨起来的人群,又看了看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高杨,黄子弘凡还是只想赶快把他干干净净的人带走。
伸手抚上面前的人的脸,拇指轻轻拨开被他咬住的下唇,又揉了揉那道浅浅的牙印,握住他的手,带着高杨朝自己的卡座走去。
简单向高杨介绍了其他三个自来熟的朋友,黄子弘凡松开手,带着些郑重,把人推到自己身体前面。
“高杨,我的追求对象。”
男声带着些疲惫的喑哑,在这并不清净的环境里甚至有些隐约。
可是在高杨耳朵里,就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响。
他知道,这是黄子弘凡给他的尊重,给他的认真,给他的承诺。
怎么办,这人怎么能这么好。
本来,他都已经做好被称为“相亲对象”的心理准备了。
高杨对着三人笑一笑,大大方方地做了自我介绍。
客套期间,突然回过味来,即使光线并不明亮,大家也清晰地看见本来还笑容得体的人从耳朵开始泛红,然后是脖子,最后是脸。
黄子弘凡捏了捏高杨的耳垂,带着莫名的亲昵,然后牵着人的手,扭头对1975余下三名成员说了声走了,便大跨步地离开了这间酒吧。
被他抛弃在身后的1975其他成员面面相觑。
“你们猜,黄子什么时候能把‘追求’这两个字删掉?”梁朋杰幽幽地问。
方书剑放下手机,抬起脸:“我赌三天黄子就会憋不住和我们说他们在一起了。”
“三天是不是有点短,平时黄子看着还是很装模作样的。”梁朋杰嘟囔了一句,“你呢张超?”
张超“哼”了一声,淡淡开口:“今晚。”
高杨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整个人就很乖地被黄子弘凡牵着手往前走,直到耳朵感到灼热的呼吸。
“进去吧。”
黄子弘凡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把人带回了家,他有些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结果,可他又不想失了风度当街表白或者随便找一家宾馆而显得自己有些淫猥。
高杨前脚刚迈进门,后脚就被黄子弘凡按在了玄关边的墙上。
“我想,我们定下来?”黄子弘凡的喘息有些粗重,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刚进门有些累,只是热气打在高杨的耳畔,让他的腰和腿都有些发软。
本来揪着衣角的手松开了被攥得皱巴巴的衣服,小心翼翼环上了男人的腰,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有些闷闷地,但是黄子弘凡还是清楚地听见了那声“好”。
拥抱带来的踏实与满足是难以想象的。
彼此靠得那样近,贴得那样紧,像是两块能够互相咬合的齿轮,一个齿一个齿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高杨放任自己沉溺,可终究不会太久,因为很快,越过黄子弘凡的背,他的视线扫到地板上的那一摊东西,那一摊被黄子弘凡丢在地上的衣服。
于是笑了出来。
笑这人温文尔雅的羽翼间隙不经意遗漏下几缕名为粗心大意的阴影。
但是很真实,真实得让人有些心安。
黄子弘凡揉了揉鼻子,轻咳一下,给人拿了早就备好的拖鞋,然后几步跨过去,迅速把出门前的随手乱丢的衣服挂衣柜的挂衣柜,丢洗衣机的丢洗衣机,耳根通红。
高杨帮着他把衣服叠好收进衣柜,不小心碰到柜角的盒子,盖子掉了下来。
黄子弘凡凑上来瞟了一眼,伸手把盖子盖好,看见高杨眼中因为看见盒子里的东西一闪而过的温柔,心中思忖着有机会可以把自己之前的事讲给他听。
“你讲呀。”高杨把最后一件晒干的衣服收进柜子里,应了一句。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中想的话说出了声。
他环着高杨,把柜角的盒子里那些被妈妈收好的他的五彩斑斓破破烂烂的一箱青春细细讲给他听。
那个做乐队的梦想,是现实生活里的一点萤火,曾经带来灼热与一丝光芒,但持续更久的是因为它熄灭而不能散去的阴暗与烦闷。
他说他曾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与现实发生激烈碰撞,在最锋利的年岁,让生活打磨得很疼。
他说他那时惭愧得无以复加,因为大家明明说好了一直走下去最终却拐了一个大弯。
他说他感谢张超,那个勇敢的,眼里窝藏着泪水咬着牙把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问他们“干不干”的可靠队长。
黄子弘凡慢慢说着,不知不觉他整个人从后面挂在了高杨身上,放松下来,继续小声地念叨着那仿佛梦一场的昨天。
高杨看着他,并不作声安慰。
人生就像一张永远拉不平的床单,固定住这里,那里就松掉了,抚平这边,那边又皱了起来,然后人只能躺在满是皱褶的床单上,慢慢慢慢地磨,将新的睡成旧的,将原本浆洗得有些硬的磨成温软的,舒服的。
大部分人的长大就是把自己曾经提起眼中都会熠熠生辉的“热爱”,变成简历报告上的随便填上去凑字数的“爱好”。
这没什么,真的。
取舍取舍,你只有舍弃些什么,才能得到那些你选择的,无论是否后悔,无论是否遗憾。
高杨伸手抚着那人因从后面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肩窝里而露出来的贴近脖子的碎发。
有人懂世事,通事理,现在大开内心的城堡门,将赤裸的自己展示给你,于是看见满眼的淤青与疤痕,可是不必出声安抚,因为他已经足够成熟。
但是抱一下吧。
高杨侧过身子拥住他。
但是接个吻吧。
高杨把他的脑袋从自己的颈窝挖出来,轻轻凑上去。
人长大了,于是习惯不再为几场温年岁暖徒增欢喜。
但是再长大一点,却发觉最让人欢喜的还是平平淡淡的几场温年岁暖。
黄子弘凡要去外地考察学习大约半年左右。
如今国内交通发达,可那人却一直不曾来找他,只是寄过几封信,念过几篇文章给他。
黄子弘凡也慢慢熟悉了这种仿佛回到旧时的浪漫。
去邮局的时候,正是下午,阳光肆意,攀沿着所有的角角落落。
取了包裹,回办公室,黄子弘凡撕开封口,把邮戳和邮票一起剪下来,小心翼翼地夹进一个笔记本里之后,才伸手从大号信封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牛皮纸被三色棉线缠成鼓鼓的一小块,上面落了一个有些笨拙的蝴蝶结。
黄子弘凡抿了抿嘴,低垂的眼帘间隙不经意流泻出些脉脉温情。
三色棉线被揉成一小团收进盒子,皱巴巴的包裹被小心翼翼地打开,当指尖触碰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眉宇划过一丝了然。
侧着包裹袋子,在右手上轻叩两下,待一抹莹莹的嫩黄探出一点头时,黄子弘凡才轻轻把那一枝跃过万千山水的迎春勾了出来。
黄色的花瓣有些蔫,带着些不那么讨喜的压痕,花枝也因为过久地盘绕在狭小的包裹中,变得不像刚刚摘下时那般可爱。
但还是可爱的。
可爱到他想起那人微微蹙着眉,不自觉地嘟着嘴,用一把剪刀修着家里餐桌上那一大捧自己从花店带给他的鲜花。
真的很可爱。
南国的春确实要早一些,可是那人却忘记了平邮的信件总是慢很多,于是当这枝迎春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北地这边的桃花已经开得肆意妖娆了。
黄子弘凡小心把花枝展开,插进笔筒里,端详了一会,笑着摇了摇头。
当他准备把包裹的牛皮纸拆开收好时,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同色的纸条,不仔细找就不会发现的那种。
他展开纸条,上面的字是已经被黄老师板过的,可笔画还是习惯性的弯一下,彼此之间带着一些依依不舍的勾连。
黄老师看着那张字条,眼里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暖了春光的爱意。
他好像看见那人通红着脸,拿着笔戳了好久的纸,飞快地写下这句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看一遍的话,然后折成小小一块,和那枝迎春一起包裹好。
“春天来了,我总是念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