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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焠真魂,鬼面斗离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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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扯当中,一块帕子从苏阔前襟的裂缝处滑落,正掉在离珠的脚边。
离珠拾起帕子,拿在手里翻看。忽然她紧盯住帕子的一角,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抬起头,面色惨白,颤声问道:“这个,这个东西,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见她对那绢帕如此动容,苏阔忽然有些不安。
“说!哪里来的!是不是你偷的!”
苏阔一皱眉:“偷?笑话,这,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胡说!!”
离珠疾步上前,再次抓过他的衣襟:“这东西我化成灰都认得!说,谁给你的!不,一定是你偷的!你这臭贼!”
苏阔见她已经失去理智,再拉扯下去,自己的袍子恐怕就碎了。
此刻也顾不得她是女流,一边扯开她的手,一边反驳道:“这世上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何况是个普普通通的帕子!凭什么说我是偷的!”
“呸!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离珠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说道:“这是他的宝贝,若不是你偷了,怎么会到你手中?快说,究竟在何处见到他的!否则我现在就挖了你的心肝!”
苏阔别过脸去,恨恨地说道:“你说的是谁?我,我根本不认识!”
“这是玄冥真君的东西!不认识你又怎会去偷他的东西?”
“玄冥真君??”苏阔觉得头都大了,怎么又冒出一个天神?
他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高声道:“什么真君假君的,通通不认识!你再血口喷人,我...”
“陶寤!那陶寤这个人你可识得?他在人间就叫这个名字!”
“什么?”苏阔感觉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虽然之前也有些揣度,可离珠的话还是像一道惊雷,劈在头顶。
他不信陶寤是神,可离珠的眼神中,除了愤怒,分明还有许多真切的期待。
见他这惊疑的神情,离珠立刻就明白了。
她用残存的一丝理智问道:“你认识他对吧?他那么宝贝的东西,为何要交给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
离珠的声音尖厉,这一串发问就像一阵乱剑,直刺入思绪,苏阔一时有些应接不暇:“不,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他为何要给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离珠立刻怒道:“撒谎!不认识为何把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你?还是你趁他不备偷的?你这无耻的臭贼!”
苏阔此刻已是厌烦透了,他拼命从离珠手中挣开,怒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我才不会去偷人家东西!是他自己三番五次找上我。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番话说完,离珠忽然安静了。
她擦了擦脸上纵横的泪痕,神色复杂地盯着苏阔看。之后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他打量了许久。
最终她苦笑了一声,继而又大笑起来,最后爆出一阵狂笑。
她跌坐在地上,发疯般狂笑不止:“好啊,好啊!这真是报应啊!哈哈哈哈哈!玄冥真君,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也有今天啊!真是太痛快了!哈哈哈哈哈!呜呜...”
离珠笑着骂着,竟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直到最后嚎啕大哭。
妖魔也罢,仙官也罢,苏阔简直快要被这个离珠逼疯了。
此刻他心里满是疑问,却一概不想探究,只想赶快找到那九个孩童的魂魄离开这里。
他转身冲向那铜炉。才走了几步,就听离珠在后面大吼一声:“站住!”
回过头,见离珠又站了起来,正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自己。
苏阔不想同她纠缠,转头继续朝铜炉走去。
“你给我站住!”离珠一转眼便堵在他面前。
“贱人!贱人!!”她骤然扬起右手,五道猩红的利刃朝苏阔的脸颊狠狠地抓了过来。
苏阔此时已是怒不可遏。暗流裹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自四肢百骸倒灌于心肺,汇聚成澎湃的心潮。
他很想发泄,却找不到出口。他也说不清究竟在恨谁,是离珠?还是陶寤?好像都不是。而铜炉内的几十颗乌珠,俨然已化身成一道催命符,不容他有半点停滞。
他闪身躲过离珠这一抓,一把扣住她的腕子:“你再这样发疯,我就...”
“你就如何?如何?”离珠怨毒的目光带着灼人的温度直刺过来:“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被骗到人间,沦落至此!还敢说我血口喷人?呸!你这个伪君子!惺惺作态的卑鄙小人!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为那些孩子找回魂魄?若不是因为你,他们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人都不会死!贱人!这全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苏阔好像当胸被人狠狠插了一剑,不由自主松了手,踉跄着退了几步。
心中激荡的愤恨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恨的是谁。
见他足无措的样子,离珠狞笑着,突然将袖子一扬,一阵格外浓郁的香气直冲七窍。
虽然他立刻用袖子掩住口鼻,可还是晚了一步。
苏阔顿时觉得一阵虚浮,手脚开始不听使唤。
他想找个依靠,下意识伸手过去,却碰到身后的铜炉。他像被火烫了一般,又拼命躲开。
“哈哈哈哈!”离珠狂笑道:“别急,我这就送你去跟那些小鬼作伴。你就终生做一个贱奴,做最肮脏,最不堪的事。在这烂泥里,你永世别想翻身!”
说着,她两手一翻,掌中一对细长的香箸刺向苏阔的心口。
眼见那东西到了近前,苏阔想躲开,可身子就像被灌醉了一般,根本不听使唤。
“啊!”就在这时,离珠突然大叫一声,手中的香箸也应声落地。
“谁?”她又惊又怒,用手捂着脖颈,一缕鲜血透过指缝涓涓而下。
离珠预感不妙,正想飞身退走,却突然身子一僵栽倒在地。
苏阔倚着铜炉坐在地上,想拔剑,却没有力气。
就在他懊恼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悠然说道:“啧,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能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苏阔艰难地朝那声音看过去,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身旁,一袭黑衣,一副狰狞的鬼面上两只血红的瞳仁。
或许是因为离珠人事不省,那香气的影响也跟着弱了,苏阔感觉清醒了少许,手脚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知觉。
“你...你...”可是说话还有些断断续续。
“是啊,是我啊,怎么又是我啊?我来作什么啊?”伍笑遊说着坐到苏阔身边,伸手摘了那鬼面。鬼面下依旧是那个面色苍白,弯眉秀目的少年模样,只是缺了些笑意。
他将苏阔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掠过那破烂不堪的胸口,停在他手上。
他捞起苏阔的左手,一边粗鲁地将上面缠绕的布条扯去,一边自言自语道:“我看看,我看看,看我们这娇滴滴的贵人,手上的伤可好些了么?”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很是刺耳,苏阔奋力抽回自己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不许,不许你看!你,你究竟来...”
“来找你。”
苏阔觉得比方才又清醒了些。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疑惑地看着伍笑遊:“找,找我做什么?”
伍笑遊也站起身,极不情愿地说道:“找你,帮忙。”
苏阔一愣,他想不出这黑衣鬼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的。再者说,他们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
伍笑遊瞟了他一眼道:“说来话长,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吧。”说着朝离珠抬了抬下颌,“你打算怎么办?这幻术恐怕撑不了太久。”
苏阔愈发不解。几天不见,他怎么变得如此不济了?上次交手,他带着那副鬼面,可是嚣张得很呢。
苏阔疑惑的眼神叫伍笑遊有些不耐烦,他抱起手臂说道:“你不说话,我就不管了。回头这女人再骂你,我就看热闹好了。”
想起离珠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苏阔唰地红了脸。他有些心虚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伍笑遊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时候...,唔,不迟不早,刚刚好听见她是如何作践你的。”
苏阔咬了咬牙,干脆别过脸去,看着地上的离珠问道:“你知道她的来历么?”
“不知道。”
“那你认识,陶寤吗?”
“不认识。”
“玄冥真君呢?”
“你的问题只管问她。我这里至多还能撑上一个时辰,你抓紧时间。过后她要挖你的心肝,我可帮不了你。”
说着又将鬼面覆在面上。
不多时,离珠转醒,扶着额头缓缓站了起来。
她迷茫地四下张望着,又看了看手中的绢帕。
忽然她抬起头,刚好对上苏阔的视线。
苏阔一惊,下意识按住几乎四分五裂的前襟。
可出乎意料的是,离珠一步步走来,眼中却没了灼灼怒火,有的只是满目的惊疑和悲凉。
“玄冥?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吗?”
苏阔皱着眉看向伍笑遊。旁边的鬼面一摊手。
这是鬼面制造的幻境。此刻他心中有诸多疑问,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许多,只好硬着头皮答应道:“是我!”
随后又立刻问道:“离珠,那些乌珠是怎样炼的?里面的魂魄可还找得回?”
离珠好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自顾双手掩面哭道:“玄冥,你骗得我好苦!你答应与我一同下界,我把仙元都给了你,才沦落到如此境地。我把心都给了你啊,你怎么能如此绝情?”
苏阔按了按额角,硬声道:“是,是我对你不住,都是我的错!这个稍后再说,你先告诉我那乌珠...”
他话还没说完,离珠又换上了那副怨毒面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你苦心孤诣做的这一切,全是为了那个贱人!哼,不过,你没想到吧,那个贱人此刻已经落入我的手中!”
苏阔简直要崩溃了,这离珠一口一个贱人,究竟要骂到什么时候?他偷瞄着身旁的鬼面,见他还是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双肩却在微微耸动。
“我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你,还有那个贱人害的!我恨你,更恨那个贱人!我奈何不了你,却饶不了他!”
离珠狞笑道:“我要将他制成乌珠蛊!让他生不如死!永生永世也别想解脱!哈哈哈哈!”
苏阔叹了口气,看来从她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离珠细眉一挑:“怎么?你心疼了?还是怕了?哼,想我饶了他也可以,把仙元还我,再跪在地上向我赔罪,到那时我倒是可以考虑饶了他。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取了那贱人的魂魄,叫你亲眼瞧瞧,你那心上人是如何变成乌珠蛊的!”
苏阔心里一动,立刻说道:“我看你是在人间呆久了,脑子糊涂了。你还以为有仙术在身?叫我赔罪?别做梦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又有几分本领,敢当着我的面,将...将他制成乌珠蛊!”
“好!”离珠冷笑道:“今天就叫你看看我的手段!”说着,将双手一翻,两只香箸再次现身。
离珠将一对香箸紧紧攥在手中,一侧身,恶狠狠地看向伍笑遊。
那鬼面立刻松开双臂,看向苏阔。
“你!”鬼面下满是惊愕。
苏阔急忙抱拳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配合一下,拜托!”
不容伍笑遊再开口,电光火石间,两支香箸已刺向他的心口。
“啧。”伍笑遊万分不耐地一闪身。
离珠一招走空,回身又是一刺。
“噗噗”两声,香箸结结实实刺入伍笑遊的心口,那个身子立刻栽倒。
“怎么样?满意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苏阔顾不上答话,凝神注视着离珠的动作。
离珠见那“贱人”躺在地上,立刻俯下身去,麻利地在两根香箸的末梢一扣,香箸断作两截,原来这东西中间是空的。
接着她又摸出一颗玉珠,两根细香。随后口中念念有词,两根细香便燃了起来。她将细香投入香箸,再将香箸合上。最后她掰开伍笑遊的嘴,将那颗玉珠塞了进去。
离珠站起身,在一旁冷眼看着,觉得还不够出气,又挽起衣袖,在伍笑遊的脸上狠狠抓了一通。直到那张让她厌恶的脸已是面目全非,才满意地收了手。
“太可怕了!”伍笑遊惊叹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苏阔任他嘲笑,低声问道:“她是不是要将那身子上的魂魄送入玉珠?”
“是啊。”
“那魂魄是谁的?”
“当然是我的。”
“什么??这不行!”苏阔脱口而出。
他原本以为伍笑遊只是将一个假身留给离珠,没想到竟是他的真魂。这实在太过冒险。
伍笑遊却不以为然道:“急什么,我自有分寸。且先看看她还要做什么。”
少顷,离珠将香箸从伍笑遊身上拔了出来,又将玉珠取出。原本淡青的玉珠已沁满墨色。
她得意地看向苏阔:“现在那贱人的魂魄就收在这玉珠内。不过好戏还在后头。”
说着她手一扬,将乌珠抛入了铜炉。随后念动咒语,铜炉下立刻燃起火来。伍笑遊的那颗便和其余几十颗乌珠一道,在炉内炙烤起来。
见此情形,苏阔愈发不放心,忙说道:“这样下去实在危险,你快些想办法脱身。我再想别的法子!”
伍笑遊嗤笑道:“你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退出来就前功尽弃了。且看着吧,她不是说好戏在后头么?”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火渐渐熄了。离珠勾勾手指,那颗乌珠轻飘飘来到她的掌心。
“现在好东西都在这了,至于那些废物...”
说着,她看向地上那个身子,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他的手上,又顺势一碾:“我叫你看看他是怎么做一个贱奴的!起来!!”
她大吼着,狠狠地踢了伍笑遊一脚。
那个声音再次慨叹起来:“苏道长,你啊,实在欠我太多...”
苏阔也觉得过意不去,忙问道:“怎么样你还好吗?可感觉有什么不妥?”
伍笑遊并未答话,而地上的那个却在被踢了一脚之后,慢吞吞站了起来。
那个伍笑遊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只是神情略显呆滞。因为脸上被抓得乱七八糟,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过来,跪下!”离珠发出命令,伍笑遊听话地走了过去,跪在她跟前。
“哈哈!玄冥,看见了吗?就是因为你,他今生今世就要这样过活了。不过即便如此,也不能补偿我万一!”
她目光一转,又对跪在脚下的人说道:“你,现在当着他的面,亲口说说,心里是怎么想他的?”
伍笑遊把身子转向苏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喜欢他,从始至终,都是他对我纠缠不休,我只想远远躲着。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同他在一起的。”
“哈哈哈哈哈!”离珠听了立刻狂笑不止:“听见了吧?玄冥真君,你可听清楚了?这就是你拼了性命也要找的人,这就是你在他心中的地位!真是痛快啊!天道好轮回!过往你带给我的痛苦,现在一并全还给你了!哈哈哈哈!”
“够了!”苏阔不想再由着她继续发疯,对伍笑遊说道:“多谢帮忙!你现在撤去法术,速速将魂魄收回来吧!”
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那个身子忽然消失了。“嘭”的一声,离珠手中的乌珠瞬间碎成了齑粉。
伍笑遊在苏阔的身边现了身形,将鬼面收入怀中。
“这...这是...这是?”一连串的惊变叫离珠几乎说不出话来。
“玄冥呢?他在哪?”离珠发现不对劲,“你...贱人!你耍了我?他又是谁?”
伍笑遊只呵呵一笑,感慨万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时苏阔说道:“离珠,不知道我苏阔究竟怎样得罪过你。倘若有负于你,你尽管来讨,贫道绝无怨言。可那些婴孩何辜?他们的爹娘何辜?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还他们一个公道,你出招吧!”
离珠早已气得面容扭曲,恨不能将苏阔生吞活剥。
她狠狠一甩衣袖,细密的香粉顿时在空中弥散开来。
这次苏阔有所防备,他一把推开伍笑遊,同时将一枚火符飞了出去。
火符遇到香粉立即爆燃,离珠顿时身陷火海。
“你这个贱人!”离珠在火中叫骂着,转身想跑。苏阔早已跳到她身后,拦住了退路。
他将抱月向地上一掷,钉住了她的裙角。
“你!”离珠回过头拼命去扯自己的衣裙。趁这个时机,苏阔将一枚引魂符贴在她身上,随后念动法诀。
“啊!”随着一声惨叫,离珠如凝脂般的肌肤迅速枯萎,那奇异的香气也荡然无存。
一阵细风吹散火光,离珠却没了踪影,只剩一支玉簪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