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到巨星的营销号》拾寸春

3、榴莲青瓜

　　深夜，喻仅辗转反侧做了梦，梦境里迷迷糊糊地穿插着几个场景，出现了近十年都没出现过的画面。
　　喧闹的教室，男生在课桌上坐着，女同学们低头暗语聊些少女们的心事，男同学你追我赶穿梭于课桌间的走廊，忽而一个球“咻”地一声险些擦着他的鼻子飞过，抬眼望去，一张周正的脸出现在眼前，又是这个讨厌鬼。
　　“大禹，收起你那龌蹉的心思吧啊，这事绝逼成不了，顶多系主任牛蛙那边兄弟替你兜着，你爹安了天眼都难收风”高个子接过球单手跨在腰际，抓起球衣狂擦脸上的汗。
　　“滚你丫的，还两肋插刀，兄弟个屁……”
　　“哥，哥，有情况”男生一肚子火还没发出来就被撞了一下，转过来就要表演舌灿莲花，却发现高个子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向他猛使眼色。
　　“啧！”
　　“瞧，那边哟呵，贫穷贵公子的艳遇，6班班花”
　　男生脾气瞬间没了，下意识地望过去。
　　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女生端庄地站在一个男生的课桌前，女生双手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礼盒下面垫着一个粉色的信封，明显示好感的场面。
　　突兀的是那男生垂着眼帘投向书上的眼神没动摇，画面一度以为是静止的，就在女生舔了舔樱唇想要再度开口时，男生抬眸看了过去，即使距离远，另一边的男生仍然能看到对视的刹那，女生的小脸瞬间红了，她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说了些话，吸了口气放下礼盒和信封，飞快跑出了班级。
　　“卧槽，是我眼花吗？这是表白成功了？那座冰山居然被班花劈开了”
　　高个子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注意旁边的男生脸色不好看，下一刻就见他说了句脏话，抓了抽屉里的东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高个子见大事不妙，扔了球就跟了上去。
　　“啪”的一声
　　男生双手呈八字形撑着桌子，几颗青青绿绿包装精致的糖果自他手上掉落下来，圆碌碌的球体一骨碌地滚落到男生静置的书页上，许是不悦再度被打扰，坐着的男生蹙起了好看的眉头，猛然抬起头来。
　　“干什么”
　　“吃了它”他指着男生眼前的糖命令般发言。
　　男生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仍然保持着仰望的姿态与他对视。
　　“你不是很行吗？到处招蜂引蝶，那么喜欢收礼物，这糖可比你那些廉价巧克力高逼格多了，那么爱吃让你吃个够”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坐着的男生露出了一个与他气质不甚相似的邪魅笑容，不知是自嘲还是他嘲，瞬间有种天使恶魔的结合体，昙花一现地惊艳了窗外窥探的一群人，但有人却炸毛了
　　“你！！！吃不吃”
　　高个子隐约觉得气氛不对劲，见识过这个“万人迷”不好惹，人家不屑于校园暴力那一套，怎么搞他都不回应反而自己成了猴子，比如此时，这事理应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竟然莫名其妙的觉得尴尬，刚想说点什么，没想到下一刻，男生的举动震惊得他几近下颌脱臼。
　　那个以倔强著称，英俊地让人无法直视的男生，即使遭到旁边这位小霸王在厕所拦截、篮球场掀翻垃圾找茬、饮水机旁差点烫伤以及校办公室被诬陷打架斗殴，即使势单力薄也没有低过头，哪怕是弯一下直挺挺的脊背。
　　此时此刻，竟然对着那个给自己找过很多麻烦的人妥协了，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拿起了滚落身旁的糖，剥开了包装精致的糖纸放进嘴巴里去了，入口刹那，他分明看到了男生咽了一下喉结，似是......厌恶。
　　男生心满意足地揣着男生桌上的粉色礼盒和书签走了，目送他的那一眼，别有深意。
　　梦境变换另一个场景，小吃摊升起袅袅炊烟，卖钵仔糕、肠粉、水果、蛋糕的呦呵声此起披伏，学生自文具店里进进出出，争分夺秒忙碌着，校门口高高悬挂的大红色的横幅——“拼一年春夏秋冬，搏生命无怨无悔”。
　　喻仅茫然地站着，在多年未回的高中门口，环顾四周，在一张张十五六岁的稚气脸庞中迎面走来一个人，那张恣意张扬嚣张跋扈的脸，专属于少年的青春洋溢，是年少的自己，那年他17岁。
　　但他 27了。
　　喻仅看着“他”走近一个卖酸果的小吃摊，左顾右盼往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定晴一看。他的心脏不由得紧张起来，竟然害怕“他”会认出自己，更害怕“他”看见自己的将来竟然是这副落魄？
　　然而男生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抬起手来挥了挥，隐隐带着些许喜悦嘹亮地高喊道
　　“愣着干嘛呢，快过来”。
　　喻仅内心异常激动，要跟他说一些什么好呢？好好照顾好自己，别重蹈覆辙，不要吝啬企去爱家人，以后会来不及......往事如潮水般俯冲了下来，鼻子一阵酸涩翻腾。
　　真的可以重来吗？花样年华的少年，恣意张扬的青春，却也是自己亲手扼杀掉的啊！
　　“还不快过来”
　　男生挂着即便嗔怒仍然似樱花盛开般治愈的笑容，那时的脸，洁白细腻，毫无瑕疵。
　　喻仅擦了擦眼角，收拾思绪迈步过去，准备好好抱一抱年少的自己，抖落这一身年岁的沧桑。
　　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心脏急速收缩，猛然瞳孔大张，脑海里有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那敏捷而干练的步伐，即使时隔多年，仍然熟悉如梦魇，再度望向前方嘴角始终勾着的少年，才发现那溢出温暖的眼神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而是偏斜到背后。
　　脚步声渐行渐近，按捺住心脏狂跳，他鼓起勇气回过头，只一眼，轰地一声脑海里便乱开了锅。
　　少年迈开长腿拖着一辆旧式自行车迎面而来，即使肩上是破旧的帆布双肩包，身上是刷白牛仔裤白衬衫，仍然挡不住那股天生的气质。
　　他全身动弹不得，脚步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如果可以，他会冲上去与他同归于尽，就像在班级走廊打架那次一样死死咬着不放要置对方于死地的那股狠劲。悲悯不再，眼神置换上浓浓的恨意，他更想摇醒背后的少年，眼前的这个人，终有一日会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切都是空想，那人渐行渐近却在距离几厘米处停了下来，喻仅的心脏猛然受到撞击，因为被那双淡色眼瞳不偏不倚地注视着，熟悉的剑眉轻蹙，情绪外泄。
　　他看得见？
　　喻仅心中升腾起这样的想法，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少年早已移开了眼眸直直地从他的身体越了过去。
　　喻仅不禁在心底冷笑，笑自己一如既往的愚蠢和自作多情，况且以他这幅鬼样子，和年少有着天壤之别的模样，即使看见也辨认不出。
　　但此时，那压抑不住的应激反应和有眼无珠，他更恨。
　　当年怎么会没发现，那个表情，明明就是对自己厌恶到极点了，而自己竟然还一脸天真地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逼迫他，身心都丧尽后，给他机会在背后捅一刀。
　　再看那个无忧无虑的男生，此时正在酸果摊里拿着套着塑料袋的小篮子挑酸果。
　　“这么慢，蜗牛啊你”嗔怪却依然难掩喜悦的语气。
　　旁边没有动静，少年垂着眼帘沉默着，男生抬手摸了摸那蒲扇一般的长睫毛，忽而心情大好。
　　“好啦好啦，你真真我大爷，我的陌大爷就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跟他一般见识，方圆几里外都兜路行了吧”
　　男生的语气竟然不复刚才的傲慢，细听竟有一丝求饶的意味，更掺杂几分撒娇。
　　“你以后不要去惹他，若非不得已必须有交集，尽量让让他”
　　“他他他，张口闭口整天都是他，我怎么就没从你口中听到过维护我的话，哼！”
　　眼看着又要单方面起战争，少年没有任何哄人的举动，男生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自愈了。
　　“算了算了，看在你今天帮本少爷拿了个奖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今晚来我家吧我爸妈不在家，恩，来嘛来嘛”
　　他？哪个他？他们有因为别人闹过情绪的？
　　喻仅怎么也想不起来，大概再遭遇重重打击之后，选择性遗忘某些东西，他的某些记忆在那场熊熊大火中出现了偏差，烧成灰烬了。
　　少年终于眉头松动，初雪融化，良久竟然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无可奈何还是感叹疲累。
　　“我们来挑酸果吧，口水都流了”男生有意讨好少年
　　“我扶车”少年终于开口说了几个字，男生就蹦蹦跳跳地开始了手上的动作了。
　　如此卑微的自己，如此不可一世的自己，是如何融合的，因为眼前这个人？值得吗？
　　等装满了一袋酸果踏入校门，少年们肩并肩走在早落满紫荆花的小路，他瞥向少年明朗的线条自肩膀延伸开来，延续着阳刚的气息，引来不少女同学羞涩脸红，似是有些不甘用竹签戳透明胶袋里的酸果，少年则推着自行车跟在他身旁，车篮里是男孩的皮革书包。
　　“喏，张口”男生撩起竹签戳了一块黄色物体递过去，少年偏了偏头。
　　“不喜欢吗？榴莲是他家招牌，巨好吃，快尝尝”
　　“我不吃榴莲”少年不为所动望着男孩，似乎在抵抗，男生乏味地往嘴边送，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一边抱怨道
　　“那你就无福享受了，这么多东西不吃挑食得很，我看你真可能投错胎了，真该是少爷的命”
　　虽是这样说，但男孩又活动竹签往袋子里挑来挑去，又夹了块青瓜递到少年的嘴边。
　　“青瓜吃了吧，啵啵脆清甜爽口可好吃了”
　　然而少年仍然淡漠着眼神不为所动，似乎在无声拒绝着，这下男生综合着前面的情绪，彻底怒了。
　　“啪”的一声，一袋子酸果被直接扔到地上，袋子破了，里面的酸汤顺着砖块衔接的缝隙流了出去，空气中都是一股酸溜溜，人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少年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去追，推着自行车往车棚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过多久，自行车的车轱辘又再一次调转车头回到原地，少年停好车，竟然弯腰把地上的塑料袋捡起来，流干水的袋子干巴巴地黏住了果块，他拿起袋子里的另一条竹签戳住了里面一块黄色果块放入口中，再戳起青绿色的黄瓜放入口，然后大口大口咀嚼起来，眉头始终轻拱。
　　就在这一刻，喻仅忽然明白了他的恨意所在，他善于隐忍，而自己以强硬的手段把他拉入自己的世界里，逼着他做尽厌恶之事。
　　男生大概是生气了看没人追上来竟然也掉转头回来了，许是看到了这幅状况，竟然一下子冲了过去，抱住了少年，少年被撞地手中的袋子又一次掉落瓷砖上。
　　喻仅半夜从梦中惊醒，摸了摸眼角，又摸了摸枕头，趿拉着眼皮盯着空气中虚空的某个点，良久叹了口粗气，最近真的过得人模狗样。
　　“喂，死了没！明天蓝斯巴鲁见！”
　　那边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又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