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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逆臣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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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绝成为太子妾室。他一怒之下,转身离去。
苏岑拖着伤腿走近,“苏苏,你何必惹怒他呢?以后,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倚仗太子。”
“哥,是太子诬陷父亲谋反的吧?”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院墙正中有一处葡萄架子,却是枯了好久,缠绕在竹架上的藤条微微泛黄。
苏岑脸色惨白道,“我本也以为如此。但应该不是。”
竹竿旁有一个大水缸,足有一米多高,里面盛满了水,上面漂浮着几朵睡莲。
我抬手沾了水,抚上莲叶。水滴顺着我的指尖,凝成水珠,滚落到莲叶上。晶莹剔透,回环打转。
“哥,你为什么断定不是太子?”
“如果是太子,他的目的是什么?”苏岑终于沉静下来,思虑道。
一只小土蛙,拇指大小,从墙角蹦出。我捏住它的脊背,放到睡莲上。
“他想保存自己。”
苏岑沉思。
小土蛙趴在莲叶上,脚一蹬,蹦出水缸。
“抄家时,到底是什么情形?哥,你且说说”
苏岑回忆道,“父亲如往常,寅时起床。我和父亲一道入宫。等父亲下早朝,我们便求见圣上。圣上有事耽搁,没有见到。
等我们回来时,太子就已经带着侍卫上门。”
水面一阵涟漪。
“你说圣上有事耽搁。是何事?”
苏岑摇摇头,“并不知。”
“你们求见圣上,太子可知道?”
“这…”苏岑微愣,“许是知道吧。我在朝堂下碰见太子。他当时问过我为何在此。”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圣上当时有事耽搁,恰恰是和太子在一起。”
“然后呢?”
“太子听说你们去见圣上,怕你们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苏岑哑然,“太子不会这么小心眼的。”
“那怎么解释太子带人来抄家?一般都有京尹府负责吧?”
苏岑摇头,“圣上的安排,他不得不从。”
“那那日宣旨时,说搜到父亲谋反的罪证。从何搜到?府里吗?”
苏岑眉头一皱,“达也他们并未带走任何物件。”
“那就是没有在府中搜到。那罪证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
“编造的罪证,突如其来的罪名,圣上不见,太子抓人。这父子俩是在演双簧吗?”我冷声一笑。
“什么意思?”
“太子谋反,怕你泄密,反诬父亲谋反。圣上借势除去父亲,只为安抚因变革而怨声载道的世族大家们。是不是可以这样去解释?”
苏岑哑然,“小妹,你这太跳跃。你,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直觉。”
苏岑叹气,“我们不能凭直觉做事。”
“那他皇上就能凭直觉杀人吗?”
半晌无声。
“你先前说太子答应你,答应你什么?”
苏岑低下头。
“答应你善待我?”我猜测道,“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苏岑摇头,“你别再问了。”
“大家都上了法场。只有你一人被释放。你是指认了父亲,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随着我的话,苏岑陡然崩溃。他滑坐地上,哀求道,“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是,还是不是?”
苏岑哀求,“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父和弟弟们都不在了,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不,还是母亲,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吗?”
“不好。”我盯着他,“我想知道真相。”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我们活着不就好了吗?”苏岑爬起身,“如果你想报仇,我陪你报仇。但你不要把矛头指向家人。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父亲。我如果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了保存家人。”
“所以你承认咯?”
“我承认什么了?苏落,我怎么没有发现,你竟然这般咄咄逼人。”苏岑看着我,“我知道你伤心,想找一个人宣泄怒气。我不想被你迁怒。我去接母亲回来,你一个人静静吧。”
苏岑拖着伤腿,绕过我,一瘸一拐地离去。
一旁的水面,平静得波澜不起。我伸手探进冰冷的水下,快速地搅了几圈。水面快速奔流形成的漩涡,裹挟着所有的睡莲,疯狂地旋转。我提手猛地往漩涡中心一插,瞬间激起的水花,足溅起有一人多高!
我感受着水花无情的洗礼,心中的风暴,渐渐平息。
苏岑说的没错,我是在迁怒。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问询,都没有任何意义。沉溺于过去,也无济于事。既然决定要报仇,就收好此刻的脆弱。成王败寇,天道不会因为你脆弱而格外同情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压抑的四合院,凝滞了我的思绪。我转身出门。门外,湖畔的垂柳,无数的枝条,柔柔地随风招摇。
沿着青石砖砌的堤岸,漫行。风,吹拂过脸颊,分外温柔。
我终于平静了。
千头万绪在我脑中缠绕。我凝神细想,想把整个事件的全貌梳理出来。
事件的开头,从苏岑成为太子陪读开始。父亲说他容易偏听偏信。那许是苏岑成为太子陪读之后,他便完全信任了太子。
后来,太子可能是谋反,也可能仅仅是想结交一些才子。
任何时候我们看到一件事,就说明已经发生千百次同样的事情。这是概率告诉我们的。
那我看到太子秘密约见才子们,那可能他之前,就已经很多次秘密约见过更多人。可能,甚至是王公大臣,世家子弟。
这种约见,必然是为人忌惮的。否则,光明正大即可为何还要隐于烟花之地呢?
那谁人会忌惮?皇上。皇上许是收到密探讯息。
我突然眼前一亮。
我记起,在怡春院时,太子手下已经除去暗探。倒是回丞相府,父亲与苏岑相谈时,话不敢说透,似有所忌惮。只怕隔墙有耳,暗探在偷听。
所以,皇上收到的讯息,只能是从丞相府暗探传出的。讯息背后的信息,让皇上忌惮。
那么,为什么仅仅过了一夜,皇上就决定拿丞相开刀,而不动太子呢?明明冤有头债有主。为何拿无辜人立威?那可是国之重器的丞相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保住了太子,害了丞相呢?
我眉头深锁,突然脚一滑,扑入堤岸潮湿的草丛,一身狼狈。
“小姐姐,走路可不要走神哦。”
一个童声童气的声音响起。我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眼睛乌溜溜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泞。
一旁,小男孩的乳娘找来,看见我,还微是不解。
“小少爷,快走。不要跟来路不明的人说话。”乳娘警惕道,拉着小男孩,急匆匆地离去。
我哪里看着像坏人了?
经此一茬,我的思绪被打断,没有再梳理下去。
一抬头,我突然看见,不远的前方,站着一人。
陆鸣?还是太子?
那人逆着光,光晕在他身后,犹如□□。他站在那,看着我,不着一语,却表情柔和。没有太子的一身华服,只有月白长袍。
九爷是不会有这样柔和的表情的,多是锋利的。陆鸣多数是风淡云轻的,偶尔会温柔以待。
这样柔和的陆鸣,可能也只有我的幻觉了。
我揉了揉眼,走过去。
到底如何才能报仇呢?我忽然福如心至。也许这就是我来此历练的意义。报仇结束,历练或许就结束了吧。
只有接近核心,才有机会翻案。我放弃从太子这边突破,那路,只能是我从基层走起。
忽然灵光一闪,去京尹府看看,有无招吏人。吏人不需要功名,为官才需要殿试题名。就像是现代事业编与公务员的区别。不过,干得好的,都还是能破格为官。
我停下了脚步。还要干得好,才能破格为官,接近核心。那要到猴年马月?只要我放弃坚持,愿意听太子安排,就能顺风顺水,跻身朝堂。两条路摆在我面前,一条人迹罕至,一条一步登天,那我为何要走那少有人走的那条路呢?
一个女子,两手空空,在这封建社会,想要凭借真才实干,脱颖而出,谈何容易啊。
可听太子安排,就等于与虎谋皮。柔弱女子,没有属于自己的倚仗,深入朝堂,更是容易被他的权势拿捏住。还谈何报仇?
我心中有了定夺,转身欲去寻京尹府。
见我转身,“陆鸣”像是慌了,忙快走几步,和我同行。
“你,是陆鸣?”我上下打量他。
他不说话,只点点头。
我微感怪异,但欣喜很快占据我的心。
“你终于出现了啊!”
他见我如此开心的表情,微是一愣,片刻后,干咳几声,才缓缓道,“有事耽误了。”
他的声音有点低沉,似嗓子不太舒服一般。我也没多想。
“那太子是你吗?”我问。
他表情古怪地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来此之后,进入太子的身体里了。但看那太子狠戾的作风,也确实不像是你。”我思虑道。
穿过一条巷道,便是大街。大街尽头,几个衙役正转过拐角,向右行去。
“京尹府是在这个方向吗?”我欲跟上。
陆鸣却拉住我,“京尹府?那个方向。”他纠正我。
幸得他指路,我很快来到京尹府门口。高大气派的京尹府,多级台阶才通府内,显得肃穆而威严。
“陆鸣,你在此稍等。”我叮嘱他道,“你长得太像太子,我怕你进去会引人关注。”
“陆鸣”嘴角勾笑,点点头。
我只身进去,不足片刻,即出来了。
运气真好,正好有个账房一职虚位以待。我仅是纸笔演算了一番,即震得老师傅目瞪口呆。他打了半天算盘,才得出和我一样的数。那立时便刮目相看,录用了我。
我看过里面,少有女子在其中做事。只怕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陆鸣”还等在台阶下。我一走近,他微愣神,“何时如此开心?”
“京尹府录用我了啊。”我笑了笑,“虽只是演算税收的专职,但也好歹是我以女子身份立足了。”
我偷偷凑他耳边道,“不然我还得女扮男装,那多烦啊。”
“陆鸣”似对我突然接近些许不适,别开脸去,垂了眼睑,“恭喜啊。”
“你进京尹府是想干什么?”“陆鸣”斟酌字眼道,“太子他应该也不会亏待你吧。”
我冷笑道,“嗟来之食,不要也罢。”
“陆鸣”看着我,“原来你是这样看太子的啊。”
我疑惑,“为什么一直在聊他?不聊了。快回去看母亲有无被大哥接回来吧。”
回到院子,空荡荡的。我心中一紧,下一秒,却见两人,身着丧服,跨过高高的门槛进来。
正是大哥和母亲。他们二人抬头看到“陆鸣”时还一愣,还欲跪下。我忙扶住他们,“他是陆鸣,只是和太子长得像而已。”
母亲瞥了一眼“陆鸣”,眼底晦暗不明,继而对大哥道,“幸得圣上开恩,将你父亲及几位弟弟的尸首一一收敛。你捡个黄道吉日,将他们的棺木送回老家的祖坟安葬吧。”
就是被皇上杀的,还要对皇帝感恩收尸。我脸上微是不忿。
母亲看我一眼,越过我,对“陆鸣”道,“太子殿下,您若无要事,就请回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他不是太子。”我失笑道。
“我是苏落的朋友,陆鸣。”“陆鸣”沉下气,拜见母亲。
母亲表情怪异,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太子殿下,您且放过小女吧。罪臣之女,不值得您如此用心。”
“陆鸣”面露不解,“老夫人,我真的不是太子。”
也难怪,在母亲他们看来,定是不信的。
母亲没再言语,只示意苏岑将门外带回的丫鬟,安排好。还愿意跟着服侍的,就留下来。不愿意留下来的,就每人一份钱财,去官家那儿销过户,放他们离开。
苏岑一旁点点头。他面色沉稳,行事上,隐隐带出丞相的影子。
安排妥当,一家人用餐。彩霞带着几人,先收拾各厢房。母亲先行休息,留下我和苏岑料理余事。
苏岑看了眼院中静坐的“陆鸣”,低声对我道,“那就是太子,小妹,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
苏岑看着我叹了口气,“你说的那个什么陆鸣,是什么人?你竟然这么信任他?”
我想了想,“他是个好人,正直善良,君子端方有礼。”
苏岑摇了摇头,“反正你警惕点。多少提防些,总不为坏事。”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陆鸣”,点了点头。
“陆鸣”一番好等。日落西山,我才忙完,走上前。
“陆鸣,你现在住哪啊?我送你回去吧。”我开口道。
“陆鸣”表情微是古怪,“客栈?不,是住萧程那儿。”
“萧程?萧家小王爷?就是那个飞扬跋扈,和你打过一架的萧程?”我惊讶道。
“陆鸣”微愣,“你…”
“你真是陆鸣师兄啊!”我笑着,不由自主握住他的手,“师兄,我们去看看萧程那臭小子吧。他要是敢暗自破坏,我们就再揍他一顿!”
“陆鸣”低头看向我拉他的手,眼底明明灭灭,半晌,反握住我的手,那般用力。仿佛一撒手,我便会不见一般。
“你竟然,对陆鸣…”他喃喃自语。
“师兄,你说什么?”我牵着他出门。
他摇摇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