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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逆臣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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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缥缈的乐声，幽幽传来。
我睁开眼，朦胧的床纱被微风浮动，柔柔地招摇着。
“小姐，你醒啦？”
一个雀斑少女，开心地笑道。我坐起身，古色古香的屋子。我恍惚间，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我定睛一看，少女正是我来此第一天，送我去地道逃命的丫环。
许是见我瞧她出了神，她笑，“小姐，我是彩霞呀。您不认得我了吗？”
“认得呀，彩霞。”我揉了揉眼，“我昨夜不在这啊？”
“你在主屋睡着了，老爷和夫人送你回来了。”彩霞随手给白瓷瓶插入几枝茉莉花。
起床后稍作梳洗，一侧红木圆桌上，便端来一桌珍肴。晶莹剔透的银耳，漂浮在粒粒分明的清粥上，饮一口，一股茉莉花的清新香甜，沁入心喉。
我顿觉眼睛一亮，坐下品尝。彩霞在一旁捂嘴偷笑，“小姐，都是你喜欢的口味。”
我点点头。再看桌上白瓷小碟上，吹弹可破的乳酪，嫩生生的。用勺子舀出一角放入嘴中，软滑细嫩，奶香四溢。
苏苏喜欢吃甜食啊。我扫视一圈，早点五六份品种，大半是甜食。
真可爱。
用过餐，彩霞帮我梳妆打扮。梳妆台上摆放着各色玉钗，步摇。花花绿绿的，分外娇艳的发饰。首饰盒里，还有各色耳坠，不乏金银宝石，精致而华美，能看出背后的能工巧匠，巧夺天思。
苏苏是个精致的可爱女孩。我不禁捧脸遐想。一个从小锦衣玉食，倍受父母宠爱的女孩，是多么幸福啊。
彩霞捻着眉笔，帮我细细地描眉。穿越之前，我从来都素脸朝天。这会儿我才发现，原来对镜贴花黄，是这么愉悦自己的一件事情。
我暗暗记下彩霞梳妆打扮的流程与手法。等回头通过历练，回仁中门，也天天照做。
正遐想着，忽然进来一人。那人看了我一眼，退到一边，不时看向彩霞。
“彩霞，是找你的吗？”我问。
彩霞帮我编着发髻，看了他一眼，“三顺子，你找我什么事？有什么话是在主子说不得的吗？”
那三德子又快速看我一眼，低头，纠结了半天，才道，“太子来了，带了一队皇家侍卫。夫人让我叮嘱彩霞姐，你千万不要让小姐去前厅。”
为什么太子来了，我却要被禁足？我略是不解。
彩霞摆摆手，随口知道了知道了，便赶走了他。
“彩霞，你快点梳，我去前厅看看。”我觉出几分异常，催促彩霞道。
“好的小姐，你稍等。”果然彩霞对我忠心，根本没拿夫人的嘱咐来压我。
梳妆完毕，我们主仆二人，偷偷摸摸地溜进前厅旁的屏风后，猫着腰偷看。
只见太子正端坐在案台旁，一群人高马大的皇家侍卫，分列两侧。厅堂里，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老爷和夫人跪在前排，大哥身上还带着伤，也跪在前排。
为什么看这情形，感觉很怪异？
只见前厅门口，昨夜怡春院所见的壮汉什么达也，正拎来一人，丢往前厅。我定睛一看，那正是先前来给我们报信的三德子。
“人都齐了吗？”皇家侍卫中，为首的那位剑眉星目方脸的男子问道。
太子坐在太师椅上，没有说话，眉眼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达也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名单画像，“还差一人。”
“谁？”
“苏丞相的小女儿，苏落。”
那方脸男子冷漠道，“达也，他已经不是丞相了，是意图谋反的罪臣，记住。”
我惊住了。一夜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一切提前发生了？
彩霞却先我一步拉住我的手。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含着泪冲我摇头，示意我快逃。
我看了她一眼，这才突然想起，抄家那天，她正是这样的一身打扮。
怎么会这么突然？怎么会这么快？
我看向前厅中跪着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神是那么坚毅，仿佛在慷慨赴死。
为什么，才让我感受到亲情，就要把它剥走？
我甚至还来不及冲他们撒娇，来不及去做被他们宠爱至极的小女儿。
他们那么相爱，那么和睦，一定是很好很好的父母。
方脸突然拿出圣旨，宣读起来。依稀是说太子举报丞相意图谋反，已搜出所有罪证，丞相府所有男子一律抄斩，女子入辛者库。
为什么？太子举报？丞相忠心为国，怎么可能谋反？太子这分明是陷害！
一旁大哥扬着头，注视着太子的视线中，写满失望与恨意。
彩霞拼命拉住我，流着泪让我快逃。
“是谁？”方脸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警觉地看过来。那达也按住腰刀，也欲走近。
太子猛然抬头。难道是她？
屏风被应声掀翻!屏风后一女子现身!
不是她，只是个丫鬟。太子莫名安下心来。
无人处，我拼命躲闪，避开四处搜寻的侍卫，逃进我屋内床下的地洞。阴暗狭小的地洞，像是永远也爬不到尽头。我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好想抱一抱我亲爱的父亲母亲啊。可是我只能无能地逃走，什么也做不了。
我好想大声地哭出来，可是我不能。我要逃出去。第一天来这的时候母亲就是让彩霞通知我逃走的。她希望我逃走。她一定是希望我活下去，替他们报仇。我要做到，我一定要做到。
我努力地爬着，这地洞似无穷无尽永远没有尽头…
忽然我如梦初醒。睁开眼，还是那座酒楼，一群群人围在二楼窗前，看着外面长街上缓缓驶过的囚车，窃窃私语。
“真可怜，丞相府男丁全被抓住了。全部杀头。”
“听说还有个小女儿逃走了。”
“听人说，丞相是被人陷害，冤枉的。”
“小声点，莫被皇上暗探听见。”
七嘴八舌的声音，那么吵。那么那么吵。
我愣愣地出神。桌上的饭菜，还留有余温。我在这儿的时间，才流淌过一瞬。然而我却感觉，我仿佛度过了很久很久。
突然嘴巴感觉到咸味。我竟然无意识地咬破了下唇。
猛然间，我冲下楼梯，一任小二在我身后叫喊，冲到长街上，追着苏丞相所在的囚车，挤进人流，想再多看他一眼。
那么多的影像中，他是那么慈爱的父亲啊。
人群很快围着囚车来到了法场。囚车中的每一个男人，都走上了断头台。我定睛一看，苏岑竟不在其列。
“子时已到。行刑!”
前方那官员号令一声。台上刽子手，齐齐扬起大刀。
苏丞相缓缓闭上眼。他的身姿挺拔，犹如青松，绿竹。什么都不能使他低头。
白纱中，我忽然泪如雨下。
突然斜伸来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我心下一惊，拼命挣扎。来人却悄声在我耳边道，“是我。跟我走，你这样太危险。”
听声音，竟然是太子？
他怎么会在这儿？
法场外的一处巷子，一男一女，对视无言。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太子问。
“打算杀了你。”我听见自己说。
小巷常年不见阳光，阴冷透骨。
彼处，寒刀立下，丞相倒下了。
我骇然睁眼。
太可怕的一幕。滚落在地的头颅，仍死不瞑目。
我惊骇到全身发抖。
从没有想到这样的一幕，会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尤其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犹记得，影像中，丞相和夫人琴瑟和鸣，谈笑风生。
然而此刻，他身首异处，身躯冰冷地砸到地上。
明明不久前，影像中的昨夜，丞相和夫人，还给我温暖的怀抱。那是我渴望的避风港。
灯尽油枯。
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
措不及防的变故，即能打碎原定对未来的一切展望。
被剥夺的不止是生命，还有为天下苍生立命的变革志向。
我无助地靠在墙上，勉力支撑自己不要瘫倒在地。
这就是生杀大权独予一人的皇权社会。
仅仅只是一个猜忌，即可让人家破人亡!
捏紧的，是拳头，是心中的怒火!
这样的皇权，推翻也罢!
突然，我想起还有一人站在我面前。
我看向他。
他一直沉默不语，忧郁地看着我。
仅是一夜，他也变了。那么恣意张扬的一个人，像是被打断了筋骨一般，颓唐。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他太子主持了抄家。
丞相府上上下下，男被杀，女为奴，一切祸事的源头，就是站在我眼前这人。
就昨日情形所见，应是他，将无辜的丞相推出来顶罪。
他没有谋反的实力，却有谋反之心。没有做好十足的准备，偏还露出谋反的把柄。
愚笨不堪!连累了丞相府，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愤怒地上前。他微是一诧。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落下。
五指血印，根根分明。
太子勃然大怒，抓住我，似要捏断我的手腕。
呵。你也会痛。
我笑出声来，这笑声，竟如此凄凉。
心像是破了一个洞，空落落的。
无可名状的心痛。
那是我的家人!那就是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都散了!都回不来了!
泪，模糊了我的眼眶。
手上忽地一松，太子颓然低头。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轻飘飘，有什么用？它能把家人都还给我吗？
太子说，“皇帝已经不追究了。你不用再逃了。”
呵。献祭了丞相，挽回帝王父子之情。他们倒是父慈子孝了。
“你暂时住在我宫外的别院。不日，我便将你母亲等女眷接出来。苏岑，他也在。”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我只恨我是女身，不能攥取权势，真正谋了这对父子的反，为父报仇!
太子软声道，“听话，苏落。”
这声音莫名熟悉。我又是一愣，泪珠滚落眼眶。竟是有许久未见陆鸣了。如果他也在，会怎么做？
不知不觉，我竟对师兄，依赖至此。师兄如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我心即定，即觉安心。
不像现在，我内心风起云涌，惊涛骇浪，山崩地裂，烈焰冲破云霄!
百般情绪汹涌而出，我被动承袭着，却不知该如何找个出口。
就这么放下？那么多人命，全都放下？不!我要报仇!天若不能还人公道，那我便来替天行道!
太子还是说着什么。隐约中，我听到一句，“昨日，苏丞相拜托我照顾好你。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他希望你放下仇恨，平安快乐地活着。
我知道你有恨，你若是恨我就恨吧，可你还有你母亲。她还在等着你。”
“谢谢太子考虑如此周全。”我听见自己冷笑道，“我对你是无用之人，不劳您费心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只有一事相求，我要为女官！”
太子微愣，“罪臣之女，做不了女官。”
我咬了咬唇。
太子又道，“除非。”
我看向他。
他沉默半晌，道，“女扮男装，隐藏身份。或者，”他看我一眼。
他话没说下去。我不疑有他，“或者什么？”
“等我成为皇帝，你再做女官，可好？”
皇帝都对你有了猜忌，你能不能坐稳太子，还有的一说呢。
我扫眼巷口。他似觉出我想法，道，“人都清理掉了，不会有暗探听到我们的话。”
是啊，皇上心思缜密，爪牙遍地。连女官都不可为了，更何况是复仇。
不要慌，从长计议。心中隐隐响起一个声音。是陆鸣的声音。他竟传声入耳。
我睁眼四顾。他在哪？他也在这吗？为什么他不现身？
跟他走，苏落。陆鸣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陆鸣，你在哪？我无声道。
没有回应。他不想见我吗？他不便见我吗？
我看向太子，他正在等待着我。
就且听陆鸣的话，暂时先跟太子走。等联系上陆鸣，再做打算。
于无人注意时离去。法场外，人群已散去。满地的血迹犹在，被水冲刷过，仍无比刺眼。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丞相！
行进到一处湖泊，湖边一排房屋倒映在水中，如易碎的幻影。
推开其中不起眼的一间。三进三出的宅院，内有乾坤。
“你就先在西厢房住下。等我从辛者库接你母亲她们，你们即可一家团聚了。”
太子看着我道。
院中空无一人。手边长廊，却是一尘不染。
“定期都会有人打扫。是个清幽之处，你们会喜欢的。”太子表情软和下来。
我没有理他。
过了半天，才问，“苏岑呢？”声音中，竟是我没有察觉到的冷意。
我闭了闭眼。苏岑是无辜的。他也不想这样。他是太子陪读，替太子谋划，都很正常。他也不知道会连累父亲。我不能怪他。
“小妹。”一旁的阴影处，走出一人。他浑身褴褛，看得出在牢里，受到了严刑拷打。
我心中已波澜不惊，如同死水。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苏岑却低下头，神情懊丧。
“太子殿下且回吧。这里不欢迎你。”我冷冷道。
太子自嘲地笑笑，“做了这么多，就换来你这样的态度。”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无忧无虑倍受宠爱的小女儿。”如今，却被迫快速成熟，独当一面。
太子一抬眼，眼神却是变了，似乎之前的九爷又回来了。
“我也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之前那个我为你付出？”他阴冷地看着我。看神色，竟像是换了个人，全然没有之前的柔和。
“这要问你自己，太子。”我嘲讽道，“没有利用价值的我，还让您在这鞍前马后地跑，莫不是您做了亏心事，害怕夜半鬼敲门啊？”
痛！他又是一把捏住我的手腕。
可恶，我怎么就不会武功呢！
苏岑欲走上前帮我。太子一眼便将他钉在了原地。
太子反看向我，故作轻佻地拍了拍我的脸，“想必之前的我，是迷上了你这张脸吧。做太子妃你是做不了了，当个侍妾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太子殿下！”苏岑眼睁目裂道，“你答应过我的！”
“你没有资格威胁我，苏岑。”太子话中有话。
似是有什么讯息，被我错过。我不禁皱眉，想要静心想想。
太子在我耳边不停地聒噪，我张口道，“闭嘴！”
一声落下，太子的脸上明明灭灭，竟是安静了。又挂上先前颓然的表情。
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变脸？上一秒那么恶劣，下一秒即这般柔和。完全不同的两个性格，怎么会矛盾交织在他一人身上？
我看着他那张陆鸣的脸。唉，“是陆鸣吗？”我不抱希望道。
“是我。”太子猛一抬头眼神殷切地看着我。
我一愣。
下一秒，太子在我眼前，眼眸渐渐聚焦，又恢复成九爷锐利的眼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之变脸。
“我不是！”太子眼神锐利道。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萌芽。难道这太子身上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陆鸣，另一个是原本的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