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花开早》陈顾青蓝

10、第 10 章

　　李秀满说完，瞪着郑允浩，郑允浩垂下头，即便不回嘴，那跪着的姿态和不断淌下的血水也昭示着倔强的心，李秀满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已不是当年那个匹马走关外的李秀满，虽然还是端着大海碗喝酒，虽然还是骑马而不坐骡车，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真的是老了，这样想着，手就先软下来，软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郑允浩抬头，正看见李秀满撑着额角倒在椅子上，连忙膝行几步到跟前扶住，
　　“老爷，您别动气。”
　　李秀满不领情，一把推开他，
　　“你给我跪好！”
　　郑允浩服帖的跪在他身侧，两人僵持着沉默，最后还是李秀满长叹一声，
　　“你觉得我不近情理吗？”
　　郑允浩沉默的摇头，
　　“起来吧，把我的烟拿来。”
　　郑允浩站起来，从花架下取过一块抹布，衬在膝下跪到炕上，从顶柜取出李秀满的羊骨水烟，填了水和烟丝，捻着火，才递到李秀满手里。李秀满咂了一口，吐出一串白色的雾气，郑允浩用抹布擦着头脸，血很快就浸透了布子。

　　李秀满看着他
　　“打得疼了？”
　　“我皮糙肉厚，挨些打没关系。”
　　李秀满哼了一声，
　　“我当然知道你皮糙肉厚，但是，小九不是。”
　　郑允浩听李秀满突然提到金在中，手上顿了顿，李秀满抽着烟出神，
　　“小九自小就娇气，要人疼的家伙。我没有孩子，全副心肠都在他身上，可就是这样，把这孩子彻底惯坏了，一天到晚提笼架鸟，游手好闲，柜上的事一窍不通，唉，他爹死之前，一直想给他定一房媳妇儿，哪怕先找个通房的大丫头也成，让这孩子收收心，哪曾想，这人啊，说不在就不在了。”

　　郑允浩见李秀满说的动情，忙从炕桌上拿了块净帕子，李秀满不接，自己抬手擦擦眼角的浊泪。
　　“允浩啊，我们老了，今天上炕不知明天的事儿，你知道谁最让我闭不上眼？”
　　郑允浩当然知道，若他明天就要死了，那个人也是最让他比不上眼的。

　　“放眼金家里里外外几百口子人，我能把小九托给谁？”
　　李秀满说完，突然抬起头看着郑允浩，眼神犀利，看着郑允浩打了个冷颤，
　　“允浩你自己说，谁能照顾好小九！”
　　郑允浩腿一软，二次跪在李秀满脚边，
　　“老爷，我……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二少爷的。”
　　李秀满听了这话，心中一软，伸手摸着他的头，
　　“我知道，这么多年了，你待小九有多好，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但是，允浩，你毕竟不是金家的人，若不是你娘还在，原本我是有心收你做义子的，现在看来，只能你先立了门户，再把金家的生意接过手去，懂吗？我不能把产业传给你，你只是金家的伙计，但是你娶了全家的女儿，就是有身份的人了。”
　　“金家的生意……要交给二少爷才是正理，我从没想过要……”
　　李秀满摇头，
　　“尽说废话，这一大家子产业，当然是给小九的，问题是他能撑得起来吗？到时候不还得靠你，你若只是个小伙计，到时我眼一闭，他那八个姐夫冲来，你人微言轻，能挡住个屁！所以要借全家的力，懂不懂啊？”

　　郑允浩懂，他当然明白，但是金在中那苍白的侧脸刹那间浮现脑际，
　　“那不如，不如把全家大小姐许给……”
　　“混蛋！”李秀满磕了磕烟灰，“小九他爹才死了多久，怎么能办红事？全家不是傻子，他们看着小九长大的，会不知道小九的脾性？人家老子和我谈的时候，指名道姓就要许给你！”

　　郑允浩哑了口，干跪着发呆，
　　“允浩，你好，小九才能好；你这样空着，小九以后就会受苦。你明天就把聘礼送去，和全家道歉，我让陈妈跟着你，把婚期定下。”
　　郑允浩不应声，李秀满急了，
　　“郑允浩，我告诉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郑允浩还是不应声，金在中从马车上下来，纤细的侧影不断在眼前晃，金希澈说他瘦了很多，瘦了很多，李秀满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要当真不肯，今天带着你老娘就从金家搬出去！以后要生要死，都和我金家没关系！”

　　郑允浩哆嗦了一下，抬头看李秀满，李秀满见他鼻子头发红，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还没来得及把话收回来，郑允浩已经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在李秀满的目瞪口呆里，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