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品魔风》穷毒怀善

79、079 是梦是幻 是人是鬼

　　千恕正睡的极香极迷糊着，却听见身旁不断传来动静。

　　他极不情愿的醒来，伴着盈盈微弱的夜光，向周围一看，居然是一群女鬼在旁游荡着，一眼望去，数量不下百只。

　　其中似乎还掺杂了几个魔尸，但实力看起来都很弱，不足为惧。

　　突然间，他感到一股十分特别的视线，似乎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

　　千恕心下一凛，忙抬眼向那处望去，然而，入眼所见，黑茫茫的一片，只能看到绰绰鬼影，没有半个可疑的身影出现。很快，那个视线便消失不可查觉了。

　　难道是错觉？但千恕却有一种这视线好像已经盯了自已整整一晚似的，有时甚至能感觉到那视线有股炽烈的执着。

　　千恕再度向周围细细的探查了一番，仍是没有任何发现。他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了，毕竟明日还要探寻许多地方，他现在实力不济，需要好好保存体力才是。

　　于是，他将花瓣捋好，继续倒头大睡。

　　周围如此鬼影森森，他却一点也不担心害怕，反而睡的极为安心。

　　因为，他知道，就凭这些没有灵智的死物，是发现不了害羞花和灵阵之中的他的。所以，有恃无恐的下场，便是在这种境地之下，他依旧能睡的香甜安稳。一想起很快就会和谪予他们相聚了，又是勾起唇角，含笑而眠。

　　次日醒来，千恕坐在花芯之中，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眯眨眯眨那惺忪的睡眼，然后而慢慢的站起身来。

　　接着他转身，在那上方的巨叶之间按压了一下，便从叶尖处冒了一股清甜的叶液出来，流到花瓣之间。

　　千恕用手掬起，细细漱洗了一番，顿觉精神奕奕起来。

　　他环顾周围一圈，依旧还有许多死鬼在周围徘徊着，已明亮的白日里，却是鬼气暮暮，久散不去的。但大多死物已开始厌了这逐渐露出的日头，纷纷退离。

　　千恕就在花间阵内静静等着，打算待她们全都离开后再动身。

　　突然，千恕再次感觉到了那困扰了他一夜的熟悉视线。

　　这种视线对他来说，并不具备任何的威胁性，但他真不认为，此时的魔境之中，还有人能看到害羞花中的自已，且还是有着这等炽灼却不带杀气的眼神。

　　实在是抵不住自己的那一份好奇心，千恕再度向那个方向张望了过去，却不想，这一眼，直将他彻底震慑在了原地，心底冷嗖嗖的直蹿出一股寒气来。

　　只因，他在那群死物之中，赫然竟然发现了一个熟人，也正是他此次所要寻救对象之一，应大统领。

　　当千恕发现他时，他正收回那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然后转过头去，随着死物们一起向暗处行去。他行动僵滞，表情呆木，双眼发直，浑身冒着浓黑的死气，与周围的死物们别无二致。

　　晚了，他终究还是来晚了。若论身手，应统领的实力断不会在小王爷与刑修之下，魔境之中，逃跑保命绝不该成问题的，只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偏偏掉进了这最为凶险的魔谷之中，终是没能熬到他们来解救。

　　铮铮铁骨汉子，死后却成了这副模样，成为邪祟之一，别说是太子了，就是自已看了，都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心惋惜直上心头。

　　等等，难道昨夜一直盯着自已的，是应统领？

　　这不可能，变成这副样子，便失了灵智，绝不可能‘看’到他的。

　　只是，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都不能就这般放任他在这里当个游魂野鬼的，无论如何也要收了他的尸身回去，交由太子妥善安葬。

　　这是对武修者最起码，也是最后的一份尊重了。

　　他与应统领好歹也算有一面之缘的，虽说当时相处的并不算愉快，严格来说，还该算是有过结的。

　　但做为修者，本就不该掺杂过多的个人情绪在这种国交之事上，何况，那真正敌对的小王爷和太子不都一笑泯了恩仇，甚至还产生了过命的交情了，并且他自己也主动要求前来解救应统领的，就更没有必要思及这些应该不应该的了。

　　于是，他一个纵身掠出灵阵之外，瞬间便冲到了应统领的面前，然后，将他双臂一拽，直接将他整个人又一起提进了灵阵之中。

　　而方才那一出阵，带去的气味生生刺激到了外面的死物们，它们立刻骚动了起来，低吼着四处寻着活人气味的来源。

　　寻了一会未果后，便又回归平静，僵硬的向远处退去。

　　应统领双臂被交叠着按在了胸颈处，这样做，一来是防止他的鬼爪伤人，二来，也可让他抬不起头来张口咬人。

　　只是，这般高大威猛，一脸刚毅的太子府侍卫大统领，居然被看似纤瘦无力，一脸清秀的千恕这样一手制于身下，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不协调。

　　而千恕也是同样面带困惑的看着应统领。

　　外面的死物，闻着一丝肉味便起劲的不行，一副副的死样瞬间变得精神百倍，连那走路的姿势都从身遭重残的模样变成能飞天遁地的猴精一般。

　　可再看看这位，一个大活人就在他跟前，他却依旧一脸呆滞的直盯着自已瞧，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自己竟让他这般提不起食欲来？

　　并且，千恕看着他，总觉得这个已死之人好像总有些地方不对劲，给他一种怪怪的感觉。

　　“千……恕？”突然，应统领张开了嘴，用一种低哑的声音，带着犹豫叫了一声。

　　这一叫，可当场把千恕给叫傻了，还差点没将他惊骇的直接一个本能反应蹿到一旁的那棵高树上去，那他这张百年老脸，当真是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你叫千恕如何能不惊骇？

　　死物，自然是已死的生灵，就算化成了鬼，能啃噬能行动，却也不过就是个行尸走肉罢了，全凭着对活肉的本能在杀戮进食而已。它们完全没有意识，没有记忆，可以说就是脑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别说记得某人叫什么名字，就算记得，也是绝不可能开口说话的。

　　然而这个应统领，非但开口吐了人语，且还明明白白叫出了千恕的名字，让他怎么能不讶异？如何能不受惊？

　　难不成，应统领他……其实并没有死？

　　这也不可能啊，当了近三百年的灵仙，怎么会连死的跟活的都分不清？

　　这应统领的身上散着浓浓的死气，都快将灵阵之内的空气都变的浑浊不堪了，试问哪个活人身上能发出这般大的死气来？

　　还是说，因为应统领其实还没死透？

　　“应统领，可还识得我？”千恕试着开口询问。

　　“哼！”应统领闻言，居然冷笑了一声，接着道：“又是假的吗？这次竟然换成了你？你们这些邪物，果然利害啊！”

　　千恕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这还真不是活见鬼，而是见了活鬼了！

　　应统领非但没死，还十分精神，脑子记忆完全没有问题。这一冷笑，将方才那死沉的阴郁一扫而光，脸上恢复了许多往日的霸道气息。

　　且千恕也终于明白过来，方才为何见到应统领时总觉得怪怪的。因为死物的眼睛都是死灰一片，毫无光泽，可应统领方才的眼神虽然呆滞了些，但却明显含有眸光，那绝对是活人才有的生气。

　　可是，他仍是想不明白啊，为何应统领明明活着，却失了一身人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浓浓死气，与真正的死物一般无二？甚至还与那些死物同出没共为伍的？

　　果然是活的再久，也得长见识啊！

　　其他先不管，只要他还活着，那就一定有办法救他！

　　“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毕竟是鲜活的一条人命，虽现在有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但好歹也算是活着啊，千恕心中自是高兴，就想扶应统领起来。

　　然而，手上劲还没松完，应统领便一个挺身，伸手向千恕探去。

　　千恕反应也是极其灵敏，身子急忙向后一退，双手交叉护于面前，却被应统领死死抓住双腕，力道十分强大。

　　“真的……好像！也罢，既然如此想要我的命，那便拿去吧，能死在这人的手中，就算假的也不算亏了，说不定，还是我赚到了！”应统领似在自言自语的低声轻喃，表情竟是从不曾有过的沧桑与落寞。

　　话语一落，他便向千恕突然发力，整张脸也凑了过去。

　　千恕没料到他会突然发动攻击，且力道如此之大，他一时不备，竟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他居然还嗜活人血肉？千恕见他将整张脸欺过来，以为他想扯咬自已，于是，在倒地之前，仍旧做好了防护之姿。

　　“应统领，你清醒点，我是千恕啊！” 只见他双臂相交，死死抵住应统领的颈下，让他无法低下头张嘴咬人。并且还不断想唤回他的神智。

　　“我知道，我会把你当成他，就算明知是假的，我也不在乎。”应统领眼神深沉，伸手去要拽开千恕的手臂，就像在比比看谁的力量大似的。

　　知道还想要咬我？难不成，以为随便吃一个与他长的像的，便可以一步登仙了？应统领的脑子，果然还是被死气熏坏了吧？

　　千恕无奈，纤长的手掌只那么轻盈的一挥，一道灵光便在两人之间闪现，一下将应统领震开老远。

　　“应统领，这会可还认得我了？”见应统领被弹开后，就一直一脸愣然的望着自已，便不由的走上去，递上自已的脸，让应统领好好辨认辨认。

　　“千……不对，你不可能是他，你肯定是假的，想迷惑我取我性命的。”应统领不断的自已否定着自已的所见。

　　一个威风八面的太子侍卫统领，一个雨澜数一数二的实力武修者，曾经是何等的威武霸道，如今却如同患了癔症一般，神智不清，精神涣散，那样子看着，还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忍。

　　听着他的几句呓语，千恕算是有些明白了。

　　这段时间，看来他是被死气折磨的够呛。虽还不至要了他的命，却仍在不断摧残他的意志与精神，怕是每日每夜都看了不知多少的幻像虚景，以致让他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最终被活活逼疯甚至被逼死。

　　这么说来，这个应统领还是个了不起的利害人物了。虽然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这般对着幻觉，他依旧能够保持着一份警觉，并顽强的抵抗，这份强大的意志和心性，还真不是个普通人所能拥有的。

　　“唉……”千恕轻轻叹了一声。

　　忽然他举起拳手，结结实实照着应统领的左下巴颌就砸了过去，当即把应统领的脸都砸偏了去，回头时，他的嘴角还淌着一丝深红，正满眼惊诧的看着千恕。

　　“如何？痛吗？是幻觉吗？”千恕对着他带着一丝浅笑道。

　　这话，怎么自已说的都觉得这么耳熟？

　　可不是么，就在数日前，他也是将佑谪予弄疼了，才让他相信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梦来的，看来，自已倒是挺顺手这种唤醒人的法子的。

　　只是，对不同的人，使得手法可不能一样而已。

　　对着佑谪予那完美的脸蛋，像应统领这么来一下，光是想想，他都觉得简直是造孽哦。而对着应统领，虽然也是长的相当不错的一张脸，可他倒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并且，打完之后，他还不禁有些感慨，大统领就是大统领，这身子骨，打起来的手感，就是扎实，有种这些日子以来的不安无奈都随着一拳而烟消云散的畅快感。

　　不过，自已毕竟是个清雅的修仙人士，只盼应统领恢复清醒以后，千万不要记得这一幕。

　　“千恕……真的是你？”应统领终于眼中恢复了一片清灵，又是惊，又是喜。

　　看来疼痛疗法的效果还真是不错，千恕十分满意的点头。再一瞧他身上的死气竟然一下便淡去了不少，而活人特有的生灵之气也慢慢溢了出来。

　　果然，神智长期被死气所侵，让他渐渐失了生存意志，当有一日，生气被吞噬殆尽，那他就会真正变成凶鬼，与那些邪祟为伍了。而当意识回归，由自已撑控时，便能削弱鬼气对自已的侵蚀。

　　这样说来，只要清除他身上的鬼气，便可无碍了，这倒是很简单了，不简单的仍旧只是应统领这个强悍到令鬼都头疼的体魄。

　　“你为何会在这里？”精神不再焕散的应统领，一瞬又回到了那个威武挺拔的姿态。

　　然而千恕只是带着一惯的淡淡笑意看着他，不做任何回答。

　　应统领突然才意识到自已真是没话找话了，唯一的灵仙，在退魔大战后被魔尊给掳回了魔境，这是天下皆知的大事了，千恕在魔境出现不是再正常不过？反倒是自已出现的实属突兀了。

　　“我见到太子了！”千恕也不多想，直接挑了个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话题来说。

　　果然，应统领一听，怎个人都如同被人炸了尾巴一般，噌的一下就蹿上来一把抓住千恕的肩膀，激动道：“你说什么？太子在哪？他可还好？”

　　“他看起来可比你好太多了，且谪予已将他送去安全之地了。”应统领不愧是武修的实力者，手劲着实大，若千恕只是个普通人的话，只怕肩膀都要给卸下来了。

　　“太子没事便好！”应统领见自已乱了方寸后，正死死按着千恕的肩膀，忙松了手，面上也略显不安局促。

　　“倒是你，这……是如何弄的？”千恕也不在意，只是对着应统领那一身不协调的死气抬了抬下巴。

　　“我……也不是很清楚。自从到了此处，便日日躲避那些东西，接着，就是没完没了的幻像，真实到已全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正当我要放弃挣扎时，你就出现了。”应统领有些含糊的说道。

　　其实，他一身居高位的侍卫统领，本就属于正经严肃话不多的人，加上这段时间的经历也真的就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要让他滔滔不绝的将所受的苦难全都一一托出，倒有些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样，他更是说不出口了。

　　更何况，他本就是一凡人，连自已身上的死气都看不到，只是凭着武修者那敏锐的直觉查觉出身上那不对劲的气息而已，对着这些妖魔鬼仙之事，又如何能说的清楚？

　　且这世上，当真有这么一种经历，就是无论自已如何百转千回，半生不死的，却因别人没有亲身经历过，而变得难以出口，因为说了也是白说，无法感同身受，便连当笑话听的效果都不如。

　　“那你可有何不适感？”千恕瞧他那副模样，心中已是了然。

　　“并无，只是每日越发觉的浑噩不堪，意识渐被侵夺，还有就是性情有些不受控制，时而低落绝望，时而狂躁嗜杀。”

　　“嗯……看来你在这魔谷之在待的太久，以致于瘴气与死气两种毒缠身。”

　　“两种毒？这么说来，我必死无疑了！”应统领所用的是肯定，而非疑问。

　　不过，当真不愧有着军人风范，说到死一字，他竟是半点恐惧绝望之情都未表露出来。

　　“那倒不会，只是会有种非生非死的感觉罢了。”

　　“非生非死？这是何意？”

　　“简单来说，就是人不人，鬼不鬼，并无大碍。”

　　“……”

　　都这样了，还能无碍？应统领有些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堂堂太子身边最红的大统领，竟成了个不人不鬼的东西，还不如一刀切了他的喉咙来的痛快。

　　“放心，都说了死不了的，毕竟有本灵仙在此，死了也能给你拍活。”

　　“……”

　　别说，千恕这般俏皮的语气，果真像极了那性格大变后的太子妃，清雅中带着一丝灵气，矜贵之中带着一点顽皮，善解人意的同时又带了些小小的任性。

　　应统领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已，还真是不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