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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关于战争的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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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达便在娜茜夫人家里安顿了下来。
娜茜夫人有两个儿子,平日里都不在家。怀特瑞是小儿子,今年十九岁,才刚跟着佩尔诺斯的老木匠莫里斯学习木工一年多,而大儿子格雷特二十三岁,已经快要学成毕业了,在军队里做物资管理员,领着十分不错的薪水,每到冬天才能回佩尔诺斯来看望母亲。
娜茜夫人心肠极好,经常援助白巫师礼堂,也会每月送些食物跟衣服去孤儿院里。由于援助的财产价值颇大,所以虽然运营着一个牧场,却也并不富裕,只能为思达提供基本的衣食住行,若她还想学什么手艺,则不太能负担得起。但思达依旧很感激娜茜夫人,每天用尽力气在牧场中干活,娜茜挡也挡不住,这小姑娘实在太勤快了。
牧场里养了十几头奶牛和一些绵羊,还有两块种着小麦的田地。原本这些都是由两位牧场工人打理的,一位名叫伍德,是个年近五十岁、沉默寡言的大胡子伯伯;另一位名叫戈尔斯,稍微年轻几岁,善于交际,做事麻利。最近他们逐渐发现,奶牛产出的奶越来越多,品质也越来越好了,绵羊一只只长得圆溜溜的、皮毛光滑无比,田地里的麦子茂盛而挺拔,一看就可以出个好收成。
两位工人心情复杂地站在牧场的篱笆边缘,看着远处畜棚里兴高采烈地为奶牛挤奶的小女孩。
戈尔斯迟疑着说:“我也有个女儿……同她差不多大,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跟着老师傅们学一门稍秀气一些的手艺吧?”
伍德赞同地点点头:“比如纺织、缝纫、厨艺一类的,也可以学着写字。而不是在臭气熏天的畜棚里,铲着牛屎。”
两个人又劝不住思达,于是跑去向娜茜夫人抗议,说自己的工作被抢了。娜茜夫人哭笑不得地回复说:“我给她买了品质好的衣裙了,但她怕弄脏,从来不穿,我提议她去学纺织,她却说草原上的女儿们刚满五岁就要开始与动物为伴,否则会无法感知自然的声音,成为被自然女神抛弃的人。我不能拦她,一拦她就哭……”
虽然拦不住,但三位大人们也尽了自己的力量,限制思达每天只能工作两个小时,其余的时间叫她好好在佩尔诺斯玩一玩,吃些好吃的,多长长肉。同时,由于思达住在怀特瑞的房间里总是害怕弄脏弄乱他的东西,加上兰德醒来后这兄妹俩的确也需要自己的住处,娜茜夫人便为思达腾出了一个小木屋,为她布置好了家具与被褥。屋子虽然不大,但十分温馨。思达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干活干得更加火热了。
两个星期之后,几乎佩尔诺斯水晶森林的居民们都知道翠枝牧场来了一位积极热心的异族小女孩,大家都同情她坎坷的遭遇,喜欢她随和的性格,于是每次路过时常常给她带一些糖果与零食。思达在大家的投喂下逐渐变圆了一些,原本细瘦的脸颊现在像一只圆圆的小苹果,皮肤也变白了些,手臂看上去像藕节一般、十分可爱。
思达还在自己的木屋子门前种了一片百合花,由播种到开花只用了一个星期多一点,如今她的小屋子周围都萦绕着淡雅的花香,通往屋子门口的小路的两边全是鲜花,看上去清新而雅致。
这一天,在思达为自己的小花坛除杂草的时候,牧场来了一位邮递员。
“小姑娘!请问娜茜夫人在吗?”邮递员小哥穿着蓝色的制服,带着同样颜色的帽子,骑着一匹瘦弱的灰马,从泥土的路上踢踢踏踏走过来,马背上的包裹里装的全是信件。他隔着篱笆远远地冲思达喊道:“我有她大儿子的信!”
“娜茜夫人今天去佩尔诺斯主街道运货啦,要晚上才能回来。您把信件给我吧,我可以转交给她,我是新住在这的女孩,有个生病的哥哥在白巫师礼堂治病。”思达在花丛中回答说。
“哈哈哈哈哈,”邮递员小哥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你是思达吧?那个热衷于在牧场干活的奇怪异族孩子。”
思达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邮递员小哥双腿踢了踢马匹,靠近了思达,将手中的信件递了给她。
“有什么话需要我传递给娜茜夫人的吗?”思达问。
“前线的情况,不好。”邮递员沉吟片刻,说。
“前线?”
“你之前居住在草原,应该没听说过我们格兰德联邦跟赛恩斯帝国的战争吧?二十多年前我们同赛恩斯帝国就开战过,那次死去了很多人,包括娜茜夫人的爱人……在我很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一面,是一位重情义的好人。”邮递员说:“上个月赛恩斯的军队又同我们宣战了。我们的兵力比不上他们,他们太强大了。”
“战争……为什么要开战呢?明明会死很多人不是吗?赛恩斯帝国又是什么?”思达不解地问。
“赛恩斯帝国是我们的邻国,至于开战……有各种原因啦,大人物们的想法,我们没办法知道,只能努力活下来了。娜茜夫人的大儿子在前线当军需官,这是他给夫人的信,很重要的,你可别弄丢了呀。”
思达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郑重接过那封信,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邮递员又踢踢踏踏地、骑着那匹瘦马离开了。
到了晚上,暮色降临的时候,娜茜夫人坐着马车回来了。与她一同去运货的还有忠厚勤劳的伍德,两个人忙碌了一整天,但脸上不见疲惫,反而全是笑容。
思达与戈尔斯在车棚里等着他们停放马车。
“思达!你真的我的小福星!”娜茜夫人欢快地说。她提着裙子就要从马车上跳下来,戈尔斯连忙上去扶住她。
“怎么了怎么了?”戈尔斯连声问道。
四个人一同进了屋子里,摸黑点亮了油灯,给壁炉也燃上了柴火。娜茜夫人气喘吁吁地休息了好一会,说:“今天运的货物里面,牛奶比之前多出了整整两大桶,羊毛也多了,多打了三张好毛毯。今天的收获比以往多了两个多金币,扣除一些日常开销与成本,多出来整整一个金币又二十八个银币,若照这样赚下去,能攒出给思达上学的费用!”
娜茜夫人看上去快乐极了,眼睛里全是笑容:“思达,你太神奇了,有你在的地方生机仿佛都格外旺盛一些,咱们的牛羊作物都长的太好了,今年的麦子看这长势也会丰收,我太喜欢你了。”她嘴里的话简直说得停不下来,说着说着,又低头亲了思达一大口。
思达被夸奖以后又兴奋又害羞,小脸涨得通红。随即想起来了白日里见到的那位邮递员先生,于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封信件,说:“夫人,这个是今天邮递员先生送来的信,说是来自于您的大儿子格雷特。”
娜茜夫人的笑声停了下来,脸上的轻松喜悦突兀地消失了,换成了一种焦虑忧愁的表情。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空气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作响的声音。伍德安抚地拍了拍夫人。思达有些不安,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娜茜轻轻摸了摸思达的头,取过信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原本欢快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娜茜夫人低头看着来自大儿子的家书。大家都没有再说话,思达也不太敢出声了。
过了一会,娜茜夫人提心吊胆地看完了。她抬头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对伍德与戈尔斯说:“没事。现在前线的情况还不算太糟。我的格雷特在军中还受到了不少夸奖,我为他而骄傲。”
油灯下,娜茜夫人脸上的皱纹尤其明显,白头发也在微光下闪烁着,让人感觉到她已经到了再也经不起折腾的年纪了。思达回想起今天白日里邮递员说前线情况不太好的话,又想到娜茜夫人的丈夫就死在这些所谓的战争里,于是思达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间的某种忧愁,在娜茜夫人眺望远处夜色的目光中。
又聊了一会天,天色渐晚。娜茜夫人准备要睡下,而伍德与戈尔斯则要回自己的家了。思达同两位工人一起出了娜茜夫人的屋子。
“战争到底是什么呀?”九岁的小姑娘跟在两个叔叔的身后,悄声问道。思达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战争很可怕,关联着斗争与死亡,却并不懂这背后的具体含义。
起初并没有人回答,离娜茜夫人的屋子远一些了后,戈尔斯俯身,将思达抱起来,托在自己布满棕褐色毛发的健壮手臂上,低头对她说:“如果战争来到佩尔诺斯了,我们的牛儿羊儿,都得交给军队,而军队的官兵们会将它们宰杀了做成肉干,用来当食物,而我们自己则可能会挨饿。我们种植的小麦会被收缴,还会有炮弹与带火的弓箭,砸毁我们的田地与屋子,甚至把他们烧成灰。”
戈尔斯停了下来,发现思达正有些畏惧地看着他。一旁的伍德并没有吭声,只是沉默地前行。
戈尔斯思量了片刻,带着安抚地性质冲思达咧嘴一笑:“战争不会波及到我们的。佩尔诺斯位于格兰德联邦的南边,如果我们都沦陷了,那必定是联邦政府也被瓦解的时候。我们是最后的阵地了。”
思达将头埋进戈尔斯的臂弯里,依旧没能听得太明白。她只是打心眼里觉得战争这样的名词太可怕了,血、火还有死亡仿佛随着这个名词一起呼啸而来,令人窒息。于是她在心里面第一万遍为自己的哥哥兰德祈祷,希望他明天就可以醒来。在思达眼里,她的哥哥是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一道壁垒,只要他在,万事就可迎刃而解。
戈尔斯与伍德将思达送回了她的小屋子便转身离去了。睡前,思达的脑海里仍旧浮现着娜茜夫人的脸,还有她望向窗外的、忧郁而思念的眼神。